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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送别》

 江山携手 2015-11-15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点评】
  李叔同(1880—1942),学堂乐歌作者,音乐、美术教育家,早期话剧(新剧)活动家。原名文涛,又名岸,字惜霜,号叔同,别署甚多。祖籍浙江平湖。生于天津的一个进士、盐商家庭。少年时已擅长吟诗作画,写字刻印。1901年就学上海南洋公学。1905至1910年间,在日本东京上野美术专门学校学习西洋画和音乐。与曾孝谷、欧阳予倩等在日本创立了我国最早的话剧演出团体“春柳社”,在话剧《茶花女》、《黑奴吁天录》中扮演主要角色。1918年到杭州虎跑寺出家,法名演音,号弘一。1942年病逝于福建泉州开元寺。其代表作还有《送别》、《西湖》、《春景》等。所作乐歌后来大部收入丰子恺所编《李叔同歌曲集》。

  《送别》:这首歌词清新淡雅,情真意挚,“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两句周而复始,与回环往复的旋律相配合,加深了魂牵梦绕的离情别意。曲调婉转流利,幽扬入妙。他的作品充满了哲人的智慧、忧思和悲悯,充满了对生命的思索。歌词通篇用白描手法,而且第一段全部是用来写景的;第二段里时空的交错,以现在时“今宵别梦寒”来总括全篇。它的妙处就在于“一切景语皆情语”,长亭、古道、芳草、晚风、夕阳……都是离人眼中所看到的景物,景物依旧,人在别时,听起来就备感凄凉。歌词紧扣主题,充满了对人生的无奈。它的审美效应,就在“酒尽梦寒”的无言中回荡不已。 

◎注 

  ①残:将结束。②山外山:指一座座连绵的山。③零落:原指花草凋落、分散,这里指朋友的分别或去世。④尽:尽量享受。

◎赏 

  “悲欢离合”,乃古往今来、芸芸众生的永恒主题。“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是对分离的凄迷,“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是对朋友的劝慰,“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是对友情的珍重,“年年柳色,灞陵伤别”是对别离的伤感,“金陵弟子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是别离时的苦闷……在中国古典诗歌的送别曲中,“离情别怨”是永恒的旋律。“五四”运动以后,抒写离情别怨的诗文依旧蓬勃,佳作如潮。其中,李叔同先生创作的校园歌曲《送别》,尤其脍炙人口,风行天下,历久不衰。《送别》写于1905年,是李叔同20多岁在日本留学时所作。

  从总体结构看,《送别》很像一首古词(类小令),共三节,其中一、三两节文字相同。

  第一节,着重写送别的环境。作者选取了“长亭”、“古道”、“芳草”、“晚风”、“暮色”、“弱柳”、“残笛”、“夕阳”八个典型的意象,渲染离别的场景。“长亭”、“古道”是写送别的地方,这使我们想到文学史上的无数次离别,如柳永的“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白居易的“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等等。“芳草”喻离情,如《楚辞·招隐士》中就有“王孙游兮不归,芳草生兮萋萋”。“晚风拂柳”暗示了惜别,“柳”与“留”谐音,多传达怨别、怀远等情思。如《诗经·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戴叔伦《堤上柳》:“垂柳万条丝,春来织别离。”“山外山”喻天各一方。而这一切别绪,都笼罩在“夕阳”之下的特定时间里,只让人感受到友情温暖、斜阳温暖、晚风温暖,温暖而又缠绵。

  第二节,着重写送别人的心境,是全曲的高潮。通过“天涯”、“地角”、“知交”、“零落”、“浊酒”、“夜别”、“离梦”,诉诸感官,触动心弦,诱君品鉴。送别之情,当然会从内心生出许多感慨!“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不过数十年,知交能有几人?再见又待何时?有几人能相守在一起?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一杯浊酒尽余欢”,这的确是一种无奈的凄美,把酒离别,“都门帐饮”,愁绪纷乱,友人何时能相聚?最后,在时空的交错中,作者又以现在时的“今宵别梦寒”总括全篇。从感情上看,梦里重逢照应上文的“山外山”,从韵律上看,它是重复强调,但这个重复强调却是更进一步的思念,惟有相思入梦频。

第三节,是第一节的重叠,进一步烘托别离的气氛,是意象上的强化和音韵上的反复。其中,“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两句周而复始,与回环往复的旋律相配合,形成一种回环美,加深了魂牵梦绕的离情别意。

全词三节,有起,有开,有合;紧扣主题,营造了让人迷醉的意境,充满了对人生的无奈。“一切景语皆情语”(王国维语),长亭、古道、芳草、晚风、夕阳……景物依旧,人在别时,倍感凄凉。它的审美效应,就在“酒尽梦寒”的无言中回荡不已。全词给我们描绘了这样的情景:夕阳下,群山相连,碧草茵茵,一望无际;近处,长亭、古道,晚风轻拂,杨柳依依,送别的竖笛哀婉幽怨。一对知心朋友分别在即,想到从此天各一方,双方都有无限的感伤。他们端起酒杯,想借酒尽最后的一点欢娱。酒醉梦别,彼此在记忆中留下那“晚风拂柳”、“夕阳在山”的难忘一幕!

  整曲《送别》,沿婉约一派,清新淡雅,情真意挚,凄美柔婉。歌词造句长短参差,句式充满变化。曲谱借用了当时在日本很流行的歌曲《旅愁》的旋律(而日本歌词作家犬童球溪的《旅愁》又是借用了美国艺人约翰·P·奥德威所作《梦见家和母亲》的旋律),李叔同人瓶装己酒,写成了中国诗味极浓的校园歌曲。那种痴情,那种哀怨,那种眷恋,统一于《送别》的歌吟中,珠联璧合,画意诗情,相得益彰。全词韵字——边、天、山、寒,即an韵,皆读平声韵,声音亮丽。第二节开头两句,换一个uo韵,无呆板之感,和谐优美。

李叔同《送别》
 

李叔同(1880——1941),又名李息霜,李岸,李良祖籍浙江,客居天津。中国话剧的开拓者之一。在音乐、绘画、书法和戏剧方面,都颇有造诣。从日本留学归国后,担任过教师、编辑之职,后剃度为僧,发号弘一,即著名的弘一法师。

这首词写于三十年代,同时配有曲子,广为传唱,轰动一时。

这首词没有用已有的词牌,实际合了一些词牌,比如和“阮郎归”的下阕结构几一样,都是三三五七五结构。说明这首词虽然写在现代,但首先在形式上李叔同就已汲取了古诗词的营养。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首先从景物暗示了送别的情景。“长亭”、“古道”、“芳草”都寓意了离别。古时城外专设有用以送别的亭子,故有“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的说法。

古人对送别如此重视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那时没有发达的交通,更没有先进的邮政通讯,联络难,见面更难,“相见时难别亦难”,便在情理之中了。不象现在,高速公路,火车飞机,电话网络,见面容易别也易。“古道”即道路,但加一“古”字,便有了几分荒凄之感。古诗词中每每用着一意象来辅助离愁别绪。如“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古道西风瘦马”(马致远《天净沙·秋思》)等。而芳草在古诗词中也常是离愁别绪的比附对象。因为草有生命力顽强、生长普遍的特征,故用以比附离愁别绪之深是很准确的。如“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屈原《招隐士》),“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离恨恰似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李煜《清平乐》),“芳草年年如恨长”(冯延巳《南乡子》),“思随芳草萋萋”(孙光宪《清平乐》。“芳草碧连天”一方面写出了离愁的浩荡无涯,另一方面又把离别置于于一个广阔的背景之中。芳草连天,茫茫一线,长长的直线给人以广阔之感,而广阔的背景无疑加深了送别的内涵,强化了送别的典型意义。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作者又进一步用离别的意象来渲染离别的情思。“柳者,柳也”,柳几乎是古诗词中最常见的送别意象,“今古柳桥多送别,见人分袂亦愁生,何况自关情”(张先《江南柳》),所以有折柳送别的习俗。这里有意强调柳的意象,用意即在于此。在徐徐的晚风中,柳枝在轻轻风中摇曳,似乎是友人低低的倾诉,轻轻地叩击着作者的心。此时,又传来悠悠的笛声,再晚风中,在这送别的特定情景中,显得格外凄婉。此情此境作者不由得遥望远方,遥望友人将取的地方。看到的是重重的山脉和辉煌的夕阳。“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李白《送友人》),友人就像那落日要依依地离自己而去,要去往哪里呢?“山外山”。“平芜尽处是青山,行人更在青山外”(欧阳修《踏莎行》),关山重重,古道迢迢,此地一别,何日才能再见呢?联想及此,作者怎能不愁绪满怀,感慨万千呢?

看着眼前的友人将去,作者自然地联想到其余的朋友,他们又在何方呢?“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原来大半都星散各地,有的在天涯,有的在海角,他们近况如何,他们在作些什么。于是,一念之间,离愁笼罩的心又添上了深沉的思念。“天涯地角有时尽,只有相思无尽处”(晏殊《玉楼春》)。深沉的思念,遥远的距离,主客观之间构成了强烈的矛盾。但是,世事如此,非人力所及。感情想望厮守,人生要求分离,感情与人事的冲突已是一种必然。既然留不住友人离去的脚步,干脆“劝君再尽一杯酒”,再享受片刻的欢娱。实际上,此刻的欢娱,将更加增添别后的相思。作者也深知此情,边自然想到“今宵别梦寒”。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有伤怀的梦才会夜半醒来,边自然点明了“别梦”的伤怀。自“别梦”中醒来,势必感到夜半的寒意,回想梦中情景,追忆白天的离别,遥想星散的朋友,自然倍感孤苦,倍感伤怀。最后一句的情景虽是设想,但它非无源之水,而是因情而设,是感情的必然发展,与全词浑然一体。

回首全词,意象丰富,意境广阔,词义晓畅,韵律和谐,感情缠绵,浑然天成。从表达的感情来看,也是哀而不伤,愁而不悲,很符合中国传统的审美情趣,即中和之美。全词达到了意象与情思,语言与韵律,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统一,不愧为一曲送别的绝唱。 

 李叔同《送别》

  会唱歌的中国人,多数都会唱李叔同这首《送别》。
     1915年,在杭州第一师范任教的李叔同,写了这首著名的《送别》。它属于李叔同早年创作的“学堂乐歌”。所谓“学堂乐歌”,是指清末明初一批有抱负的知识分子,鼓吹音乐对思想启蒙的重大作用,积极提倡在学校中开设音乐课。同时,一些在日本留学的青年学子,借当时流行于日本和欧美的曲调,填上新词,编成新的歌曲。此外,“学堂乐歌”还常常采用中国古典诗词来填写新的歌词。李叔同的《送别》,就具有这些鲜明的“学堂乐歌”特点:一是用古典诗词体填写歌词,二是选用美国流行曲调作谱。不了解这些背景,难免会对《送别》不同于现代歌曲的某些特点,感到困惑和不解。
     为送别朋友而赋诗,是中国古典诗词的一个基本母题。送别诗,是唐诗宋词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李白《送友人》的“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王维的:“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送元二使安西》)王勃的:“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送杜少府之任蜀州》)王昌龄的:“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芙蓉楼送辛渐》)都是送别诗中千古流传的名句。至于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与李叔同的《送别》,有许多的相通之处。
     《送别》的意象和语言,基本上是对中国古典送别诗的继承。长亭饮酒、古道相送、折柳赠别、夕阳挥手、芳草离情,都是千百年来送别诗中常用的意象。但《送别》以短短的一首歌词,把这些意象都集中起来,以一种“集大成”的冲击力,强烈震撼着中国人的离别“集体无意识”。所以,《送别》也就成为中国人离别的一种文化心理符号。
     古代送别诗,一般都是为送别某一个朋友而写的,是实有其人。但耐人寻味的是,根据目前的材料,还看不出李叔同的《送别》是写给哪一位朋友。在我看来,《送别》并不是为具体的友人而写,而是一首无所明指的象征送别诗。《送别》分三段,第一段是“写景”,写长亭外,古道边送别的具象情景;第二段则是抒情,抒发知交零落天涯的悲慨;第三段从文字上看,是对第一段的重复,其实不然,是文字重复而意蕴升华:经历了“送友离别”,而感悟到人生短暂,犹如日落,充满着彻骨的寒意。整首歌词弥漫着浓重的人生空幻感,深藏着出世顿悟的暗示。
     概言之,《送别》实际上是用无所明指的象征,传达出李叔同送别朋友,感悟人生、看破红尘的觉悟。所以,《送别》不仅仅是朋友之间挥手相送的骊歌;而是李叔同即将告别人间、弃世出家的“前奏曲”。
二) 

在我看来,李叔同出家的远因,应该追溯到中国文化、特别是古典文学中道家出世思想的重大影响。
     在中国古典诗歌中,通过对自然景物和季节更替的观察和感悟,传达出人生短暂、红尘空幻的悲叹,和对出世归隐的向往,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或者说已成为中国人的民族文化心理。象李叔同这样罕见的艺术天才,对自然和人生的感悟是非常敏锐和透彻的。他从小就有慧根,能接受古典诗书深层意蕴的暗示。15岁就写出“人生犹似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的佳句。小小年纪,就有一种看破红尘的彻悟,令人惊诧。他喜读唐宋诗词,特别喜爱王维离世归隐的山水诗。21岁填写的《老少年曲》:“梧桐树,西风黄叶飘。夕阳疏树杪,花事忽忽,零落凭谁吊?朱颜镜里凋,白发愁边绕。一霎光阴催人老。有千金也难买韶华好。”从四季的轮换,感叹人生易老,与古典诗词的悲秋传统,是一脉相承。写这首《老少年曲》时,李叔同正在沪上,是春风得意、寄情声色的名士。但即使是在这样“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流岁月,李叔同内心深处的人生幻灭感,依然深深地扎根着。并不时在他饮酒高歌、偎红依翠之后,尖锐地浮现出来,令他陷入万物皆空的境界。
     李叔同出家的近因,是他经历了大富大贵、大起大落的人生境遇之后的觉醒。也就是说,是经历了从“好”到“了”的大转变。他生在天津的富商家中,从小就生活在花团锦绣、钟鸣鼎食之中。18岁结婚时,获30万的家产。他自己又是一个艺术天才,“二十文章惊海内”,为享誉沪上的浊世公子,出入青楼,浅斟低唱。后来又留学日本,潜心学艺,凡音乐、绘画、戏剧无所不精。可以说,从出生到留学回国的三十余年间,李叔同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出尽了风头。     1911年,他的命运出现了重大转折,数十万家资为票号所倒,几濒破产。1912年,他告别了灯红酒绿的上海滩,应聘到杭州第一师范任教。从此成了“工薪族”,开始自食其力的艰苦生涯。1917年,他在给弟子刘质平的信中写道:每月薪水一百零五圆,上海家用四十圆、天津家用二十五圆,年节另加;自己食物十圆,零用五圆,应酬费买物添衣费五圆。每月所余二十圆,可供刘质平留学日本。从早年在沪上千金买笑的豪举,到现在靠微薄薪水养家糊口的精细计算;可以说,李叔同在人生道路上,是从峰顶跌落到低谷。
     在这种人生如梦的巨变中,象他这样早就有慧根的艺术天才,自然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去细细沉思人生的奥秘。所以,在杭州第一师范任教之余,他经常一个人到西湖边上的茶楼品茗,也常去湖心亭喝茶。当年的西湖,还是一个冷清的去处。他独自一人喝着清茶,对着西湖清静的山水,在沉思冥想些什么?是在回味自己大富大贵又大起大落的前半生,还是由此反省人生,追究生命的意义?我们可以从他在杭州期间所作的歌曲,在解读中追寻他心灵的变化。《长逝》:“看今朝树色青青,奈明朝落叶凋零。看今朝花开灼灼,奈明朝落红飘泊。惟春与秋其代序兮,感岁月之不居,老冉冉以将至,伤青春之长逝。”与21岁所作的《老少年曲》相比,《长逝》的人生幻灭感更加浓重了。再如《落花》:“纷、纷、纷、纷、纷、纷……,惟落花委地无言兮,化作泥尘;寂、寂、寂、寂、寂、寂……,何春光长逝不归兮,永绝消息。……荣枯不须臾,盛衰有常数;人生之浮华若朝露……”。从1912年到1917年,李叔同徘徊于西湖之畔,反省人生、追究生命的答案,大概就是“人生之浮华若朝露”了。如果说,他在15岁时所写的“人生犹似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还是一种天才少年的预感;那么,他三十多岁所写的“人生之浮华若朝露”,却已是一个历尽苍桑的早衰者的真实体验。
     李叔同杭州第一师范的学生,著名作家曹聚仁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在我们熟知的歌曲中,《落花》、《月》、《晚钟》三歌,正代表他心灵启悟的三个境界。”此言极是,《落花》是李叔同看破人生记录。《月》是从尘世向宗教升华的写照:“仰碧空明明,朗月悬太清。 / 瞰下界扰扰,尘欲迷中道! / 惟愿灵光普万方,荡涤垢滓扬芬芳。”《晚钟》则已进入了灵光普照的佛国:“钟声沈暮天,神恩永存在。 / 神之恩,大无外!”他最后在佛教里找到归宿。
人们常说,经历了大富大贵、大起大落的人,最容易大悟大彻。譬如曹雪芹就是这样。所以才有《红楼梦》中的“好了歌”。没有达到“好”的极致的人,常常不可能“了”。因为他们对人生还有许多奢望,还盼望将来还有机会再多多享福,所以不可能看破红尘。从哲学上讲,只有达到顶点之后,事物才会向对立面转化。但在实际生活中,多数人不可能达到“好”的顶点,所以许多人无法理解李叔同的出家——因为他还没有达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什么放着人生的福不享,那么毅然决然地撒手而去?
     但对已经经历了人生“好”的顶点的李叔同来说,人间的诸般快乐他都享受过了,品赏过了,已没有什么可留恋了。所以他才会看破红尘,归隐佛门。不仅如此,他还自愿选择了佛教中最艰苦的律宗来修行。倘若不是真正悟透人生,即使削发为僧,也不可能完成放弃物质的享受。从一个浊世公子,变成佛门的苦行僧,这种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的转变,正是《红楼梦》中“好了歌”的最好注脚。

(三)

     《送别》,就是李叔同在西湖之滨,对人生五年沉思和参悟的结晶。《送别》表面上送别朋友,实际上是送别人生,了断尘缘。
     1915年,李叔同写完《送别》,表明他对人生已没有什么留恋了。1916年,他就到杭州虎跑寺试验断食。随后在著名佛教居士马一浮的指导下全心学佛。(最近有人撰文说,李叔同出家是受马一浮的骗。这真是莫大的误解。象李叔同这样的天才,是经历了从“好”到“了”的完整悟道过程,才毅然决然地选择出家,哪里是受旁人哄骗而误入空门?持这种论调的人,可以说对李叔同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1917年,在虎跑寺拜了悟法师为皈依师,为在家弟子。1918年,最后与学生刘质平和丰子恺合影留念,正式出家。
     每次听到《送别》的歌声,我的眼前常常会出现弘一法师告别人间,飘然而去的背影;并与《红楼梦》中贾宝玉弃家离世,随一僧一道远游的身影,叠印在一起。
     《送别》,和弘一法师的书法、佛学经典一样,已成为中国文化中值得珍惜的一部分。正如李叔同的出家之谜,将被后人一代代地解读下去;《送别》,也会被中国人世世代代传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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