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伦乐宝玉呈才藻”时,宝钗眼尖,见宝玉诗中有一句“绿玉春犹卷”,便悄悄跟他说:“他因不喜‘红香绿玉’四字……”宝钗说的“他”,指的是高高在座的元春。宝钗心细,早些时候她留意到元春将宝玉题的“红香绿玉”改成“怡红快绿”,据此推测出元春不喜欢“玉”这个字眼,所以提醒了宝玉。 后来她建议宝玉改成“绿蜡”一词,还告诉宝玉其典故出处,宝玉喜欢得口无遮拦,把宝钗“师父”“姐姐”的乱叫。宝钗就说他:“谁是你姐姐,那上头穿黄袍的才是你姐姐,你又认我这姐姐来了。”“穿黄袍的”,当然是元春。她被加封为贵妃娘娘,衣服也换成了符合身份地位的黄袍。 从这个小细节,可以看出宝钗、宝玉对待元春的态度。原本,元春之于他们,应该和迎春是一样的,是姐姐。甚至,元春是宝玉一奶同胞的亲姐姐,是宝钗有着血缘关系的姨姐姐。但他们对元春,敬重有余,亲密不足。非但不足,简直可以说是疏离与冷漠。 突然就觉得,元春好可怜。 世间最宝贵的亲情,从她被送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开始,就失去了 从天真烂漫的少女到威严威仪的贵妃娘娘,元春这一路走得有多艰辛,谁在乎?老子娘们在乎的是,她功成名就时带给家族的荣耀。所以,得知可以省亲,便大兴土木,占土地,起房屋,买人口,拿着她用一生的自由和幸福换来的名利尽情挥霍。大观园岂止是一个“太过奢靡”能形容得了的? 长姐如母,她待之亲厚的弟弟,对她不过如此:恭恭敬敬像其他人那样叫她一声娘娘。在宝玉那里,她不但比不过黛玉,甚至大约连袭人也比不过。 她敬爱的祖母、父母,见到她只会恭恭敬敬地下跪,说起话来,必称圣上的恩德。能为她做的事除了给她盖个省亲别墅外,大概也只剩下打点不时从宫里来讨好处大小太监了。 逢年过节,她给点赏赐,他们开心地接受——他们也知道,谢恩的对象并不是她,而是站在她背后的那个给了她这些荣耀的男人,今上。 只是权势这种东西,从来就没有说是一成不变的。她死的时候四十三岁,死于宫闱倾轧。对那个男人来说时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她死了,自有其他女人升上来。但对那一族的人来说,也许天都要塌下来了。 但,可有一个人,并不因为她是贵妃娘娘,是摇钱树,是撑腰的人,只当她是个可怜的弱女子,是女儿,是姐妹,而单纯的念着她,为她颂一曲挽歌? 十二金钗,没有一个能圆满如意。但其中,最可怜的,不是黛玉,不是宝钗,不是迎春,不是……而是元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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