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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武汉(往事如烟)

 卖炭翁的舍得斋 2015-11-05

初 来 武 汉

九省通衢的武汉应该算个大城市,两江交汇,六桥沟通,街道网织,车水马龙。在这里居住了整整五十年,不能说没有感情。

一九五八年暑期,从湖南挑一担行李半夜里在汉阳车站下火车,大雨如注,黑咕隆咚不辨方向,小孩子不敢莽撞,老老实实地在息了灯的大厅长凳上等候天明。大厅又热又闷,蚊子又多又凶,怎么也睡不着,那时钟“当”地响了一声“啊,一点了”,过一会又“当”一声,这古怪的时钟居然接连三次只“当”一声,我认定这钟一定是坏了,便起来到外面看看。车站前面的售票窗口有盏不算光亮的白炽灯,雨停了,远处灯火阑珊,空旷的车站广场却是一片漆黑,我不敢造次就在灯下转啊转,什么时候天才亮呢?这时候从黑暗里来了一个人,走近了才看清他穿一身黄色的衣服,心里一阵感叹:这大城市就是气派,这么晚还有解放军巡逻!

坐了十多个小时的车加上深更半夜,顾不得蚊子叮咬还是躺下来睡着了。忽然一阵喧闹,大厅的灯也亮了,车站的工作人员扶着一位浑身是血的人进了值班室,睡在大厅里的旅客全都爬起来惊愕地不知所措,很快就来了救护车将伤员送走了,穿白制服的警察向人们询问情况,几乎全都说:“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警察根本没打算问我,但我主动地告诉他们:“去问问这里巡逻的解放军,他们肯定知道。”但是那警察白了我一眼:“小孩子莫在这里打岔!”

警察问了一圈就走了,车站恢复了平静,大厅的灯又息了,人们继续睡觉。毕竟年纪小瞌睡大,躺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车站的人将我拍醒时大钟响了六下:“小鬼,到哪里去?”我向他问讯怎么去鹦鹉洲,他说路很远而且没有公共汽车,这么重的担子你自己根本挑不动也找不到路,便叫来一位持扁担的老头:“挑起他的行李送到鹦鹉洲,一块钱,不准多要,啊!”跟着老头沿汉阳大道拐向鹦鹉大道,走啊走,好不容易到了那水塘边上的家已是九点多了,妈妈谢谢了那老头,称赞我知道请人挑这么重的行李,这么远的路只花了一块钱。后来自己琢磨通了:时钟逢正点是几点钟响几下,逢半点只响一下,晚十二点半至凌晨一点半就是接连三次只响一下,钟没错,是自己没弄明白。

到武汉的第一件事当然是上长江大桥,本家的爷爷带我去玩,沿鹦鹉洲的亦堤亦街亦路,瓜堤街、杨泗街过来便是桥头堡,终于来到巍峨的长江大桥了,桥头堡厅堂里有电梯,我们忽悠一下就到了桥上的大厅,爬两节楼梯就是桥面,登高远望,一览无余,本家爷爷告诉我:“黄的是长江,绿的是汉水,对面是武昌,脚下是汉阳,那房子最多的汉口。”武汉给我的印象是“这么多的红房子!”我们家乡全是黑色的布瓦和吊脚楼,这里居然是用红色的瓦盖房子,这么多、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叫我这乡里伢惊诧不已。

约莫一、两个月后放学回家,街头公告栏里一张布告将我吓了一大跳:“……罪犯叶明发系开除军籍遣送回家者,在某餐馆偷得菜刀一把计划盗窃车站售票室,于某月某日深夜潜至汉阳车站,见门前有人而未遂,路遇高度近视的解放军某部连指导员朱某某,到了车站门前还向叶犯询问汉阳车站在哪里,叶犯以为自己罪行败露,掏出怀中的菜刀连砍朱某某八刀后逃逸,朱某某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亡……”我的脸吓白了:公告上说的时间就是我到武汉的那天,令叶犯未遂的人只可能是我。如果我晚一点出来,假设叶犯正在爬窗户实施盗窃的时候被我赶上,这罪犯手里穷凶极恶的菜刀对准我那细细的脖子只需一下就够免费赴阎罗殿了。当然,那“未遂”让我躲过一劫,只可惜那连指导员糊糊涂涂地命丧黄泉,恶贯满盈的叶明发迅速地被验明正身执行枪决。也许没几个人还记得这档子事了,但只要提到汉阳,朱指导员那血糊糊的身影立即就会在我的脑海里钻出来。

五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到长江大桥上再看看武汉,难得再见到盖瓦的房子了,无论是汉口还是汉阳武昌都长高了,到处是屹屹高楼,滚滚车流,再也难得步行了。孩子们有自家的车,但难得有空陪你玩,虽说绝对不缺乘出租车的钱,但就是舍不得,六十岁以上的武汉人都有一张老年证,六十五岁者每年交三十块钱便可以坐七百次公交车,在收款箱上比划一下就报出一声“爱心卡”,既然有了“免费”坐车还“打”什么“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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