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如何教詩歌改寫 屏東高中 壹、前言 「詩歌改寫」在作文教學中，是比較困難的一環。一方面由於詩是所有文學中，文字密度最高的，它運用大量的譬喻、想像、聯想、抽象的意象，描寫含蓄隱晦的人事物、情與景，故不易懂不易教。另一方面牽涉到學生的程度及文學素養。詩的欣賞是一種「再創作」，任何一首詩，在不同程度、素養的人眼中所形成的意象，所領受的意境，是有高低深淺不同層次差別的。因此，學生有沒有足夠的程度了解詩的內涵，有沒有相當的素養來賞析，有沒有足夠的表達能力，知不知道改寫的技巧和方法……等等，都是詩歌改寫的困境。 然而這些困境，是可以經由教學設計、取材、練習、試作、互相觀摩獲得改善，並從中得到認知、賞析、想像、聯想、綜合組織，表達個人情志的效果。在詩歌的取材上，最好是以課本中的教材為主；教學步驟宜由淺入深，由「部分」改寫推展到「全面」改寫。部分改寫包括：以色彩學賞析詩歌之美、以現代詩詮釋古詩歌、將古詩歌改寫成抒情文。全面改寫包括：將現代詩改寫成散文、綜合詩組寫成散文、詩歌改寫實作。 貳、詩歌部分改寫的方法 詩歌教學本來要重視整首詩的整體性、精緻性、圓融性及飽和性。通常是不宜分割，將某部分單獨抽出來作剖析的。但對一般程度的學生，為了提升他們欣賞古詩的興趣，體驗詩文學並不是那樣困難，先以「部分」來指引學生練習改寫是必須的。 一、以色彩學賞析詩歌之美 要改寫一首詩，首先要看得懂這首詩，要能欣賞分析這首詩。在古詩詞曲中，許多著名的詩家，都很擅長用色彩來渲染烘托詩歌的情境。例如： 秦地羅敷女，採桑綠水邊，素手青條上，紅粧白日鮮。 這首詩以桑葉的「青」條，春水的「綠」波，襯托「紅」粧，十分鮮明（註1.）。再看課文的例子： 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渡頭餘落日，墟里上孤煙。復 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 這首詩一、二句是以「蒼翠」的寒山，配上「碧綠」的秋水，來表現季節轉換，從溽暑轉寒涼。五、六句用落日的「金黃」、「火紅」來襯托孤煙的「白」，塑造孤寂、淒涼。講解了兩個例子，再選兩個習題讓學生試作。 1.碧雲天，紅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註3.） 2.黃蘆岸，白蘋渡口，綠楊堤，紅蓼灘頭。（註4.） 二、以現代詩詮釋古詩歌 用現代詩來詮釋古詩歌的例子很多，試舉二例： 1.全家都在秋風裡，九月寒衣未剪裁。 九月的已涼的風聲裡／正是人家刀尺聲響的時候／而我背著妻子失望的眼睛／在風聲 中典當秋天。 2.離別家鄉歲月多，近來人事半銷磨，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 唐?賀知章〈回鄉偶書〉 偶然間憶到了心頭的／卻並非久別的父和母／祇是故園旁邊的小池塘／蕭風中／池塘 兩岸的蘆和荻。 基於現代詩的形式大多數都很短，為了習作的方便，可從課文中節錄一小段學生較喜歡、熟悉的古詩作部分改寫如：李白〈長干行〉「十六君遠行……坐愁紅顏老」，試改作如左： 當我十六／你揚帆／向蜀向瞿塘向灩澦／留神哪／五月濤洶湧／會伴猿的輓歌葬你。 ／日日翹望你早歸／門前足跡／遂以叢叢綠苔相迎／綠苔是我的心情／而黃葉已舞秋 風。／西園八月 看／蝴蝶雙飛／哀愁漫上心頭／那敗草呀／一若我底紅顏 做這樣的嘗試，是考慮到時至現代，詩文學必須傳承，目前報章雜誌大多是新詩，年輕的學子所躍躍欲試的也是新詩，而這種教學，算是一種由古詩過渡到新詩的練習，一方面讓學生能欣賞古詩，一方面是引導他們創作新詩。 三、將古詩歌改寫成抒情文 李廣田認為：「詩必須圓，小說必須嚴，而散文則比較散。……詩必須像一顆珍珠那麼圓滿，那麼完整。它以光澤為其生命，然而它的光澤卻是含蓄的、深厚的，這正因為它像一顆珍珠，是久經歲月，經過無數次凝鍊磨洗而形成的。……至於散文，我以為它很像一條河流，它順了壑谷，避了丘陵，凡可以流處它都流到，而流來流去還是歸入大海，就像一個人隨意散步一樣，散步完了，許是回到家裡去。……好的散文它的本質是散的，但也須具有詩的圓滿，完整如珍珠，也具有小說的嚴密，緊湊如建築。」（註6.） 以上所引，為詩與散文的異同，在改寫時，就要注意這些共通處。一般而言，將詩歌改寫成散文比將散文改寫成詩歌要容易。將古文改寫成現代詩，唯名家能之，例如：余光中先生的〈梅花嶺—遙寄史可法〉詩，取其部分來說明： 城破時你火燙的頭顱 赤裸裸昂向四面的刀鋒 第一刀：眾將不讓你自盡 第二刀：史德威不忍心 臨去時你的大呼聲裡 那一尊鐵漢子涕泗不縱橫？ 這一小段詩意，涵蓋了〈梅花嶺記〉第一、二段的主旨，我先請同學指出詩句是從課文中那些句子「詩化」出來的，再分析講解。接著以第三段起義者均冒史公之名，可見其氣節影響之深為主題，讓同學仿作幾句新詩。然後告訴他們，余光中先生是這樣寫的： 從英山到霍山你的威靈 每一陣風來都隨旗飄動 不絕的風吹不降的旗 不同的旌旗同一個方向 指著北京岌岌城垛 飄呀！從梅花嶺上到黃花崗上。 對多數同學而言，限定課文為主題，讓他們試改作成新詩是有困難的。如果換個方式，將古詩歌改寫成現代散文，就容易多了，例如：李商隱〈無題〉：「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可改寫成：「昨夜星光燦爛，好風如水，我在畫樓西邊徘徊，滿腦子想的全是住在桂堂東邊的妳。我倆雖近在咫尺，卻恍如相隔天涯；好恨自己，沒有像彩鳳般的雙翅，可以自由自在地與妳翱翔，雙宿雙飛，可慶幸安慰的是—你我彼此心心相映，靈犀相通，相知相許。」 為了讓同學改寫順利，我預先印了沈謙教授的〈神話、愛情詩〉中相關的資料給同學作參考，並讓他們試作：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蠢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 〈無題〉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夙昔夢見之。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他 鄉各異縣，展轉不可見。 試作的結果，有些同學會把它當翻譯題來直譯，我通常會再度強調：散文比譯文，要多些聯想，要放點情感，要多運用些修辭技巧。最後將優良作品誦讀給全班聽，張貼在布告欄，讓同學互相琢磨，以達到精益求精的效果。 參、詩歌全面改寫的方法 一、將現代詩改寫成散文 上述部分改寫的練習，事實上是為全面改寫作準備，一如要寫出漂亮的書法，你得一個字一個字去臨摹。學詩之路無法速成，改寫亦如是，總要紮實進行。古詩可改寫成散文，現代詩可不可以？我們且自洛夫的〈寄鞋〉： 間關千里 寄給你一雙布鞋 一封 無字的信 積了四十多年的話 想說無從說 只好一句句 密密縫在鞋底 這些話我偷偷藏了很久 有幾句藏在井邊 有幾句藏在廚房 有幾句藏在枕頭下 有幾句藏在午夜明滅不定的燈火裡 有的風乾了 有的生霉了 有的掉了牙齒 有的長出了青苔 現在一一收集起來 密密縫在鞋底 鞋子也許嫌小一些 我是以心裁量，以童年 以五更的夢裁量 合不合腳是另一回事 請千萬別棄之 若敝屣 四十多年的思念 四十多年的孤寂 全都縫在鞋底。 整首詩的改寫，首重它所要表達的主題主旨，其次要特別留意深藏在詩句意象下的豐沛情感。改寫前，一定要讓學生一遍又一遍地朗誦該詩，一次又一次去探寫詩者的內心世界，要求學生去體會、去想像、去聯想，要能感同身受，有感有悟，才可以動筆改寫。這首「托物寄情」的詩，可改寫成這樣的散文： 在這千里外，我從家鄉寄雙布鞋給您，就當它是一封無字的信吧！千山萬水隔離，就是有千言萬語，也不知該從何說起。這些話，四十多年來，一直珍藏在我心裡──想問您：還記得井邊的洗衣人嗎？想問您：今晚吃的是不是紅燒魚？想問您：結婚了嗎？她對您好不好？想問您：晚上做夢的時候，有沒有夢見我？還有萬言千語，忘了、霉了、記不得了、想不起來了，如今我都細細收，拾密密縫在鞋底。請您不要嫌棄，當它是雙破爛的草鞋，因為我童年的美夢，我無盡的相思，這四十多年來的孤寂，全部都縫在鞋底。」 選這首詩作為改寫的範文，一方面是由於它簡明易懂，深情感人；一方面是它提供了很大的想像空間，可以讓學生做充分的發揮。再三吟詠詩句，可以聯想：在臺海兩岸尚未開放，親人之間尚無法謀面的當年，寄鞋的人可能是倚閭而望的慈母、青梅竹馬的戀人、痴情的未婚妻或貞節的結髮妻子。從「密密縫」、「井邊」、「廚房」、「枕頭下」、「童年」這些暗示可以推知，所以要指導學生「設身處地」來推敲抒寫，不同的親情關係，語氣用詞就不同，特別是第十一、十二、十三行，這些在詩句中隱藏的話，在散文世界是可以縱情發揮的。（註7.） 二、綜合詩組寫成散文 這類的改寫，類似「閱讀寫作」。先提供幾首主題相似的詩歌，再請學生綜合詩意，組織內涵，寫出一篇散文。這一類的寫作練習，首先要訓練學生的欣賞和解析能力，其次要他們從比較中取其共同點，利用其綜合組織能力，來完成散文的寫作。例如：閱讀下列四首有關「漁翁」的詩詞後，以「漁翁的世界」為題，寫一篇記敘兼抒情的散文，文長三百字，可不分段，但要用新式標點。 1.「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柳宗元．江雪 2.「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張志和．漁歌子 3.「漁翁夜傍西岩宿，曉汲清相燃楚竹。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迴看天際下中流，岩上無心雲相逐。」──柳宗元．漁翁 4. 從上列四首詩詞的描寫中，可綜合出：漁翁外在的釣魚世界是──有山有水，有風有雪，他們以天地為幕蓆，在千山萬水中流轉，朝出夜宿，輕霜雪而狎風雨。漁翁的內心世界是──與世無爭，不慕名利，孤獨但是自由，寂靜但是高曠。掌握了這些要點，就可以抒寫出一篇悠遊自在，與大自然契合，令人心生嚮往的漁翁的世界了。 三、詩歌改寫實作 詩歌改寫在課堂上實際運作時，要先給學生範例作為指引。範例中要包括下列幾點： 1.題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陳子昂．登幽州臺歌 2.說明：請將右列古詩改寫成三百字以內的散文。 3.改寫的步驟：(1)了解詩意；(2)詩歌賞析；(3)寫出感受。 在了解詩意的指引上，首先要分析此詩的寫作背景。幽州，在河北薊縣。燕昭王曾建黃金臺於此，以招賢士，又名賢士臺，唐代稱薊北臺。武后萬歲通天元年九月，建安邵王武攸宜伐契丹，子昂出任參謀，所諫武不納，並降其職為軍曹兼書記。子昂空有報國熱誠而不能用，登上薊北樓，想戰國時，樂毅得燕昭王賞識拜上將，率聯軍大敗齊國，威震天下，故泫然流涕作此歌，後人題為登幽州臺歌。本詩的詩意是說：往前看不見古時候的人，往後＼看不見未來的人，我登上這幽州臺，想那天地無窮久遠，而個人渺小有限，又生不逢時，不禁悲傷地掉下了眼淚。 在詩歌賞析的指引上，要說明登高本來是可以高瞻遠矚的，所謂：「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然而舉目所見無非是具有形象的實物，若是超越了時空，也就不可得見了。因此，「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是主寫個人懷抱難伸，生不逢時；「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則已不侷限於個人得失，而擴大為人生與宇宙的探討了。 在寫出感受的指引上，要告訴學生，讀一首詩，每個人都可以有不同的感受。你可以感受到這首詩的壯闊，宇宙的浩瀚，個人的渺小；也可以感受到詩人失意的苦悶和悲哀。「天地悠悠」說明了宇宙的無限，而人生是極其有限的。以有限對無限，人類的渺小可見。所以當一個人以短暫的幾十年，面對無窮的時空時，能不徬徨驚懼而愴然涕下嗎？（註8.）由於每人的感受不同，所以可以從各種不同的立場和角度，寫出各種不同的感想，譬如說，可以化身為陳子昂，道出一己的惆悵和傷悲；可以就歷史的角度來慨嘆現代政府的舉才；亦可就自己對此詩的感受來發揮；甚至能發思古之幽情，融入詩境、尚友古人。有位學生在經過指引後，寫下了這樣的感受： 「縱眼四方，天仍無窮，地亦無盡；天地無改，變的，是人啊！燕昭王築黃金臺以募賢，子昂登薊北樓而落淚，如今，人們只能在殘臺上追憶，在史籍中尋覓，遙想當年賢士意氣風發，感嘆子昂抑鬱孤絕。 烏雲遮蔽金烏的光芒，砂塵掩蓋了麒麟的足跡。只有項羽配得上烏騅馬呀！而騅不逝！驥騄待伯樂將馳騁於天地呀！而未遇伯樂，而馬齒徒長，又怎能不神傷？又怎能不滄然涕下？！ 但，子昂，您可知，千年之後，您的名字仍然康垂不朽，您的詩歌依舊傳誦千古；您可知，千年後的我仍為您的豪情擊節，為您的懷才不遇，壯志未酬而憤慨，子昂呀！您還在悲傷嗎？」（註9.） 筆者認為這位學生寫得很好，此外還可以讓學生就這三個步驟去練習試作下列兩首詩：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唐．王之渙．登鸛雀樓 「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唐．李商隱．登樂遊原 「詩歌改寫」的教學目標在引領學生，能了解欣賞詩歌、現代詩和散文在內容、形式和風格上有何不同；分辨三者在表達方法和技巧上的差異，經由部分改寫的各種練習做基礎，進入全面改寫，教學時，我認為要掌握下列三點： 1.知識探求方面──首先要讓學生了解古詩、新詩和散文的區別。其次，要能分辨三者之間不同的風格、特質和寫作方法。其三，要了解三者間融通轉換的技巧。 2.能力培養方面──學生首先要有了解詩歌的能力；其次要有賞析能力；最後要有改寫的能力。 3.情意陶冶方面──啟發學生欣賞詩歌的情懷，淨化柔軟人心，使人溫柔敦厚。 張秀亞說：「我們不必都成為終日吟哦的詩人，但卻不可不諳知詩的藝術，詩的藝術也便是生活的藝術，將現實生活中的糟粕揚棄、濾過，只留菁純。如此，你便會在醜惡中尋出了美，在苦中找到了樂，在現實的岩壁上汲引出甘泉，在寂寞的深山聽到了音樂，如此，乃在空虛中發現了萬有。因了這個緣故，詩人不虞貧乏，能夠忍耐孤苦，因為他有了詩乃有了一切。」（註10.）詩歌改寫的教學雖不是直接教詩歌，但在詩文藝術的認知和啟發上，在訓練學生的表達能力上，還是有一定的成效，肯定值得教師花心力去嘗試的。 ◎附註 1. 2. 3. 4. 5. 6. 7. 8. 9. 10.參見張秀亞的《心寄何處》 《參考書目》 1. 2. 3. 4. 5. 6. 我如何教诗歌改写 屏东高中 一、前言 「诗歌改写」在作文教学中，是比较困难的一环。一方面由于诗是所有文学中，文字密度最高的，它运用大量的譬喻、想像、联想、抽象的意象，描写含蓄隐晦的人事物、情与景，故不易懂不易教。另一方面牵涉到学生的程度及文学素养。诗的欣赏是一种「再创作」，任何一首诗，在不同程度、素养的人眼中所形成的意象，所领受的意境，是有高低深浅不同层次差别的。因此，学生有没有足够的程度了解诗的内涵，有没有相当的素养来赏析，有没有足够的表达能力，知不知道改写的技巧和方法……等等，都是诗歌改写的困境。 然而这些困境，是可以经由教学设计、取材、练习、试作、互相观摩获得改善，并从中得到认知、赏析、想像、联想、综合组织，表达个人情志的效果。在诗歌的取材上，最好是以课本中的教材为主；教学步骤宜由浅入深，由「部分」改写推展到「全面」改写。部分改写包括：以色彩学赏析诗歌之美、以现代诗诠释古诗歌、将古诗歌改写成抒情文。全面改写包括：将现代诗改写成散文、综合诗组写成散文、诗歌改写实作。 贰、诗歌部分改写的方法 诗歌教学本来要重视整首诗的整体性、精緻性、圆融性及饱和性。通常是不宜分割，将某部分单独抽出来作剖析的。但对一般程度的学生，为了提升他们欣赏古诗的兴趣，体验诗文学并不是那样困难，先以「部分」来指引学生练习改写是必须的。 一、以色彩学赏析诗歌之美 要改写一首诗，首先要看得懂这首诗，要能欣赏分析这首诗。在古诗词曲中，许多著名的诗家，都很擅长用色彩来渲染烘托诗歌的情境。例如： 秦地罗敷女，採桑绿水边，素手青条上，红粧白日鲜。李白〈子夜歌〉 这首诗以桑叶的「青」条，春水的「绿」波，衬托「红」粧，十分鲜明（注1.）。再看课文的例子：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复 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王维〈辋川閒居寄裴秀才迪〉（注2.） 这首诗一、二句是以「苍翠」的寒山，配上「碧绿」的秋水，来表现季节转换，从溽暑转寒凉。五、六句用落日的「金黄」、「火红」来衬托孤烟的「白」，塑造孤寂、凄凉。讲解了两个例子，再选两个习题让学生试作。 1.碧云天，红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注3.） 2.黄芦岸，白苹渡口，绿杨堤，红蓼滩头。（注4.） 二、以现代诗诠释古诗歌 用现代诗来诠释古诗歌的例子很多，试举二例： 1.全家都在秋风裡，九月寒衣未剪裁。清?黄景仁〈都门秋思〉 九月的已凉的风声裡／正是人家刀尺声响的时候／而我背著妻子失望的眼睛／在风声 中典当秋天。 常白〈九月纪事〉 2.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销磨，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唐?贺知章〈回乡偶书〉 偶然间忆到了心头的／却并非久别的父和母／祇是故园旁边的小池塘／萧风中／池塘 两岸的芦和荻。李广田〈乡愁〉（注5.） 基于现代诗的形式大多数都很短，为了习作的方便，可从课文中节录一小段学生较喜欢、熟悉的古诗作部分改写如：李白〈长干行〉「十六君远行……坐愁红颜老」，试改作如左： 当我十六／你扬帆／向蜀向瞿塘向滟澦／留神哪／五月涛汹涌／会伴猿的輓歌葬你。 ／日日翘望你早归／门前足迹／遂以丛丛绿苔相迎／绿苔是我的心情／而黄叶已舞秋 风。／西园八月 看／蝴蝶双飞／哀愁漫上心头／那败草呀／一若我底红颜 做这样的尝试，是考虑到时至现代，诗文学必须传承，目前报章杂志大多是新诗，年轻的学子所跃跃欲试的也是新诗，而这种教学，算是一种由古诗过渡到新诗的练习，一方面让学生能欣赏古诗，一方面是引导他们创作新诗。 三、将古诗歌改写成抒情文 李广田认为：「诗必须圆，小说必须严，而散文则比较散。……诗必须像一颗珍珠那麽圆满，那麽完整。它以光泽为其生命，然而它的光泽却是含蓄的、深厚的，这正因为它像一颗珍珠，是久经岁月，经过无数次凝鍊磨洗而形成的。……至于散文，我以为它很像一条河流，它顺了壑谷，避了丘陵，凡可以流处它都流到，而流来流去还是归入大海，就像一个人随意散步一样，散步完了，许是回到家裡去。……好的散文它的本质是散的，但也须具有诗的圆满，完整如珍珠，也具有小说的严密，紧凑如建筑。」（注6.） 以上所引，为诗与散文的异同，在改写时，就要注意这些共通处。一般而言，将诗歌改写成散文比将散文改写成诗歌要容易。将古文改写成现代诗，唯名家能之，例如：余光中先生的〈梅花岭—遥寄史可法〉诗，取其部分来说明： 城破时你火烫的头颅 赤裸裸昂向四面的刀锋 第一刀：众将不让你自尽 第二刀：史德威不忍心 临去时你的大呼声裡 那一尊铁汉子涕泗不纵横？ 这一小段诗意，涵盖了〈梅花岭记〉第一、二段的主旨，我先请同学指出诗句是从课文中那些句子「诗化」出来的，再分析讲解。接著以第三段起义者均冒史公之名，可见其气节影响之深为主题，让同学仿作几句新诗。然后告诉他们，余光中先生是这样写的： 从英山到霍山你的威灵 每一阵风来都随旗飘动 不绝的风吹不降的旗 不同的旌旗同一个方向 指著北京岌岌城垛 飘呀！从梅花岭上到黄花岗上。 对多数同学而言，限定课文为主题，让他们试改作成新诗是有困难的。如果换个方式，将古诗歌改写成现代散文，就容易多了，例如：李商隐〈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可改写成：「昨夜星光灿烂，好风如水，我在画楼西边徘徊，满脑子想的全是住在桂堂东边的你。我俩虽近在咫尺，却恍如相隔天涯；好恨自己，没有像彩凤般的双翅，可以自由自在地与你翱翔，双宿双飞，可庆幸安慰的是—你我彼此心心相映，灵犀相通，相知相许。」 为了让同学改写顺利，我预先印了沉谦教授的〈神话、爱情诗〉中相关的资料给同学作参考，并让他们试作：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蠢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乾。 李商隐 〈无题〉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夙昔梦见之。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 乡各异县，展转不可见。〈饮马长城窟行〉的前八句。 试作的结果，有些同学会把它当翻译题来直译，我通常会再度强调：散文比译文，要多些联想，要放点情感，要多运用些修辞技巧。最后将优良作品诵读给全班听，张贴在布告栏，让同学互相琢磨，以达到精益求精的效果。 参、诗歌全面改写的方法 一、将现代诗改写成散文 上述部分改写的练习，事实上是为全面改写作准备，一如要写出漂亮的书法，你得一个字一个字去临摹。学诗之路无法速成，改写亦如是，总要扎实进行。古诗可改写成散文，现代诗可不可以？我们且自洛夫的〈寄鞋〉： 间关千里 寄给你一双布鞋 一封 无字的信 积了四十多年的话 想说无从说 只好一句句 密密缝在鞋底 这些话我偷偷藏了很久 有几句藏在井边 有几句藏在厨房 有几句藏在枕头下 有几句藏在午夜明灭不定的灯火裡 有的风乾了 有的生霉了 有的掉了牙齿 有的长出了青苔 现在一一收集起来 密密缝在鞋底 鞋子也许嫌小一些 我是以心裁量，以童年 以五更的梦裁量 合不合脚是另一回事 请千万别弃之 若敝屣 四十多年的思念 四十多年的孤寂 全都缝在鞋底。 整首诗的改写，首重它所要表达的主题主旨，其次要特别留意深藏在诗句意象下的丰沛情感。改写前，一定要让学生一遍又一遍地朗诵该诗，一次又一次去探写诗者的内心世界，要求学生去体会、去想像、去联想，要能感同身受，有感有悟，才可以动笔改写。这首「托物寄情」的诗，可改写成这样的散文： 在这千里外，我从家乡寄双布鞋给您，就当它是一封无字的信吧！千山万水隔离，就是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些话，四十多年来，一直珍藏在我心裡──想问您：还记得井边的洗衣人吗？想问您：今晚吃的是不是红烧鱼？想问您：结婚了吗？她对您好不好？想问您：晚上做梦的时候，有没有梦见我？还有万言千语，忘了、霉了、记不得了、想不起来了，如今我都细细收，拾密密缝在鞋底。请您不要嫌弃，当它是双破烂的草鞋，因为我童年的美梦，我无尽的相思，这四十多年来的孤寂，全部都缝在鞋底。」 选这首诗作为改写的范文，一方面是由于它简明易懂，深情感人；一方面是它提供了很大的想像空间，可以让学生做充分的发挥。再三吟咏诗句，可以联想：在台海两岸尚未开放，亲人之间尚无法谋面的当年，寄鞋的人可能是倚闾而望的慈母、青梅竹马的恋人、痴情的未婚妻或贞节的结髮妻子。从「密密缝」、「井边」、「厨房」、「枕头下」、「童年」这些暗示可以推知，所以要指导学生「设身处地」来推敲抒写，不同的亲情关系，语气用词就不同，特别是第十一、十二、十三行，这些在诗句中隐藏的话，在散文世界是可以纵情发挥的。（注7.） 二、综合诗组写成散文 这类的改写，类似「阅读写作」。先提供几首主题相似的诗歌，再请学生综合诗意，组织内涵，写出一篇散文。这一类的写作练习，首先要训练学生的欣赏和解析能力，其次要他们从比较中取其共同点，利用其综合组织能力，来完成散文的写作。例如：阅读下列四首有关「渔翁」的诗词后，以「渔翁的世界」为题，写一篇记叙兼抒情的散文，文长三百字，可不分段，但要用新式标点。 1.「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江雪 2.「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张志和．渔歌子 3.「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相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迴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柳宗元．渔翁 4. 黄芦岸白苹渡口，绿杨隄红蓼滩头。虽无刎颈交，却有忘机友。点秋江白鹭沙鸥，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白朴．沉醉东风（渔夫词） 从上列四首诗词的描写中，可综合出：渔翁外在的钓鱼世界是──有山有水，有风有雪，他们以天地为幕蓆，在千山万水中流转，朝出夜宿，轻霜雪而狎风雨。渔翁的内心世界是──与世无争，不慕名利，孤独但是自由，寂静但是高旷。掌握了这些要点，就可以抒写出一篇悠游自在，与大自然契合，令人心生嚮往的渔翁的世界了。 三、诗歌改写实作 诗歌改写在课堂上实际运作时，要先给学生范例作为指引。范例中要包括下列几点： 1.题目：「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2.说明：请将右列古诗改写成三百字以内的散文。 3.改写的步骤：(1)了解诗意；(2)诗歌赏析；(3)写出感受。 在了解诗意的指引上，首先要分析此诗的写作背景。幽州，在河北蓟县。燕昭王曾建黄金台于此，以招贤士，又名贤士台，唐代称蓟北台。武后万岁通天元年九月，建安邵王武攸宜伐契丹，子昂出任参谋，所谏武不纳，并降其职为军曹兼书记。子昂空有报国热诚而不能用，登上蓟北楼，想战国时，乐毅得燕昭王赏识拜上将，率联军大败齐国，威震天下，故泫然流涕作此歌，后人题为登幽州台歌。本诗的诗意是说：往前看不见古时候的人，往后＼看不见未来的人，我登上这幽州台，想那天地无穷久远，而个人渺小有限，又生不逢时，不禁悲伤地掉下了眼泪。 在诗歌赏析的指引上，要说明登高本来是可以高瞻远瞩的，所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然而举目所见无非是具有形象的实物，若是超越了时空，也就不可得见了。因此，「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是主写个人怀抱难伸，生不逢时；「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则已不侷限于个人得失，而扩大为人生与宇宙的探讨了。 在写出感受的指引上，要告诉学生，读一首诗，每个人都可以有不同的感受。你可以感受到这首诗的壮阔，宇宙的浩瀚，个人的渺小；也可以感受到诗人失意的苦闷和悲哀。「天地悠悠」说明了宇宙的无限，而人生是极其有限的。以有限对无限，人类的渺小可见。所以当一个人以短暂的几十年，面对无穷的时空时，能不榜徨惊惧而怆然涕下吗？（注8.）由于每人的感受不同，所以可以从各种不同的立场和角度，写出各种不同的感想，譬如说，可以化身为陈子昂，道出一己的惆怅和伤悲；可以就历史的角度来慨叹现代政府的举才；亦可就自己对此诗的感受来发挥；甚至能发思古之幽情，融入诗境、尚友古人。有位学生在经过指引后，写下了这样的感受： 「纵眼四方，天仍无穷，地亦无尽；天地无改，变的，是人啊！燕昭王筑黄金台以募贤，子昂登蓟北楼而落泪，如今，人们只能在残台上追忆，在史籍中寻觅，遥想当年贤士意气风发，感叹子昂抑鬱孤绝。 乌云遮蔽金乌的光芒，砂尘掩盖了麒麟的足迹。只有项羽配得上乌骓马呀！而骓不逝！骥騄待伯乐将驰骋于天地呀！而未遇伯乐，而马齿徒长，又怎能不神伤？又怎能不沧然涕下？！ 但，子昂，您可知，千年之后，您的名字仍然康垂不朽，您的诗歌依旧传诵千古；您可知，千年后的我仍为您的豪情击节，为您的怀才不遇，壮志未酬而愤慨，子昂呀！您还在悲伤吗？」（注9.） 笔者认为这位学生写得很好，此外还可以让学生就这三个步骤去练习试作下列两首诗：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唐．王之涣．登鹳雀楼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唐．李商隐．登乐游原 「诗歌改写」的教学目标在引领学生，能了解欣赏诗歌、现代诗和散文在内容、形式和风格上有何不同；分辨三者在表达方法和技巧上的差异，经由部分改写的各种练习做基础，进入全面改写，教学时，我认为要掌握下列三点： 1.知识探求方面──首先要让学生了解古诗、新诗和散文的区别。其次，要能分辨三者之间不同的风格、特质和写作方法。其三，要了解三者间融通转换的技巧。 2.能力培养方面──学生首先要有了解诗歌的能力；其次要有赏析能力；最后要有改写的能力。 3.情意陶冶方面──启发学生欣赏诗歌的情怀，淨化柔软人心，使人温柔敦厚。 张秀亚说：「我们不必都成为终日吟哦的诗人，但却不可不谙知诗的艺术，诗的艺术也便是生活的艺术，将现实生活中的糟粕扬弃、滤过，只留菁纯。如此，你便会在丑恶中寻出了美，在苦中找到了乐，在现实的岩壁上汲引出甘泉，在寂寞的深山听到了音乐，如此，乃在空虚中发现了万有。因了这个缘故，诗人不虞贫乏，能够忍耐孤苦，因为他有了诗乃有了一切。」（注10.）诗歌改写的教学虽不是直接教诗歌，但在诗文艺术的认知和启发上，在训练学生的表达能力上，还是有一定的成效，肯定值得教师花心力去尝试的。 ◎附注 1. 参见黄永武著诗与美 2. 见国立编译馆主编，八十二版，第三册第十五课。 3. 参见范仲淹的苏幕遮 4. 见国立编译馆主编，八十二版，第五册第十六课。 5. 参见杨昌年著新诗的创作与欣赏 6. 参见李广田著谈散文 7. 据诗人洛夫说：本诗乃假借好友张拓芜分别四十馀年的未婚妻沉莲子的语气写成的，参见《月亮房子》 8. 以上指引系参照张高评教授、叶庆炳教授的赏析综合而成。 9. 此为本校去年高三同学王劲杰同学的作文。 10.参见张秀亚的《心寄何处》 《参考书目》 1. 唐诗三百首 邱燮友注释，三民书局 2. 唐诗三百首鑑赏 黄永武．张高评合著，黎明书局 3. 唐诗精选 宋裕编著，建兴书局 4. 晚鸣轩爱读诗 5. 月亮房子 洛夫著，九歌出版社 6. 新诗的创作与欣赏 杨昌年编著，师大中教委员会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