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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评话不是阿斗是关公 ——吕也康访谈录

 苏迷 2015-12-24
苏州评话不是阿斗是关公
——吕也康访谈录

 
  ■图/文  本报记者刘放

  从小就是听戤壁书的

  晚报会客厅:吕老师好!听了你在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的讲座,让我们增加了对苏州评弹中大书的不少知识,你的《评话中道具的运用及花絮》,生动有趣,活灵活现地展示了大书艺人的无穷魅力。从中得知你是上海人,怎么从上海跑到苏州来学评弹呢?
  吕也康:谢谢你们一群小伯乐,发现了我这匹老马。关于我学艺之路,我在讲座中也向广大书迷们招供了不少,那就是我原本就是艺术之家出身,但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要走这条从艺之路,而是被父亲逼上路的。为什么?因为我读书时功课非常出色,我是一门心思要走考大学深造之路的。但是,家中评弹艺术的各种门类都有了,独独缺少一个说大书的,于是,父亲打起了我的主意。第一次是在上海招考,我被逼之下去试了一下,但我明显是阳奉阴违,主考老师问东我答西,问黑我答白,而且表现得近乎是吊儿郎当。主考老师也看出了怪异的苗头,问,你这是来干什么?不如不来吧。我说,是我老爸逼我来的。不用说,事情黄了。后来,老爸用了一计,他得知苏州评弹学校也在招生,就偷偷给我买了到苏州的火车票,而且在街坊邻居中间散布我将到苏州考评弹学校的信息,这样一来,沸沸扬扬的舆论就绑架了我,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这一点说起来,可谓是知子莫若父啊,他知道他儿子一生要强,好面子,既然要考,就一定要考上,否则,哪有面孔见江东父老?于是,我就到苏州来学评弹了。
  晚报会客厅:有趣!在考之前,你没有正规学习过评弹吗?你一点都不喜欢评弹吗?
  吕也康:这样一说,我又要老实交代我更小时候的故事了。我当然是非常喜欢评弹的,从小就是听戤壁书的,就是那种没钱买筹坐进书场而站靠在墙壁边偷听,一场没有听全就会心痒痒得茶饭不思的。而我听书的地方,还是一个厕所边,有进进出出上厕所
  的人,还有难闻的气味,但对于一个小书迷来说,这些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就是说,精力都集中在书中情节上,你想想,我能不喜欢评弹吗?喜欢是非常喜欢的。其实,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打下了一点底子,或者也算是童子功吧。再有你们前面问的,为什么要到苏州来学评弹,因为苏州是评弹的发源地啊,就像革命根据地井冈山一样,革命的种子就是从这里萌发的。别看上海的码头大,响档多,要真正学评弹,还非来苏州不可。

  恩师张国良本身是一部大书

  晚报会客厅:那请说说你当年的老师张国良吧。
  吕也康:好的。说起恩师张国良先生,他本身也几乎就是一部大书。张家是评书世家。尤其是一部《三国》,享誉书坛。我被苏州评弹学校录取后,在申请指导老师时,我听从了父亲的指点,按规定可以有三个志愿,我的第一志愿是张国良,第二志愿也是张国良,第三志愿还是张国良,也就是说,非张国良我就不学!可见,从一开始,我就瞄准了张派。也可以看出我对张先生是多么的崇拜。评弹大书的非遗传承人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金声伯先生,还有两个就是我与我师傅师徒俩。师傅已经过世,金先生也年事已高,真正还在舞台上“廉颇老矣尚能饭”地演出的,只有我一个了。所以,我也深感责任重大,不敢辜负了师傅的栽培之恩。对了,你们是要我说说我的师傅张先生,唉,可要说的太多了。我主要说说他的本事吧。他生于1929年,卒于2013年,享年85岁,是国家级苏州评话传承人。他自幼随父张玉书先生习说《三国》,十三岁即登台演出。1958年进入苏州评弹团工作。1965年,他到了沙洲县评弹团工作,也就是现在的张家港评弹团。他在他的父亲、我的师爷指导下,与他人合作将《林海雪原》改编为评话《智取威虎山》,并对原著故事有所发展,成功地编演出《真假胡彪》及《跑马比双枪》等回目。他还编演出《飞夺泸定桥》等新书。他的表演擅长说表,书路清晰,语言生动,善于组织关子;安排开打、评点与衬托等艺术处理也能运用得当。说《草船借箭》《火烧赤壁》《战长沙》《擒张任》《擒孟获》等段落,有独到之处,同行都是赞叹不已的。从1983年起,他整理编写的评话《三国》演出本,原计划写完二十卷,后因身体状况可惜只出版了十四卷。先生最负盛名的,其实就是《三国》,是张家祖传的《三国》。他有这个本事,一部《三国》,他能津津有味地让听众听700回而不离不弃。700回是个什么概念?就是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他学艺的功夫之深,也是让人叹为观止的。张家的《三国》传子不传婿。在选定我师傅做张家传承人后,一回书的脚本交给他后,将房门锁起来,吃饭往里送,马桶放房间,三天时间过后问,背会了没有?回答:背会了。好,验货,我师爷让我师傅当场背诵脚本,听下来真的八九不离十了,师爷就当着我师傅的面,将脚本扔进了火炉,一把火烧成灰烬。看看,就是这样的传承方法,完全是破釜成舟,让传承人掌握过硬的本领,不至于中断香火,愧对祖先。其实,真的了不起啊,一部《三国》,有一千多个人名,一一记牢,谈何容易。
  晚报会客厅:果然是名师出高徒。说了老师,那就说说你的弟子吧。名师带出了你这名高徒,你成为名师后,又是怎样带出高徒的?
  吕也康:我的高徒,说出来可是很给力的,很给我挣面子的,他叫王池良,现在是苏州评弹团的副团长,国家一级演员。一九八七年毕业的。他目光高远,也认我这个老师,很尊敬我,接受我的建议,广泛接受别的门派,不但获得他的师爷辈张国良、扬子江、钱裴飞、杨玉麟等的辅导指点,还拜北方评书名家刘兰芳为师,融汇南北风格于一炉,形成厚实宽广的戏路。他嗓音明亮、口齿清晰、角色分明。其评话表演特色是结合时代,贴近生活,结合书性,给人一笑。1995年全国评书评话比赛获一等奖。第二、三届江苏省曲艺节获优秀表演奖和创作银奖。第六届中国艺术节苏州评弹比赛中获表演奖。2001年江浙沪青年评弹电视展演获优秀表演奖。曾参加全国十大评书评话展演演出并赴香港、台湾、加拿大演出获好评。
  他的看家本事,是擅说长篇评话《康熙皇帝》《红墙纪事》等。除了他之外,还有活跃在张家港、吴江、常熟以及上海书坛的学生,都不错,都向他们的师哥王池良看齐,他们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让人欣慰。

  32件长衫轮番伺候,
  多么有艺术范儿

  晚报会客厅:从先生的表述中看得出来,你对自己的传承事业是乐观的,一旦事业后继有人,那就是有前途的。
  吕也康:对,我是乐天派,我对评弹事业充满乐观。这不单单是因为政府的重视,有充足的人力财力投入,从政策上给予大力扶持,我以为关键还是评弹本身的魅力注定了这门艺术的生命力。评话是曲艺里面最大的门类,几乎包罗了所有戏曲的门类在其中,而表演者只是单枪匹马,没有琵琶三弦,没有锣鼓,仅仅是一把折扇,一块醒木,一方手帕,表演千军万马鏖战,表演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表演缠缠绵绵诗情画意的杨柳岸晓风残月,都能够淋漓尽致,这是何等了得的艺术?而且,不是电影电视那样,要庞大的演出队伍,庞大的资金投入,表演出来的都是具象的形象,评话表演用的是形象思维,充分调动听众的想象空间,一千个听众有一千个哈姆莱特,这是多么接近艺术真谛的表演形式。借用一个三国中的人物来说事,评话原本就不是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如果是阿斗,半人半神的诸葛亮也无能为力。我们的评话倒是有些关云长千里走单骑且过关斩将的英雄气概,所以,我有足够乐观的资本。只要组织上不嫌弃,我这匹老马愿意尽我的所能,在后辈的发掘培养上,出点力,像当年恩师张国良先生教我一样,我再培养几个王池良这样的优秀弟子来。
  晚报会客厅:在讲座中,先生还谈到评话演出中的服饰问题,很有意思,但给人的感觉,先生似乎还是有点保守的,对不?
  吕也康:不对不对,我在服饰上强调穿长衫,可与观念保守没有关系。我就不相信,穿上了西装领带,就一定是观念开放的。我之所以强调要穿传统的长衫演出,反对着西装,完全是从这门艺术的客观需要和审美需要出发的。想想看,我们作品中演绎的故事,演绎的人物,许多都是古代题材,你一定要穿套西装,首先,舞台气氛就被破坏得荡然无存。而一袭长衫加身,对于艺人来说,就近乎是黄袍加身一样有感觉,来劲。长衫的长袖,表演戏剧的水袖,非常方便,而长长的下摆,表演骑马蹲裆,甚至表演撩衣的洒脱奔放,都是绝佳的道具,我们为什么要没有脑袋地追求表面的开放而舍弃实惠呢?我师傅张国良先生就是非常看重这一件长衫的,他的演出长衫,根据剧情需要和他独特的情绪需要,32件长衫轮番伺候,多么的有艺术范儿!这也是评话界的佳话。还是那句话,我们的改革要有自己的脑子,不能盲目,硬生生要会舞青龙偃月刀的关云长去舞黑旋风李逵的两把笨重的板斧,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是存心与艺术过不去,与观众过不去,与自己过不去!
  晚报会客厅:说得太好了。虽然我们不是评弹界的专门人士,但我们也能听懂,理解。祝我们的评弹事业后继有人,事业兴旺,也祝吕老师艺术青春常在。谢谢!
  吕也康:真诚地感谢你们!让我们携手同努力,共同弘扬我们苏州的文化事业!
  吕也康小传
  1945年生,上海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著名评话艺术家,1963年苏州评弹学校评话专业毕业,分配进苏州评弹团,师从张国良学说长篇评话《三国》《林海雪原》,其代表作为《康熙》。继承了张派评话的风格,手面动作丰富,注重开打。同时,表演中说表有力,精气神足,勤于演出,德艺双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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