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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柳延延 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也许,倒过来———未知死,焉知生———可能对活着的人更 有意义。西方哲人一般不讳言死,柏拉图甚至把哲学看作学会死亡的活动:只有正视死的背景, 才能从哲学的高度提出和思考生命的意义问题。 人生在世,“操心”永远相伴。在人的所有“操心”中,人的死亡意识对人的在世生存的影 响最为深远。克尔凯廓尔指出,人是唯一能意识到自己必定要死亡的动物,死亡恐惧是人最根本 的存在悖论:人如果是天使,那么他不会害怕死亡,人如果是动物,那么他也不懂得害怕死亡。 对死的恐惧,比任何事物都更剧烈地折磨着人这种动物。 通常,大多数人竭力回避死亡这个事实,对死亡采取讳莫如深的态度,忌讳说“死”,用委 婉语取而代之,把死亡看作是我们在讣告上读到的东西,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东西。有哲学家说: “死亡不是生命中的事件,我们不会活着体验死亡”。确实,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在我的世界里死亡只是、只能是一种可能性,并且是一种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可能性。但这只是一 种心理逃遁。从实际情况看,年轻人一般把死亡看作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可能事件,而老年人则 将死亡看作是针对自己的可能性,许多老年人之所以不太会为日常事物所羁绊,多半与这种认知 有关。 海德格尔的观点是,一旦你认识到这个可能性无孔不入地潜藏在你自己的存在中,你可能会 仓惶逃避这个事实,或者一蹶不振,或者去面对它。如果你面对它,你就会问自己“面对这种可 能性,我的生命有什么意义”?这个问题之所以能被提出,是我们面对与死亡的实际关系的真相 时所产生的自然结果。知道死亡这个真相———把死亡看作一种长期存在的内在可能性,尽管不 符合常人对死亡的逃避性看法,但它对人却可能产生别开生面的意义。只有认识到自己可能死亡, 真正“个人性”的存在才成为可能。由于内心中这个死亡天使的触动,我不再是许多人当中的无 人称的、社会上的一个人。我真正自由地变成了我自己。认识到自己要死尽管可怕,但也是解放, 它使我得以摆脱那些要吞没我的日常生活的小小牵挂,从而使我能实施关键的筹划,以便使我的 生活成为真正个人化的生活,确实是我心灵意愿的生活。因此,在海氏看来,人的存在是“向死 而在”,死亡是人存在的最固有、最根本、最亲自、最本己的可能性。 显然,海氏的哲学并不是对死亡的颂扬,尽管它的确包含着悲剧性的态度。人固有一死,因 而必须好好活,抓紧时机,有所作为。这样死亡就成了一种创造性的力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 像死亡那样把人从他的日常性(平庸)中抛出来,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像死亡那样迫使人意识到 他的有限性,然而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像死亡那样提高人对实存的投入??”因此,海氏的哲学 不能说是死亡哲学,它告诫人们:人生有死,但不是要人们追逐死亡,蔑视生命,反倒是要我们 无比珍爱生命。延长生命、逃避死亡的种种努力使人类的智慧日进,才有了发达的体育、医学和 科学,还有了精湛和不朽的艺术与哲学。《圣经》上记载一个叫亚哈随鲁的人被耶稣惩罚永世在 阳间漂泊,这似乎是说,永生不死的人反倒受罪无穷。纯粹的不死不能使人快乐,生而不死有时 反倒成了一桩沉重的惩罚。一句话:有死是有价值的生的原动力。这就是为什么古往今来的哲学 家断然宣称:哲学就是叫人“练习死亡”。人必须以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借助神力来推迟死亡。 让我们好好想一想,作为生命个体的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真是纯属偶然,比起我们的出生,我们 不被出生的概率要大得多,我们确实是有幸有了在世一次的机会,这就要求我们善待生命,善待 自我,因为生命对于我们是一份无比珍贵的“礼物”。哲学的这种态度打开了一种认识死亡的新的可能性,纵使我们依然只是“因怕死而为奴的人”,可是,我们毕竟看到了一种抵抗的可能性。 泰戈尔的诗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说得多好啊! 尽管哲学家强调了死亡意识有可能对人的“在世态度”产生积极的意义,但我们不可回避一种可能的情况,陀斯妥耶夫斯基在《白痴》中用其主人公的话说: “然我在世上终归要死,我何必要好好生活,积德行善?既然不存在灵魂的不朽,那事情很 简单,无非就是苟延残喘,别的可以一概不管,哪怕什么洪水猛兽。如果这样,那我为何不可以 去杀人、去抢劫,或者不去杀人,而是直接靠别人来养活,只管填饱自己的肚皮?要知道我一死 就万事皆休了!” 显然,面临死亡,从常人世界来到本真世界,人也可能表现出意志的崩溃、私欲、兽性。常 人世界有外在的法律、制度和习俗的约束,人还要克制自己的私欲,不能随心所欲。人一旦不在乎常人世界的秩序,就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了。历史上一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当人一旦丧失了对生 命意义的虔诚,所有界限一旦消失,人的心灵马上向魔鬼敞开。陀氏说:“既然上帝不存在了, 那么一切事情都可能发生”也包含有这层意思。在“练习死亡”的游戏中成为胜利者就是成为一 个真正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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