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花一千二百金买此书,在出手的时候不但没赚钱,还赔了二百金,是什么原因让他痛下这种决心呢?这又是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故事。因为此时天下名妓柳如是归了他,而他急于给柳如是建一座楼,但家中没钱,只好把这部最珍贵的藏品贬值卖给了自己的情敌谢象三,卖书的钱很快建起了楼房,书也藏在了这个建起的楼内,当然没有这部《两汉书》。后来,新建的楼失火,将钱谦益所藏之书基本烧光,钱谦益唯一觉得庆幸的就是这部书已经提前卖出了。 也有人说,其实钱谦益卖书跟建楼没有必然关系,但专门研究柳如是的陈寅恪先生却认为肯定有关联:“牧斋售书之日,与绛云楼上梁之时,相距甚近,两事必有相互关系无疑。”
陈寅恪认为,钱谦益平生最喜欢的两物,一是《两汉书》,二是柳如是,并且这两物互相关联,虽然丢了书,但是得到柳如是二十五年之久,陈寅恪认为牧斋也已无憾了。陈寅恪先生又评论说:“牧斋平生有二尤物。一为宋椠两汉书,一为河东君。其间互有关联,已如上述。赵文敏家汉书,虽能经二十年之久‘每日焚香礼拜’,然以筑阿云金屋绛云楼之故,不得不割爱,鬻于情敌之谢三宾。未能以之殉葬,自是恨事。至若河东君,则夺之谢三宾之手,‘每日焚香礼拜’达二十五年之久。身没之后,终能使之感激杀身相殉。然则李维柱之言,因为汉书而发,但实亦不异为河东君而发者。呜呼!牧斋于此,可以无遗憾矣。”
这就是王世贞《两汉书》后续引起的故事,但这个故事到此还没有完,最后几经周折,归了乾隆皇帝,弘历很喜欢这部书,他也学赵孟頫,在此书前的扉页上画上了自己的小像,并且还在书后写了两段跋语:“内府藏旧刻书甚夥,而前后《汉书》雕镌纸墨并极精妙,实为宋本之冠。览前人跋语,知旧为吴兴赵孟頫家物,展转流传,一归之王世贞,再归之钱谦益。王钱辈皆精于赏鉴,而爱惜珍贵至比之宝玉大弓,良非虚语。每一翻阅,楮墨犹香,古今至宝,真有神物护持耶?乾隆甲子仲秋之月御题。” 乾隆皇帝认为,这是他所藏宋版书最好的一部,可惜他得到这部书几十年后,乾清宫失火,殃及了昭仁殿,这部神话一般的《两汉书》跟其它天禄琳琅旧藏一起化为了灰。 这就是《两汉书》的故事,它给书界增添了太多的话题,按照当今的优良传统,吃水不忘挖井人,当然,我们都要记住王世贞,因此,我特地来拜访他的故居,我代表藏书人,噢,我想起来了,没人让我代表,那么,我代表我们家的猫向王世贞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我从常熟打车前往太仓县,出城的时候受到了警察的阻拦,司机的各种证件以及乘客的证件都要拿进警亭内登记和搜查,我对这种粗暴的执法颇为反感,司机劝我识相点儿,还是要配合警察的工作,否则出不了市。到此境地,只能低头。重新上路时,司机安慰我,这也并非坏事,因为通过这种办法查到了多位通缉犯。按照我的规划,前往太仓的第一站是寻找张溥的故居,在太仓城内却被人引导来到了弇山园,我把这种阴错阳差解释为命中注定就要先拜访王世贞。 在公园的门口,我看到了弇山园的介绍,第一段是这样写的:弇山园为明代尚书文学家王世贞家园。初称“小祇园”,后因《庄子》、《山海经》、《穆天子传》有“弇州”、“弇山”,皆仙境。他自号“弇州山人”,亦改园名为“弇山园”、“弇州园”。后门又榜为“琅琊别墅”。王世贞以为“第居足以适吾体,而不能适吾耳目,计必先园”,因而与当时造园高手张南阳合作在太仓城里最先建成了号称“东南第一名园”的“弇山园”。这段话写的简洁明了,就不用我再唠叨了。而后面一段话则话峰一转,说改造后的“弇山园”而今变成了“休闲娱乐性公园”,但无论怎样,我来到其门,必要朝拜之。
弇山园的门票是20元,仿古的山门上挂着现代的红幅标语,上面写着:科学发展、安全发展。读起来略感不押韵,但也顾不上这些,先进园内探个究竟。园里面倒的确是绿树成荫,古树虽不多,但毕竟还有一些,园内游客很少,里面的建筑都是新做出来的仿古亭台楼阁,无甚可称道之处。 在园中没有看到平面图,更不知向何人打听“弇山堂”所在,于是沿着左侧的路一直走下去。在路上遇到了一位带孩子的妇女,我向她请问“弇山堂”在哪里,这位妇女很有礼貌,抱歉地告诉我不知道,我说过“谢谢”后,准备继续前行,突然,她领着的那个小男孩张了口:“爷爷,在这里。”我以为他在呼喊自己的爷爷,转头一看,他竟然望着的是我,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正准备跟这个小朋友探讨这个问题,然而,他却用小手指着旁边的石头,示意我看那里。
我顺着他的所指望过去,果真看到一个大鹅卵石上刻着“弇山堂”三个字,这立即让我刮目再三,因为我知道这个字读yǎn,也是长到好大好大的事情,虽然没长到爷爷份儿,但这个三、四岁的小孩能够读出来,确实让我暗自吃惊。然而,眼前的弇山堂是块石头,我感觉不大对头,突然想到这也许是块路牌,因为在这个石头的侧旁有一条歧路。我沿着这条小径前行,穿过一片绿丛,果真看到了藏在树丛中的弇山堂。 面前的弇山堂建在一个小广场的后端,是单层式的仿古建筑,向里面张望一番,当然跟预想的一样,里面空无一物,拍了几张照片,于是在园中继续寻找其它的可拍照物。
转到了园子的另一侧,竟然看到了一个古人墓,刚开始让我很兴奋,以为王世贞葬在了自己的园内,然而,文保牌上的名字却写的是“郏亶墓”,这个人我没听说过,但既来之,则拍之。
此墓修建得较完整,是处于一个水泥平台之上,墓的四邻种满了绿植。回来后查资料方知,这位郏亶是宋代的一位水利专家,这个人倒是实干派,他被免职之后,回到太仓,自己搞试验田,他用自己的水利理论做指导,果真获得了农业大丰收,当时的皇帝看到这位真的有本事,马上就给他官复原职,请他接着管农业。
但为什么一位宋代人的墓建造在了弇山园里,我想,当年王世贞建园的时候,不太可能将一个古人墓建在他家园子里,后来我查找资料,得知这个郏亶的墓并不是现在的位置,原址在新建墓的旁边,1993年重新修建的时候,稍微做了偏移,但基本位置就在这里,可惜我没有找到图和解释这种现象的文字。
在园子里我还发现了一些古老建筑的石础,从这些石础的形状看,应该是宋元时代的制式,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明代的弇山园中呢?这些小疑问我也没能搞明白,但我觉得不要紧,门口已写明这里就是弇山园的旧址,也就是说我已经踏上了曾经珍藏《两汉书》的园子,这一点就足够了,还管那些石础和古墓干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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