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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六律』到『十二阴阳律吕』的故事----刘歆王莽伪造《周礼》探实

 昆曲及文史小站 2015-10-31

一、先秦到西汉初只有『六律』,余六律称为『间』或『浊』,乃附属品

中国在西周时代,于文献上并无记载任何关于『六律』的文字,而在战国时代的《左传?定公四年》有记载,武王克殷,赏康叔『大吕』钟去建国,赏唐叔『姑况』钟去建国。而,在考古实物上,一如饶宗颐《随县曾侯乙墓钟磬铭辞研究》(页35)里指出的,在出土的西周钟上,如1979年陕西出土的乎钟铭辞上,有『无射』、『大林』(林钟)铭文,并引有罗西章的报告指出有妥宾(蕤宾)钟出土。在战国初年,如《孟子·离娄上》指出的:『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就已讲出『六律』。而像是战国时代的《左传》,也有《左传?昭公二十年》:『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及《左传·昭公二十五年》的『七音六律,以奉五声。』

成于战国时代的《国语.周语下》,以当日的观点在陈述春秋时代的周景王问伶州鸠的记载:

『王将铸无射,问律于伶州鸠。对曰:「律所以立均出度也。古之神瞽考中声而量之以制,度律均钟,百官轨仪,纪之以三,平之以六,成于十二,天之道也。夫六,中之色也,故名之曰黄钟,所以宣养六气、九德也。由是第之:二曰太蔟,所以金奏赞阳出滞也。三曰姑洗,所以修洁百物,考神纳宾也。四曰蕤宾,所以安靖神人,献酬交酢也。五曰夷则,所以咏歌九则,平民无贰也。六曰无射,所以宣布哲人之令德,示民轨仪也。为之六间,以扬沈伏,而黜散越也。元间大吕,助宣物也。二间夹钟,出四隙之细也。三间仲吕,宣中气也。四间林钟,和展百事,俾莫不任肃纯恪也。五间南吕,赞阳秀也。六间应钟,均利器用,俾应复也。

。律吕不易,无奸物也。』

此段话语,虽是记载春秋之事,实际上,是战国时代人的想法,非真正伶州鸠必有此言。(有关《国语.周语下》整篇文字,涉及天文学武王伐纣时的星象,天文专家已有考证,内中所记,皆非武王克商时的真正天象,而是战国时的天象。(见〈夏商周断代工程基本思路质疑〉,《何炳棣思想制度史论》)。故所谓的『六律』,提到六律含有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而另外的大吕、夹钟、仲吕、林钟、南吕、应钟,都称为『间』,即插入于『律』之间的附属物,乃是反映了战国当时的时代人对六律的看法。虽口中提到『律吕』,但并详细未分六律或六吕属性。

 

其实,于湖北曾国的曾侯乙墓出土的编钟组上的铭文,明确地刻上了楚国的十二律,可以发现相当于『六律』的即是相当于文献所载的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而其他的六个律,则都是于『六律』的名称上加上一个『浊』字,以示低半音的律,如『黄钟』加上『浊』字,成了『浊黄钟』,表示低『黄钟』半音。所以战国初年楚国的十二律除了『六律』而外,另有“六浊律”,即相当于浊黄钟、浊太簇、(浊姑洗)、浊蕤宾、浊夷则、浊无射。(按:楚的黄钟,名为兽钟,太簇名为穆钟,姑洗名为吕钟或宣钟,蕤宾名为坪皇,夷则名为文王,无射名为新钟,故另六浊律,实名为浊兽钟、浊穆钟、()、浊坪皇、浊文王、浊新钟,而()表示于曾候乙钟铭文找不到此律名)。

 

战国时代出现的《尚书·益稷》:『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按:《后汉书?律历上》引『在治忽』作『七始咏』)而战国末年的《吕氏春秋·察传》说:『夔于是正六律,和五声。』也就在,整个先秦的周朝,都只有『六律』及其他六个被当作附属品的『间』音或『浊』音的六律。未有正武称为『十二律』者。

 

在战国至西汉初的《礼记.礼运》也还是指出:『五声、六律、十二管,还相为宫也;五味、六和、十二食,还相为质也;五色、六章、十二衣,还相为质也。』这在搞阴阳的战国末年到西汉初年的《管子》、《吕氏春秋》、《淮南子》、《礼记?月令》、《史记?律书》等都谈到把十二个律名分布到一年十二个节气上,或上生、下生的三分损益的生律法,但对于十二律的属性,也没有将所谓六间或六浊,提到正式枱面上来谈其属性的阴阳。

二、西汉元帝时京房论乐律时以『下生』『上生』定律之阴阳

而这种情形,到了西汉元帝时,京房谈六十律时就出现了,把阴阳运用到十二律来,《后汉书?律历上》记载了京房的乐律理论:

 

『而元帝时,郎中京房房字君明知五声之音,六律之数。上使太子太傅韦玄成、字少翁谏议大夫章,杂试问房于乐府。房对:「受学故小黄令焦延寿。六十律相生之法:以上生下,皆三生二,以下生上,皆三生四,阳下生阴,阴上生阳,终于中吕,而十二律毕矣。……。此声气之元,五音之正也。故各终一日。其余以次运行,当日者各自为宫,而商征以类从焉。礼运篇曰『五声、六律、十二管还相为宫』,此之谓也。以六十律分期之日,黄钟自冬至始,及冬至而复,阴阳寒燠风雨之占生焉。」……房言律详于歆所奏,其术施行于史官,候部用之。文多不悉载。故总其本要,以续前志。律术曰:阳以圆为形,其性动。阴以方为节,其性静。动者数三,静者数二。以阳生阴,倍之;以阴生阳,四之:皆三而一。阳生阴曰下生,阴生阳曰上生。上生不得过黄钟之清浊,下生不得及黄钟之数实。皆参天两地,圆盖方覆,六耦承奇之道也。黄钟,律吕之首,而生十一律者也。其相生也,皆三分而损益之。…..黄钟,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下生林钟。』

 

这是指出,京房定义了十二个律的『阴』、『阳』属性,凡是『阳下生阴,阴上生阳』、『阳生阴曰下生,阴生阳曰上生』,以三分损益生律法,凡是去下生的那个律,称为『阳』的律,凡是那个去『上生』的律,称为『阴』的律。


三、刘歆王莽以阴阳观平等定义出六阳声律及六阴声吕

而把此一阴、阳之说的深化,就是在西汉末年,刘歆及王莽把河间献王及其门客伪造的《周官》为底本,改换成阴阳术数天道官制体系,而伪造出今本的《周礼》里,所以在《周礼?春官宗伯?大师》章,出现了:

『大师:掌六律、六同,以合阴阳之声。阳声:黄钟、大蔟、姑洗、蕤宾、夷则、无射。阴声:大吕、应钟、南吕、函钟、小吕、夹钟。……,以六律为之音。…。。凡为乐器,以十有二律为之数度,以十有二声为之齐量。凡和乐亦如之。』

 

刘歆及王莽,在其以河间献王伪造的《周官》为底本,加入不少其在秘府可见而后世已佚失的周代官制的书册里的官名或并载的职掌,拿来再添增改造成其理想的阴阳天道官制体系,把京房的乐律里的『阴』、『阳』因生律法的『上生』或『下生』的定义,改头换面,改换成径订出六个『阳声』及六个『阴声』,即其《周礼?春官宗伯?大师》章所述的『阳声:黄钟、大蔟、姑洗、蕤宾、夷则、无射。阴声:大吕、应钟、南吕、函钟、小吕、夹钟。』

 

按,又一证据,即是班固在写《汉书?律历志》时,指出:『至元始中王莽秉政,欲耀名誉,征天下通知钟律者百余余人,使羲和刘歆等典领条奏,言之最详。故删其伪辞,取正义,着于篇。』也就是,班固的《汉书?律历志》的内容,是拿刘歆为首所陈钟律书为底本,而删掉一些所谓的『伪辞』之后,抄成《汉书?律历志》的,而刘歆为首一异说后的结论是如《汉书?律历志》:

 

『五声之本,生于黄钟之律。九寸为宫,或损或益,以定商、角、征、羽。九六相生,阴阳之应也。律十有二,阳六为律,阴六为吕。律以统气类物,一曰黄钟,二曰太族,三曰姑洗,四曰蕤宾,五曰夷则,六曰亡射。吕以旅阳宣气,一曰林钟,二曰南吕,三曰应钟,四曰大吕,五曰夹钟,六曰中吕。有三统之义焉。其传曰,黄帝之所作也。黄帝使泠纶,自大夏之西,昆仑之阴,取竹之解谷生,其窍厚均者,断两节间而吹之,以为黄钟之宫。制十二筩以听凤之鸣,其雄鸣为六,雌鸣亦六,比黄钟之宫,而皆可以生之,是为律本。』

 

刘歆在《汉书?律历志》里,指出:『律十有二,阳六为律,阴六为吕』、又指『吕以旅阳宣气』。并又伪托给黄帝,『制十二筩以听凤之鸣,其雄鸣为六,雌鸣亦六』,即伪托给六阳律出于阳凤的六种叫声的音高,六阴吕出于阴凤的六种叫声的音高。于是就把先秦到西汉初年直到京房年间,十二律里的六个所谓的『六吕』,还不被正式认可,而只视为『间』,视为『浊』,乃『六律』的附属品,藉由刘歆王莽在伪造《周礼》此一阴阳术数帝国官制之下,在阴阳并生之下,而赋予『六吕』(六阴声)和六律(六阳声)相同的地位。

四、小结:证实刘歆王莽伪造《周礼》

于是,从六律及六间或六浊的先秦故说,到了西汉经过了元帝期间的京房的乐律里,从『下生』及『上生』关系上,去定义了六律的阳的属性,及六吕的阴的属性,但未明言所谓六阴律(吕)或六阳律。而再到了西汉末年,傀儡皇帝平帝期间,刘歆的钟律书出,而引述于《汉书?律历志》内,就明白的提出了『六律』『六吕』的阴阳相互并存,一视同仁的阴阳十二律的观点,而刘歆及王莽共谋的伪造今本的《周礼》,于是就将六阳律(六阳声)及六阴吕(六阴声)再加入到其伪造的《周礼》里的『大师』章内。整个六律到阴阳十二律的发展及进化的轨迹,又再度印证了一项事实,那就是今本《周礼》确是刘歆及王莽协谋伪造的。因为,必得出于元帝时京房的乐律主张之后的演化,于是数十年后刘歆及王莽共伪《周礼》岂不真相毕陈了。(刘有恒,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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