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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评 | 《老炮儿》里的“走鸡”

 远望鱼香肉丝 2015-12-28





随着《寻龙诀》单日票房反超《恶棍天使》,爱起哄的中国观众开始显露出一点儿“用屁股投票”的自觉性。而《老炮儿》口碑的日渐传播,终于把国人的集体焦虑转化为情感宣泄甚至衍生出“冯小刚版的《爱的代价》”、“李易峰写给老炮儿父亲的信”和“给波儿的回信”等有着煽情意味的网络文化产品。


我以前总说,面对好莱坞盗宝、科幻题材的“大片”,无论故事情节多么离奇,视觉效果多么炫酷,人物性格多么复杂,观众都会绝对认可而不会产生疏离感。如果把《夺宝奇兵》《变形金刚》这样的故事放在现代中国的背景,人物改换成华人,我们马上就觉得不可信,对这部电影的基础评价就会降低。但有了《寻龙诀》,我们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相信,这就是中国的盗墓电影,与好莱坞大片堪可比肩。


而作为剧情片,《老炮儿》的叙事和情感深深叩动了当代中国人的心弦,不仅将“奔六张儿”的同龄人的心态,而且把存在于五、六、七、八十年代人心中各自的时代焦虑,以北京老炮儿六爷张学军的人生落幕之戏展开,头上擂一闷棍,胸前给上一掌,锁喉,封眼!当你走出影院时,如鲠在咽,结郁心中,百感交集,不吐不快。这使《老炮儿》具备了情感的力量、批判的色彩、悲剧的美感和文学的品质。


编导管虎所要讲述的不是一个《教父》似的黑帮故事,也不是一个《金钱帝国》似的反腐故事,更不是《父子情深》似的亲情故事。管虎借张学军的老炮儿生涯表达了个人与社会的背离,个人和亲友的依存,个人被时代抛下的失落,个人内在情感的挣扎。这个“个人”充满了个性,具备特殊的人物“前史”,有着鲜明的外表造型,纤毫毕现,骨骼清奇,血肉丰满,语言独特,是典型的“这一个”。恰恰是这种典型性,又把“六爷”张扬地推送进我们观众的心中,打破了我们脆弱的心灵保护层,触发了我们内里的隐痛,形成了完整的艺术闭环。


刚散场时,我还遗憾没看到好莱坞模式中应有的“醒狮爆发”桥段,觉得从电影的行进规律上,还应该有一场烈士暮年刀光剑影的武戏。可是心中难以纾解的悲剧感告诉我,管虎的意图不在暴力美学的展现,反而是导演有节制地控制了一般化的电影故事进程,舍弃了抢票房的噱头,不离主线地把人物的悲剧结局定格在时代的“冰面”上,让影片主题持续不断地推进到观众的心中。没有救子故事,就没有老炮儿六爷的完整形象;没有反腐线索,就没有时代背景下的人物定位,没有亲情交流,就没有直指心灵的戏剧张力。正是这种种艺术手段的杂糅,才使得管虎的《老炮儿》超越了当年谢飞的《本命年》,把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升华为个人与时代的冲突。尽管我们在出租车车窗里冯小刚的墨镜后看到类似《本命年》里张丰毅的墨镜后流下的泪水,也丝毫不影响六爷的独特形象,和他所激发出的我们各自的焦虑不安和漂浮不定感。


好莱坞老炮儿伊斯特伍德在2008年以78岁高龄自导自演了《老爷车》,成为他后期有影响力的作品。可以肯定地说,管虎的《老炮儿》受到了《老爷车》的启发和影响。但北京老炮儿六爷与密歇根老炮儿沃尔特还有着明显的不同,越战老兵沃尔特在与有色族裔青年 的交往中以自我牺牲的代价实现了自我救赎,散发出鲜明的人道主义光辉;六爷张学军在救护儿子、坚守规矩以及同权贵、同世风、甚至同自己的心脏的抗争中,完成了悲剧英雄的塑造。这种借鉴和超越足以证明当代中国电影的视野和气魄。


《老炮儿》里有一个独具意味的象征,权贵四合院里豢养的鸵鸟。故事结尾,鸵鸟冲出牢笼,跑到车水马龙的北京大街上。不合时宜的形象恰恰应和了天津人对鸵鸟的戏谑性称谓:“鸵鸟不叫鸵鸟——走鸡”。


(本文作者系天津广播电视台艺术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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