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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你自己

 汉青的马甲 2015-10-31

认识你自己吧


我们经常听到过样一句话:“这个人不了解自己,可我了解他”。事实上,人往往不想去认识自己。别人可以说他是善良的,暴躁的,有天赋的,聪明的,勇敢的,精明强干的,等等,而他自己,如果有人问他,关于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旁观者据此可以比较正确地预言他们的行为。所以,别人比他自己更了解他,尽管他自己直接看到和感觉到自己,而别人连一次也没有见过他的心灵。怎会如此呢,没有见过的人却知道,而见过又是经常见过的人却不知道。怪事,不可思议的事,但是谁都不能否认这一点:见过的人比未见过的人知道得更少。怪事,我也以为,非常奇怪。但是只要我们认真地想一想,我们也许能从中认识到有关知的“本质”的某种新东西。


很明显,为了知不需要看,只需要“评断”,即依据纯外在特征进行判断。因此,那种一般浮在表面的,即掩盖现实的知才永远是知,事实上,自然作了这样的安排: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丝毫没有察觉,甚至也不敢去知晓。我们每个人总是不让别人一眼看穿自己肉体绝对不可透过的外衣。预言我们行为的人,根本不知道、不可能也不想知道我们。关于人可以说是勇敢的,聪明的,高尚的等等,就是说,关于人事实上什么也没有说。这只是意味着评价他,根据远古时代起通用的标准衡量他,即“评断”他,在我看来这个人是聪明的或迟钝的,勇敢的或胆怯的,慷慨的或吝啬的,可他自己却装作既不聪明,又不勇敢,也不慷慨的样子。对于他这个直觉自己的人来说,所有这些等级和标准简直不存在。他没有认识自己的等级;他不需要这些等级。他既然是宇宙和社会的生物,就该适用这些等级,而这些等级却使他受累,甚至变成畸形。每个人的基本特点是变化无常和他最为珍惜的变化无常的特权:变化无常就是生活和自由。但是,对其他人的变化无常简直不能忍受。甚至对人自己,他的变化无常也是最危险的特性。“灵魂”的一切操劳、一切训练被归结为:要使自己习惯于稳定的习惯,给自己创造一种称之为性格的东西。就连艺术家也需要训练。要成为能手,就必须下决心把自己的兴趣限制在某一个领域,即教育自己的变化无常。每个人不管愿意与否,都将成为程度不同的专家,即不管他怎样生存,也要取少而弃多。


“认识你自己”被看作是由于忽视、压制自身一切不固定的、自由的有史以来神秘的东西,而使自己服从于历史上形成的规则和标准,所以“认识你自己”,不同于古代完全不是神的律条。按照神的律条来认识自己全然不需要,也不可能。正如从圣经中知道的,上帝禁止第一个人吃知善恶树上的果实。我们的祖先违反律条吃了禁果,他们的情况又如何呢?他们会由于自己裸体而感到羞愧!只要他们没有“认识”——他们也就不为裸体而羞愧,他们反倒欣赏裸体,而不“责备”裸体。他们的存在不应受外来的评判,他们一般地也不评判自己,任何人也不评判他们。其实并没有裸体,而有的是美。但是,“认识你自己”出现了,所以也就开始了“评判”。显然,“认识你自己”就是人类的规则。它的意义在于,要使每个人像周围的人评价和评定他那样来评价和评定自己。就是说,要使他自己不感到自己是事实上的自己,而只看到了自己的写照。就是说,他关心的不是自己的 Ding an sich (自在之物),用康德的话来说,只是自己的“现象”。长期以来,社会舆论达到了目的。一向被迫“认识自己”,即只看到自己写照的人,学会看到自己身上,也如同在别人身上一样,看到的只是现象,只是显现着的东西。


假如他现在想要看一下自己实在的自我,那他甚至不敢对自己说他看到了什么:他的自我即自在之物竟然和显现着的自我不相似,因为这个自我是比别人了解得多的自我。而他习惯“了解”的只是别人所了解的自我。他的真实自我,在他看来是变成畸形的自我,是不可思议和非常可怕的自我。他抛弃这个自我趋向“显现着的”自我,而显现着的自我又受到别人不公正的评判,但毕竟没有像实在的自我那样被无情地暴露出来、与什么都不相符、与我们通常认为的地地道道的自我也不相似的自我。看来,不只我们关于自我和知识,而且我们的任何知识,都只是显现着的自我的知识。整个世界对于我们来说也只是从不同主体相溶合的“客体”。就连认为自己主要任务在于消除主体同客体的分离的哲学观点也是这样。这种认为被认识的东西不是客体,而仅仅是主体的“知识”,是违反人类不应有的本性的。我们要使本性“高尚起来”,所以迫使它照照我们的镜子。


谁知道会怎样呢?也许自在之物转变为现象这件事,在世界进程中具有自己的意义。自在之物仅仅是“物质”,而且是模糊的,粗糙的,因循的,和其他物质一样需要进行加工,需要在时间上和历史上加工制作。与此相适应地,知识全然不应“深入”到事物本质中去,形而上学的任务也不应把隐藏很深的一切都提前弄到表面上来?主体应当处在客体的位置上,只要“期限未到”,只要它尚未完美,就不需要用与它格格不入的“形式”隐藏起来?比方说,尼采已经不怕引出 Blonde Bestie (金发野兽),因为人们在追捕它——或许有朝一日来到大地上——或者不到大地上来——那时金发野兽就不再寻找黑暗和“耻于自己的裸体”了。没有什么值得掩盖和隐藏的,正如现在应当作的那样。一切都将同属于知识之列,我们的知识也将不是判断,不是大家审判一个人和一个人审判自己,而是简单的、自由的、非判断的理解。“自在之物”将呈现其自然状态,而人们也将不再提起:它某个时候会被允许“显现”和它的存在本身会受到怀疑。


选自《以头撞墙》 舍斯托夫 著,方珊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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