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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涅|甜美的柔情 & 恶毒的幽默

 汉青的马甲 2015-11-25


海涅(1797年12月13日~1856年2月17日) 德国著名抒情诗人,“德国古典文学的最后一位代表”。


德国文化史之顶级狂人


尼采

曾经说过

“海涅告诉我什么是诗歌的极致。在数千年人类的众多王国里,我曾徒劳地寻找一种如此甜美又热情奔放的音乐。他拥有那种上帝的恶毒,舍此,我很难想像完美为何物——我以此为标准来度量人类及其种族的价值…然而,他运用德语如何地炉火纯青呀!总有一天人们会说,海涅和我远远不止是德语大师——远远超出所有那些只会使用德语的德国人。”

德国当代著名文学评论家拉尼基也曾评论说:

海涅的幽默超过歌德与席勒的总和。

突然间,我们发现,

在文学史上以

浪漫主义诗意

著称的

海涅


似乎还有一个特质

恶毒的幽默


这种幽默也被戏称为海涅体

在海涅的诗歌、散文、剧本中随处可见,

最出名的无疑是家喻户晓的政治讽刺长诗

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


1844年版本的《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

从这貌似温暖、梦幻的诗名,

你就该知道他的幽默到底有多恶毒。

比如下文由冯至先生翻译的一个片段:

国,一个冬天的童话(第二章)

海涅冯至

当小女孩边弹边唱,

弹唱着天堂的快乐,

普鲁士的税关人员

把我的箱子检查搜索。

他们搜查箱里的一切,

翻乱手帕、裤子和衬衣;

他们寻找花边,寻找珠宝,

也寻找违禁的书籍。

你们翻腾箱子,你们蠢人!

你们什么也不能找到!

我随身带来的私货,

都在我头脑里藏着。

我有花边,比布鲁塞尔、

麦雪恩的产品更精细,

一旦打开我针织的花边,

它的锋芒便向你们刺去。

我的头脑里藏有珠宝,

有未来的王冠钻石,

有新的神庙中的珍品,

伟大的新神还无人认识。



虽然自承《歌之集》《新诗集》和《罗曼采罗》为诗歌三大代表作,可晚年海涅却说,想了解他的思想,最好还是看他的散文。

译文社这次出版的《佛罗伦萨之夜》收录了海涅三部偏散文化的中篇小说和一部可与歌德的不朽诗剧《浮士德》媲美却鲜为人知的散文剧本《浮士德博士》——两者同工异曲,两相对照阅读相当精彩。(据说,海涅年轻时曾拜访过歌德,当歌德问他最近在写什么时,他说《浮士德》,然后不到十分钟他就被送出了歌德的家门。)

用海涅的话说,在目前这种雾霭缭绕、阳光如薄纱一般美妙(或者阴沉寒冷、淫雨绵绵)的日子里,我们该出门走走,千万不要戴口罩,大口呼吸一下初冬沁凉而有益身心的空气。

好了,不调笑这个将甜美与恶毒完美地熔于一炉的德国文学史万年老三了(想知道前两名是谁吗?那就请看到最后吧)。接下来为大家呈上的是克里斯蒂安·约翰·海因里希·海涅(Christian Johann Heinrich Heine,1797年12月13日-1856年2月17日)最原汁原味的“甜美的柔情”和“恶毒的幽默”(有时甚至交融在一起,成为“甜美的恶毒”),几个片段均摘自《佛罗伦萨之夜》一书。

师承冯至先生的赵蓉恒老师的翻译功底深厚,十分精彩。



海涅之甜美的柔情

整个梦幻王国连同它的所有宁静的幸福之光,全被神奇地摄入了这尊大理石塑像,温柔的安详寓于美丽的肢体之中,仿佛有一束柔和的月光在她的血管里流淌……这是米开朗基罗·博纳洛蒂的《夜》。


这些夜间出现的现象,同白昼我们可以用手触摸、往往弄脏我们身子的那些比较生粗的东西相比,其现实性真正是丝毫不差呢。是的,我看见她,这个全世界给了我最多幸福的温柔秀美的人儿,是在梦里。对于她的外貌,我说不出点儿什么。我无法十分准确地说出她的脸型是怎样的。那是一张我此前从未见过、在此后的生活中一次也没有再见到过的面孔。我记得起来的只有:它既不是很白,也不是玫瑰红色,完全是单色,是一种柔和的、仅有些许微弱红色的、透明如水晶那样的淡淡的黄色。这张脸的魅力既不来自严格审美标准意义上的美,也不在于那有趣的鲜活灵巧;它的特点反倒是在于一种摄人心魄、令人狂喜、几乎将人惊呆的实在性。这是一张充满了自觉的爱情和妩媚的善良的脸,与其说它是一张脸,倒不如说是一颗心,因此我永远也无法完全准确地设想出它的外形。


此情此景,让人觉得仿佛整个造物主创造的世界都在听从他的乐音似的。他就是个“人—行星”,整个宇宙就是在围着他旋转,从容不迫地、庄严隆重地伴着幸福的节奏乐音音响旋转。那些静静地闪着光飘浮在他周围的巨大光点,他们是天上的星星吗?


这种舞蹈既无中古时代气息,也无威尼斯的气味,无凹凸不平之状,也无阴森可怖之貌,在这种舞蹈里既没有月光,也没有乱伦……这是一种并非力图通过外部动作形式来取悦于人的舞蹈,外部的动作形式,看来只是一种特殊语言所用的词语,这种语言是想要表达某种特殊的思想。


可是无论如何,我们多么会做甜蜜的梦啊!我们那些身体健康的后人恐怕是很难理解这一点的了。我们周围,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无影无踪,而在自己的灵魂深处,我们又发现了它们——原来,被踩碎了的玫瑰花那馥郁的芳香、被吓跑了的夜莺那最动听的鸣啭,全都逃到我们的灵魂深处躲藏起来了。


这一眼,它的光华洒满我的心房,恰似月亮在刚从乌云后露脸随即又迅速遁入云层的一瞬间投射到黑夜笼罩着的大海海面上的那道长长的光柱一般。这束光,在我与大海一样晦暗的心里,在它深深的底层,唤醒了种种沉睡的冲动,掀起了最最狂热的激情的风暴,这些疯狂的大鲨鱼和大箭鱼,一时骤然腾空跃起,胡乱扑腾,兴高采烈地互相咬住尾巴,与此同时,风琴声也暴风骤雨般震耳欲聋地轰响起来,而且,犹如北海上的狂风怒涛,愈演愈烈了。



特别要提一下这一段,冥冥中仿佛正为当下磨难中的巴黎所撰写:

巴黎使我十分高兴,这是由于它那欢快的气氛,这种气氛在所有的事情上都表现出来,它甚至对那些心情很沉重的人也有正面的好影响。真是奇怪!巴黎是上演着全世界一出出最大的悲剧的场所,一想到这些悲剧,即便在最遥远的国度人们也会胆战心惊,热泪盈眶;但在这里,在巴黎这个地方,观众看这些悲剧时的心情同我以前在圣马丁门(圣马丁门(Porte Saint Martin),巴黎城门之一。)看《内勒塔》(La Tour de Nesle,法国作家大仲马1832年的剧作。20世纪中曾被改编为电影。)演出时的感受是一样的。我当时是坐在一位女士后面,她头上戴着一顶玫瑰红罗纱礼帽,这顶礼帽非常之宽大,把我看舞台表演的整个视线都挡住了,以致台上的所有表演我都是通过这顶礼帽的红色罗纱看到的,这就是说,《内勒塔》这出戏中的所有残酷暴行,在我眼里都出现在欢快的红色光线之中。是的,在巴黎就有这样一种玫瑰色光,它为近处的观众把一切悲剧都涂上一层欢快的色彩,以便他们在那里的生活和享乐不至于被毁坏掉。甚至就是外来者自己心中原来就有的恐惧,带到巴黎来后也会失去它那令人心悸的作用。人的痛苦奇异地被冲淡缓解了。呼吸着巴黎这里的空气,所有的伤口都比在任何别的地方愈合得快得多;这种空气就像这里的民众自身一样,含有一种大度包容、广施仁爱、殷勤好客的祥和气氛。


在巴黎民众的身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他们那种彬彬有礼的气质和那种高贵文雅的仪表。啊,讲究礼貌,你散发出的是多么甜美的菠萝香气!你的芬芳是多么慈爱地抚慰了我这颗有病的心灵,我这颗在德国吞咽过多少烟草烟雾和酸菜怪味,承受了多少粗暴待遇的心灵啊!我到达巴黎那天,大街上有个巴黎人只是轻轻地碰了我一下,他那几句彬彬有礼的道歉话,当时在我的耳朵里轻柔地鸣响,就像是罗西尼的美妙旋律一样。这样甜蜜的礼貌言行几乎令我大为骇怪,因为我对那种德国式的粗鲁碰撞别人肋骨而不作任何道歉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了。在巴黎逗留的第一周,我故意地让人撞了几次,目的只是为了享受一番聆听音乐般的道歉话那种美妙的感觉。然而不仅因为法国人讲究礼貌,仅仅由于他们所操的语言,法国民众对我来说就具有某种高尚的气度了。



位于St. Goarshausen的海涅雕像。海涅的著名诗作《罗蕾莱之歌(Die Loreley)》即发生在St. Goarshausen。


海涅之恶毒的幽默

“咳,是呀,”马克西米连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当然是对的。不过可惜的是女人只有唯一的一种方式能使我们幸福,而她们会用三万种方式来使我们不幸。”


每当烤肉很坏时,我们就争论起有没有上帝的问题来。但亲爱的上帝始终是拥有多数的。同桌的饭友中,仅三个人有无神论思想。然而在我们多少总算还得到一点好奶酪作为尾食时,这几个人也就表示服输,不再使劲争了。


我说这话并无恶意,对法国女人绝无恶意,对巴黎女人更是没有丝毫恶意。我是巴黎女人的最大崇拜者呀,且我崇拜她们的原因,她们的缺点大大胜于她们的美德。有一个颇为新奇的流言,说巴黎女人一生下来身上便带着各种各样的缺点,但有一位温柔美丽的仙子看到这种情景对她们心生怜意,于是赋予她们的每个缺点一种魔力,使得这个缺点甚至成了一种新的魅力我觉得这个流言再贴切、再中肯不过了。


当时我正打巴黎大学经过,看见从校门口飞跑出来一只狗,在它身后紧追不舍的是十多个手持棍棒的学生,不多一会儿又有二十多个老太婆加入这追击的行列,所有的人都在大叫:“这狗疯了!”这只被吓得半死的可怜的宠物,它那模样几乎跟人一样,泪水哗哗地从它眼睛里流出来,当它气喘吁吁地从我身旁跑过,它那闪着泪花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时,我一眼就认出它就是我的老朋友,那只博学多才的狗,那个威灵顿勋爵的赞扬者,它的才华过去一度被英国民众大加赞赏。兴许它是真的疯了?或许,它是因为在拉丁区继续深造,博览群书,读得太多读昏了头?再或许,是它在巴黎大学用刨土或低哼表示了它对某位脑满肠肥的教授故弄玄虚搞学术欺骗的不满,而这位教授总是用宣布他不喜欢的学生疯了来甩掉这个学生?唉,青年人不会多去琢磨他们大声喊'这狗疯了’的原因究竟是学者的自负受到了伤害呢,或甚至出于争夺吃食,这批年轻学子抡起他们不会思考的棍棒一顿痛打,那些老太太也吆喝助阵,她们的大嗓门盖过了无辜和理性的声音。我可怜的朋友只能败北,它就在我眼前被活活打死,被嘲笑,最后被扔到一个粪堆上!可怜的博学多才的殉道者!

最后,分享一则海涅描写巴黎的语句:

“如果有人问您我在巴黎过得怎么样,那就告诉他:如鱼得水;更确切一点,请告诉他们,当一条鱼在海中问另一条鱼过得怎么样时,后者会回答:就像海涅在巴黎!”

愿那美丽的巴黎早日得以重现


揭晓一下德国文学史的前两名——歌德、席勒。虽然其实是毫无悬念,但多少私以为这样的排名像是按照辈分来排的。所以仅供一看罢了,毕竟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榜单。所以,也想问问大家,你们心中对于德国作家的排名是怎样的呢?

(完)

感谢实习生何晶玮为本文编辑所作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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