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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兼士留下的一段争议

 jiangzhu2724 2015-11-19
1965年3月26日,《台湾新闻报》上刊发林语堂所作《记周氏兄弟》一文,文中有忆述周作人在北平沦陷后投日事伪的一段话。文中写道:
“到了民国三十二年冬,在西安遇见沈兼士,约同登华山。兼士真是仁人君子,在华山路上,跟我谈周作人在北平做日本御用的教育长官。他说我们的青年给日本人关在北大沙滩大楼,夜半挨打号哭之声,惨不忍闻,周作人竟装痴作聋,视若无睹。沈兼士说到流泪。”
林语堂回忆的是1943年冬,与沈兼士“华山论周”的事迹。当年,沈在谈论中,竟“说到流泪”,所以林对之印象深刻,将这件事写在文章末尾,也为之感慨作结,称文人之“冷尤可怕,这又是放逸文士之所不为。可怕,可怕。”可想而知,沈对周投日事伪之沉痛与悲愤,应当也从这件事上有所反映与流露。但三年之后,由沈出面牵头,为已被捕受审的周倾力说情,向法庭出具种种证明的事件,则殊不可解了。
须知,沈兼士当时是正在接收平津地区日伪文教机构的教育部特派大员,他自然清楚,作为政府要员为正在关押中的周作人向法庭呈送这样的证明材料,意味着什么。或许,他之所以要这样全力保周,首先,二人同是章太炎门下,早年即有同门之谊;其次,沈是苦雨斋常客,他对周的学术文章也的确看重,二人私交一直很好。二人至少20余年的交情,或非一朝一夕可以淡忘;但纯粹因交情而说情,一旦有个闪失,身在接收大员的敏感位置上,沈自然也应知道这一行为的政治风险有多大。但他甘愿冒这个风险,除了交情,还有其他考虑。
曾去南京监狱中探访过周作人的黄裳,曾在《沈兼士》一文中提到,“在北平沦陷之后,沈兼士仍旧留下进行工作,记得在什么地方看到,周作人此时曾两次访沈兼士,意欲有所陈词,可是都被沈支吾过去了。也许这就是周作人对沈怀着憾恨的原因”(详参:《珠还记幸》,三联出版社,1985)。事实上,周作人的这份“憾恨”,一直持续到被捕受审之后,即使沈向法院递交了为之求情的证明材料,他也丝毫没有感激之意。他后来仍说沈是“因为同乡朱家骅的关系,给国民党做教育的特务工作”。那么,究竟是什么让沈甘冒风险为周说情,而周竟还可以做出一副不太领情的样子呢?
周作人曾两访沈兼士而被“支吾过去”的,这一史事的原始出处确实无从查考了。但就事论事,言下之意也可以揣摩得到,即周曾有意投靠沈而被婉拒,所以后来不得不自谋出路,乃至最终投日事伪了。事实上,沈当时是辅仁大学文学院院长,如果周能在辅仁任教,又因辅仁是教会私立大学,或可摆脱日伪的纠缠。这种揣摩得来的看法,也曾一度流行过,比如1947年1月在《文艺春秋》杂志上发表的一篇《周作人二三事》中,就明确提到,“民国二十七年,周作人和马、沈已不来往,而与辅仁方面的裂痕也渐深……当时周还在燕京做‘客座教授’,每月拿一百元薪水,而辅仁却不去聘他。”又如署名“常风”的《记周作人先生》(原载《黄河》杂志1994年第3期)一文中,也提到李霁野忆述周往访沈的事称,“李很惋惜当时沈兼士没能延聘周作人到辅仁去代课。”
显然,将沈兼士未能聘请周作人去辅仁大学任教,视作周不得不“落水”而投日事伪的原因之一,似可成立;但将其视作唯一的原因,又不免牵强,也有失偏颇。当然,沈因着多年交谊的情分,对此事有所歉疚也是难免的;只要有机会弥补这一歉疚,他应当照办,这份人之常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沈会在华山流泪之后,又全力为周说情了。这一看似前后矛盾的行为,实则仍是一个“情”字使然。(肖伊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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