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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之助与太宰治 “无赖派”作为一个近代文学史术语，它指的是日本战败投降后风靡一时的几位作品风格相近、文学追求类同的作家，包括了太宰治、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田中英光，以及石川淳、檀一雄，还见到有研究者把伊藤整、高见顺也算在其内。 作为一个流派，他们彼此的相通之处在于：都展现出强烈的“叛逆精神”，都对以“私小说现实主义”为代表的既成文坛和传统文学口诛笔伐，极尽嬉笑怒骂之能事，同时都对自己本身也时时表现出深刻的自省；此外，他们不论是在其作品世界里还是在现实生活中，都表现出了放荡、“无赖”的一面。 “毁灭型无赖”太宰治 田中英光 “无赖派”这一称谓源自何人命名，于今似已无从考证。不过一般认为率先使用这个名词的，正是太宰治本人。日本甫一战败，太宰便在远离东京的避难地、故乡青森写出了自己战后第一部作品《潘多拉之盒》，在其中，他假借登场人物之口说道：“有一种人叫作'里贝尔坦’（リベルタン），这种家伙吧，讴歌自由思想，放浪形骸、颠狂妄为。大抵过着无赖汉般的生活。反抗当权者，扶助弱势。”而在1946年1月15日写给私淑多年的井伏鳟二的书简里，他更是直截了当地以无赖派自诩：“我是无赖派，因此在考虑是否要反抗这种风气，加盟保守党，第一个走上断头台去。”像这种不惮以自毁自污的手段与世抗争的思维模式与行事风格，极具代表性地向我们演示了所谓“无赖派”的特征。 无赖派们的自污自毁，可能不仅仅体现在他们的文学世界之中，即所谓“文学无赖”，而且每每伴随着实际生活中的实践，这被称作“生活无赖”。从精神生活到日常生活，全面彻底地毁灭自己，用这种方法来否定、摧毁“敌方”价值观伦理观（这正是秩序、体制的础石）。这样的作家被称作“下降型”或“毁灭型”，其最典型的代表自不待言，便是太宰治。 而“文学无赖”则以坂口安吾为典型，此人虽然也过着狂放落拓、长醉不醒的生活，但比起“毁灭型”的太宰治来，其“生活无赖”度显然就相形见绌了。坂口曾因与美女作家——此非虚辞。川端康成甚至极其诚恳地建议她去做“映画女优”，可见其貌美非凡——矢田津世子相恋出名。二人交往了五年，最终却未成正果。据他自己说，这五年期间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肉体关系，只是在第五年冬天接过一次吻。可见坂口对这段感情的珍重，而这种认真的生活态度，明显有别于太宰治。坂口花了两年半时间，将这段恋爱经历写成了毕生最长（28万字）的“浑身作”、小说《吹雪物语》（1938）。然而却未能如愿得到世间认可，反被判为“失败作”，徒令坂口唏嘘不已。
而坂口的声名鹊起，则是在战后连续发表评论《堕落论》（1946）和小说《白痴》（1946）之后。他正话反说，用犀利的语言与严谨的逻辑冷嘲热骂，将传统伦理道德政治体制，从武士道到天皇制，批判得体无完肤，受到了从大众传媒到普通受众的热烈追捧，甚至对太宰治不以为然、白眼相向的三岛由纪夫，也对坂口安吾尊敬有加，将他放进了“我所敬爱的作家”之列。不过，坂口安吾的人生观世界观与三岛只怕并无太多的交合，仅在《堕落论》中，坂口就接连两度否定武士道所崇尚的“割腹自杀”这一自裁方式。而众所周知，三岛由纪夫最终以切腹方式了断自家性命的，试图以这种传统武士道的自决方式，激发起自卫队员乃至普通民众的“爱国激情”。 石川淳 无论是保守的右翼阵营还是进步的左翼阵营，都不约而同的排斥“下降型·毁灭型”的无赖派作家。他们以为大众要求完美的道德，见到“不道德者”便会催生生理反应，不由自主地就要抵制、排斥。然而无赖派们甭说完美了，他们是连道德都要摧毁的。而这一次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芸芸大众居然对无赖派并未说No，甚至还表现出了宽许、容纵甚或追慕来。其实，大众本身或许从骨子里是厌烦正人君子式的道德完美的亦未可知。就史上来看，对于那些视繁文缛节如敝屣、道德秩序破坏者型的天纵英才，大众从来都毋宁是爱的多恨的少，徒有仰慕之心：因为这些人做出了大众自己想做而不敢、无力做的事。这，大概可以说明为何无赖派尤其是太宰治的作品至今仍然受到读者大众爱戴的原因，至少是原因之一。 其实尽管存在有程度的差异，其实每一个人都在内心深处藏匿着一个或大或小的“无赖派”，区别只在于敢不敢将他纵释出来亦未可知。比如说我们中国的鲁迅先生，别人曾经教导他要“宽恕”，要做个“费厄泼赖”（fair play，光明磊落）的绅士，然而鲁迅先生呢？他偏不，偏要将反其道而行，当众宣告自己绝不宽恕，公开主张那“费厄泼赖”须当缓行。恐怕不难发现，鲁迅先生的这种思维方法与行为范式，与“无赖派”们在根底上岂不是似有相通之处么？
本文节选自《知日?太宰治：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特集 施小炜 / tex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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