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辯:
茶之範度不同,如人之有首面也。膏稀者,其膚蹙以文;膏稠者,其理敛以實;即日成者,其色則青紫;越宿製造者,其色則慘黑。有肥凝如赤蠟者,末雖白,受湯則黃;有縝密如蒼玉者,末雖灰,受湯愈白;有光華外暴而中暗者,有明白內備而表質者。其首面之異同,難以慨論,要之,色瑩徹而不駁,質缜繹而不浮,舉之凝結,碾之則鏗然,可驗其為精品也。有得於言意之表者,可以心解。
範度:
範即模,度即尺寸,故範度即造型、規格也。
茶膏稀的,因為乾燥過程中水分蒸發多,收縮率高,所以表面上的紋理深而明顯;而茶膏稠者則反之,其紋理细密而茶结实。
越宿,隔夜。
比又有貪利之民,購求外焙已采之芽,假以製造;碎已成之餅,易以範模。雖名氏採制似之,其膚理色澤,何所逃於鑒賞哉。
造假參假,是中國從古到今茶產業的通病,中國的紅茶在清中晚期大量出口歐洲時,就出現了好茶其外,爛茶其中的現象,也有以其他產地的冒充著名產地的,正山小種的名稱就是為了區別其他地域的外山的品種,這個問題其實是導致清晚期中國茶葉出口下降的最根本原因,因為歐洲的買家已經不信任中國的茶了,一旦他們在南亞、東南亞種植茶成功,另辟根據地,很快就把中國的买茶渠道給拋棄了。觀今宜鑒古,這個現象當今茶業也是廣泛存在的問題,不能不引起注意。《大觀茶論》說的一千年前的茶葉生產,尚且也存在著有用外焙來冒充頂替的伎倆,有兩種情況,一是用外焙采的茶芽來進一步加工,二是用外焙的成品茶餅,粉碎後重新用官焙的圈模成型。但宋徽宗自豪地認為,只要是採制外焙的茶芽,任造假的高手技術再好,都可通過膚理色澤鑒別出來的。
白茶:
白茶自為一種,與常茶不同,其條敷闡,其葉瑩薄。崖林之間,偶然生出,雖非人力所可致。有者不過四、五家,生者不過一、二株,所造止於二、三銙而已。芽英不多,尤難蒸培,湯火一失,則已變而為常品。須製造精微,運度得宜,則表裏昭徹,如玉之在璞,它無與倫也;淺焙亦有之,但品不及。
白茶是一種變異,它還不同于現在福鼎包白茶或安吉白茶之類的。白茶在蔡襄《茶錄》尚不見記載,而時間介於《茶錄》和《大觀茶論》之間的宋子安的《東溪試茶錄》便記載的極為詳細,乃至在何地、屬何人所有,共有幾株:
“一曰白葉茶,民間大重,出於近歲,園焙時有之;地不以山川遠近,發不以社之先後,芽葉如紙,民間以為茶瑞,取其第一者為鬥茶,而氣味殊薄,非食茶之比,今出壑源之大窠者六葉仲元、葉世萬、葉世榮、葉勇、葉世積、葉相,壑源岩下一葉務滋,源頭二葉團、葉肱,壑源後坑葉久, 壑源嶺根三葉公、葉品、葉居,林坑黃漈一游容,丘坑一游用章,畢源一王大照,佛嶺尾一遊道生,沙溪之大梨深上一謝汀, 高石岩一雲摖院,大梨一呂演,砰溪嶺根一任道者。”
葉姓是當時建州北苑一代的大姓,所以蘇軾的《葉嘉傳》,将茶拟人化,以葉為姓,非唯茶葉之故,亦葉氏實建州制茶大姓之故。
當時白茶的茶樹極少,如果“氣味殊薄”的話,按說也不是什麼好茶,民间大重的原因,是因为“引為茶瑞”,有些像現在一些白化現象的動物,如白虎、白狮、白蛇、和白鹿等,都是一種變異,這種變異,並不意味是是變成了好品種,只因罕見而珍貴,白茶看來也是這麼回事。宋徽宗這個笃信道教的道君皇帝,估計就更好這種所謂的瑞兆,對白茶情有獨鐘,算是對上眼了。宋徽宗時期,瑞兆似乎也沒少出現,比如他自己還留下一幅《瑞鶴圖》,據說就是看到金鑾殿頂上出現了白鶴而畫的。但這麼多的瑞兆,帶來的也還是靖康恥,和五國城屈辱。
 宋徽宗《瑞鶴圖》
《宣和北苑貢茶錄》記載了幾條和白茶重要的縣官資訊,載錄於下:
“至大觀初,今上親制《茶論》三十篇,以白茶者與常茶不同,‘偶然生出,蓋非人力可致’,於是白茶遂爲第一。”
“蓋茶之妙,至勝雪極矣!故合爲首冠,然猶在白茶之次者,以白茶爲上之所好也。”
按熊氏之意,銀線水芽和新龍團勝雪,應該算是貢茶裏的極品了,但是因為白茶“爲上之所好”,所以白茶名列第一。這個“上”,就是宋徽宗。可見從之前的宋子安,到後來的熊蕃,從試茶的角度,都不認為白茶是最好的茶。
“白茶(政和二年)”,“白茶 銀圈 銀模徑一寸五分”,

從圖上看,白茶成品的外形是一種花口的圓形,嚴格說就是《北苑別錄·造茶》中說的“花銙”。白茶是貢茶中唯一一種非方形餅茶而稱銙不稱片的。
政和二年是西元1112年,這一年白茶开始入貢。
“惟白茶與勝雪,自驚蟄前興役,浹日乃成。飛騎疾馳,不出中春,已至京師,號爲頭綱。”
浹日,旬日,十天。
頭綱,就是第一批貢茶。宋代把許多貢品,都稱為綱,比如宋徽宗是各地進貢的奇花異石,就是著名的花石綱
“紹興戊寅歲,克攝事北苑,閱近所貢皆仍舊,其先後之序亦同。惟躋龍團勝雪于白茶之上”
到南宋後,皇帝換人了,根據茶品質的實際情況,龍團勝雪終於名副其實地列在第一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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