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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读书人的老婆没有不“望夫成龙”的。为了指望丈夫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封妻荫子，便是吃再多的苦也甘心情愿，甚至想方设法帮助丈夫成功，百里奚的老婆便是典范。 百里奚是春秋时期虞国人，自小给人放牛，穷汉一个。他的老婆和中国古代许多贤良女性一样，没能留下姓名，只知道她姓杜，在百里奚三十岁的时候嫁给他。百里奚穷是穷点，但有个优点，就是喜欢读书，几十年下来，也可以说是满腹经纶。可那时还不兴科举，朝中又无贵人提携，即便是才高八斗，也只能窝在家中。 杜氏决心赶丈夫出去闯一闯，狠心杀了家中唯一的一只下蛋的老母鸡，还把作为来年当种子的谷子取出来，舂成米，厨下乏薪，取下门闩当柴火，煮了一锅米饭，让百里奚饱餐了一顿。临别时，杜氏抱其子、牵其衣，哭着说：“夫君啊，若得富贵，可不要忘了我们母子俩啊？”可百里奚运气不好，多年后又两手空空回到老家，却已是人去楼空，妻儿皆逃避战乱去了。他只得再次出去闯荡，牧过牛放过马，还当过楚国的奴隶。若干年后，时来运转，秦穆公用五张羊皮换回了他，并拜为国相，此时的他已是七十高龄的老头了。 一天，百里奚听见有人唱“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炊扊扅。今日富贵忘我为！……”觉得非常耳熟，出来一看，认出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妻子，夫妻终得团圆，留下一段佳话。 可也有的老婆，若丈夫一时不得志，难免怅然若失，对丈夫心生厌恶，最后来个主动休夫。 姜子牙七十二岁时，学道归来，祖上积德，靠人帮助，讨得六十八岁黄花女马氏为妻，日子却过得捉襟见肘，老婆马氏不甘受穷，硬逼老姜出去做生意。老姜上街卖笊篱，一天到晚肩头压肿买不出一个，改卖面，面又被碰洒了，最后去贩猪羊，结果也是血本无归，马氏直骂他无用。有一天，他发现一个琵琶精，便将其用火烧死，因此被纣王封为下大夫，“特授司天监职，随朝侍用”。见丈夫当了官，马氏这才喜笑颜开，可好景不长，后来老姜因为反对纣王造鹿台，被追杀，只得逃跑回家。马氏又破口大骂，老姜安慰她“你不要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当上一品夫人的”，并要她和自己一起投奔西岐，马氏怎么也不干，反让老姜写一纸休书，要和他拜拜。古时候，离婚的手续简单得很，只要一纸休书即可，而且必须是男人休女人。为什么？班固《白虎通·嫁娶》云：“夫有恶行妻不得去者，地无去天之义。”意思很明确，夫是天，不能去天，否则，就是反了天。不能反天，就让天反。马氏主动要老姜写休书，恐怕称得上是妇女个性解放运动的先驱了。老姜怎么留也留不住，只叹：“最毒不过妇人心”。老姜八十岁的时候，终于被文王封为右灵台丞相，从此建立了一世功勋。你无情我不能无义，老姜并没有忘记马氏，封神的时候，封了她一个扫帚星算是对跟自己过了几天苦日子的报答。 如果姜子牙算不得真正的读书人的话，西汉的朱买臣却是如假包换的。据班固《汉书·朱买臣传》载述：朱买臣是汉朝会稽人，家里很穷，靠砍柴、卖柴为生。偏偏爱读书，经常一边挑柴，一边背诵诗文，自得其乐。老婆崔氏背着柴跟在后头，心情不大好，越听越烦，没好气地说：“你不要再念了？”朱买臣好像没听见，不但不停，反而越念越起劲。崔氏忍无可忍，说“这日子没法过了”，要求离婚。朱买臣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跟老婆陪笑脸：“我五十岁时将会大富大贵，今年四十多岁了，你跟我过了许久的苦日子，等我飞黄腾达了，一定报答你。”崔氏一听就冒火，劈头大骂：“再这样等下去，我都饿死在沟中了，还谈什么荣华富贵！”朱买臣见她心意已决，无奈之下只好答应离婚。果真朱买臣五十岁的时候，官拜会稽太守，衣锦还乡。朱买臣见崔氏和丈夫在修道路，看样子还是过得不怎么样。毕竟夫妻一场，就停下车，让他夫妻上车，一同回到太守府，让他们住下来，给吃给喝。过了一个月，崔氏却上吊死了。至于什么原因，史书上没说，估计是对自己从前的休夫选择感到又羞又悔。 丈夫无能老婆要求离婚本无可非议，而且作为一个没有文化的家庭妇女，是不大可能预见丈夫今后的发展趋势的。问题是她缺乏信心和长期吃苦的准备。因此崔氏的一个错误决定，断送了自己的幸福乃至生命，自然也成了后世的前车之鉴。房玄龄等撰《晋书·列传·儒林 》记载：“王欢字君厚，乐陵人也。安贫乐道，专精耽学，不营产业，尝丐食诵诗，虽家无斗储，意怡如也。其妻患之，或焚毁其书而求改嫁，欢笑而谓之曰：‘卿不闻朱买臣妻耶。’时闻者多哂之，欢守志弥固，遂为通儒。”王欢的老婆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威胁他，要烧他的书还要跟他离婚。王欢却笑着对她说：“你没有听说过朱买臣的妻子吗?”最后他老婆到底有没有改嫁，没有下文，后来王欢真的发达了一阵。 有好事者，干脆将两个老婆休夫的故事进行了另一番演变。首先是马氏。晋代王嘉《拾遗记》云：“太公望初娶马氏，读书不事产，马求去；後封齐，马求再合，太公倾水一盆於地，令收之，惟得泥。太公曰：‘若能离更合，覆水定难收。’”清阮葵生《茶余客话》也云：“太公少婿马氏，老而见去。卖浆孟津不售，改图贩麪，值大风，屠牛朝歌，天热肉败，钓鱼渭滨，文王以师事之，武王伐纣封侯。道遇妇人，其前妻也。再拜求合，公取盆水覆地，令收之，惟得泥沙。公曰：‘若言离更合，覆水定难收。’妇人抱恨而死。” 最后这个“覆水难收”的结局又编到了崔氏的头上。元无名氏杂剧《朱太守风雪渔樵记》云：朱买臣入赘本地刘二公家为婿。因为贫富悬殊，夫妻经常吵闹。刘二公也嫌朱买臣不肯进取，便让女儿向丈夫讨休书。一天，大雪纷飞，朱买臣无法砍柴，刚进家门就遭到妻子的无情奚落和恶毒咒骂，并坚决索要休书。朱买臣劝妻子忍耐，许诺明年可能得官。刘家女则认为朱买臣一辈子也不会发迹，非要休书不可。朱买臣忍无可忍，一气之下写了休书。后来由于司徒严助的举荐，朱买臣做了官，任家乡会稽郡太守。当朱买臣的好友王安道宴请朱买臣的时候，刘二公父女登门求见。刘家女一见朱买臣便下跪、认错；朱买臣把昔日的妻子数落一番，拒不相认。在场的朋友再三相劝，刘家女也誓言要投河自尽，都无济于事。朱买臣让刘家女把一盆水泼在地上，说要重续婚姻，除非把地上的水全收起来。王安道见此情况，便把刘二公暗中托他送盘缠给朱买臣的事合盘托出，原来刘二公拆散女儿婚姻，是为了激发朱买臣上进。朱买臣心生惭愧，遂回心转意。 元杂剧的结局还算圆满，清无名氏传奇《烂柯山》和京剧《马前泼水》就没有这么妙了。结尾都是崔氏沦为乞丐，闻朱买臣作高官，至马前跪请收容。朱买臣命人泼水于地，令将覆水收起，即可如愿。崔氏羞愧万分，精神失常自尽。汉唐时，老婆休夫并不少见，但一般都是因为丈夫有毛病，如性无能、与人通奸，或者酗酒、殴打老婆等，因为读书而休夫的实在少见。如此这般设计，纯粹是男人们对马氏和崔氏主动休夫行为的一种不认同。得有个畅快淋漓的报复机会，好好羞辱教训一下两个不知天高地厚，敢于反抗男权的老婆。甚至还有杀鸡给猴看的意思，让天下的老婆们知道随便休夫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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