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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鸣芳| 中医的根来自民间(上)

 jiataoren 2016-01-08

一 〇 二


这是一次旷日持久的

寻医之旅

晔问

问尊严,问名声

问灵魂,问态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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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鸣芳

中医的根来自民间(上)


人 物 介 绍


赵鸣芳,医学博士,六代中医世家传人。擅长治疗妇科病、失眠、抑郁等情志病,尤擅治疗各类消化道疾病。对长期咳嗽、哮喘、偏头痛、眩晕症、鼻炎、鼻窦炎、肾盂肾炎、遗精及牛皮癣等疑难病症的诊治有丰富的经验。在中医药亚健康调理与养生保健方面也有一定建树。




采访笔记


“药该怎么煎?水没过药面对不对?喝药所用的碗,熬药的器皿应该是哪种?小火应该是怎样的一种火,以什么为判断标准?我相信,对于这些常识,没有人会教你,因为许多中医医生都不会,而我,从小闻着药味长大,在老家药房里,就已经了如指掌。”


中华中医药学会会员,仲景学说专业委员会委员,六代中医世家传人,君和堂坐诊医生赵鸣芳,擅长治疗慢性炎症性疾病,过敏性疾病,病毒性疾病,风湿性疾病等。


和其他中医医生不同,他很少提辨证论治,他主张随证治之,“中医的思维应该是,全面看问题,又能抓住核心。”


“中西医各有擅长,比如,炎症性病症,急性的西医所长,慢性的,尤其是影响到免疫功能的,中医所长;细菌性的,西医所长,病毒性的,中医所长;器质性的西医所长,功能性的中医所长;手术,西医所长,妇科经带胎产方面,中医有很大优势。既要看到中医的长处,亦应认清中医的不足。中医应该扬长避短,中医自身不能走两个极端,一个是什么都是中医好,盲目迷信中医;一个是对中医没信心,自己看不起中医,这两个都有害,都要不得。”


他对药物的认识绝对与众不同,很大程度来自于岳父,中医名家,《中华本草》总编宋立人,“就一味桂枝,经方中的桂枝与现在用的,就有很大区别,还有很多药,铅丹,生半夏,在不熟悉药性时,哪个敢用?我用生半夏治肿瘤,会用30克以上,把毒药变成良药。”


他说,经常回想起小时候在家里药房的情形,他和哥哥两个,经常帮着把一个个格斗搬到阳光下晒药,平时常把每一个格斗的抽屉都拉开,把一把把药捧在掌心里,用鼻子细细地嗅,“从来就觉得药材好香,好闻。”


闲的时候,父亲会教他写字,就用包药的宣纸,写完了,晒干了纸,继续拿来包药,于是,街上总有行人领着几帖药穿行而过,那纸包上赫然是,甲乙丙丁,赵钱孙李,工整而显得稚嫩的几笔大字。






1
杏林传人


过了苏通大桥,一下桥有一个小镇,那里属于江苏省常熟市,镇上有一家经历了几代的中药店,赵鸣芳便在这家药店里长大,闻着一个个格斗散发出中草药特有的味道。 “看着格斗里一味味药,试着辨认,帮着抓药,和哥哥一起,嬉闹的身影恍如昨天。有的病人说中药味道难闻,我从来不觉得,我觉得很亲切。”


药店的店主是他的父亲,父亲写得一手好字,赵鸣芳六七岁的时候,父亲就捉住他的手教他练字,在文革期间,连书法字帖都买不到,父亲就在包药的宣纸上写好,他跟着描红,好多纸上都被他写了字,字迹干了以后,纸张还是拿去包药,所以经常能看到街上有人拎着细绳捆扎的中药包,一晃一荡,中药包上也许就是一首唐诗,韵味十足。


祖上留下了一些中医书,大部分是很旧的线装书。在很小的时候,赵鸣芳就经常看到哥哥把自己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四君子汤中和义,参术茯苓甘草比,益以夏陈名六君,祛痰补气阳虚饵,除祛半夏名异功,或加香砂胃寒使”,门缝里总是传出哥哥背诵这些汤头歌诀的声音……童年的记忆,如早已逝去的那些碎石小路,不过,换来的是赵鸣芳的中医大成之道。


考大学的时候,赵鸣芳对填什么志愿没有太多想法,当时他的分数距离重点大学差了1.5分,家里是主张他学医的,所以他的第一志愿填的是苏州医学院,而南京中医学院是他的第三志愿,后来才知道,那一年是南京中医学院(南京中医药大学前身)优先录取,所以就这样到了南京中医学院。毕业后,就一直留在学院,师从著名伤寒学家陈亦人教授,主要从事《伤寒论》教学及经方(仲景方)临床应用规律研究。


“虽然是中药世家,但刚进学校,阴阳五行理论听起来如天书,我有我的方法,开始的时候不一定要理解,先背起来,记得,慢慢再悟。像四书五经,开始的时候都不知道意思,学中医也要有一个这样的过程。学中医,要有悟性在里面。”


“其实,除了我自己的祖上好几代开药店、做中医,我的岳父宋立人教授,中医药大家,先后任南京中医学院伤寒教研组副组长、中医药文献研究所所长,主持编写《中药大辞典》、《伤寒论释义》等,是世纪巨著《中华本草》一书的总编,其家六世业医,我就成了六代中医世家传人。岳父的父亲宋爱人教授为‘中国百年百名中医临床家’,执业苏州四十余年,名声遍布苏南诸县及浙北一带,1955年后调任江苏省中医进修学校(南京中医药大学前身)教师,筹建伤寒温病教研室,1958年首任伤寒温病教研组组长,亲自编写《伤寒论讲义》,主持编写《新编温病学》,是新中国伤寒温病学的鼻祖。”他说。


2
精通药性


说到擅长治疗的病症,赵鸣芳的名片上有长长的一串,他说,尤其是有些难治的病,比如鼻窦炎,好多中医都不会看,治不了的,到他这来治的,大部分能治好,而且不是减轻症状,而是根治,一招根治鼻窦炎。


“治鼻窦炎,我不是按照一般的炎症来治而是看作一种疮疡、脓疡,很多医生会按照,肺开窍于鼻的理论来治,但是,要认识病的本质,还不是一般的清热解毒能解决的,中医里面有一种补血补气,托里排毒排脓的方法,所以,要用托的方法来治。”赵鸣芳经常用的一张方子叫做“四妙勇安汤”,“它的配伍非常有意思,银花、当归、甘草、玄参。银花可能很多医生会用,但是往往不会用当归,而恰恰就是当归最有价值。这个方子是治疗顽固性的,长期的脓疡的。还可以用人参、黄芪、桂枝这些药来托里排毒。


赵鸣芳说,一个好的中医一定要对药性特别熟悉。他说,他对药性的认识,要感谢他的岳父宋立人教授,对他的倾囊相授。


“宋立人先生是中药学泰斗,对药性药理特别清晰,我收益颇多。比如桂枝,现在用的桂枝和张仲景《伤寒论》里的桂枝是不一样的,现在用的桂枝,是桂树的细小嫩枝,但是伤寒论上的桂枝需要‘去皮’。现在的嫩枝不存在去皮问题,因为很细。所以张仲景说的去皮,是指去掉老皮、糙皮。因为张仲景那个时代,是没有桂枝这个名称的,那时候一种叫菌桂,一种叫牡桂,《神农本草经》里就是这样分的。菌,据考证是粗枝上的,甚至主干上的皮,木质部分去掉以后,就变成一个卷了,这个就叫菌桂。菌桂呈筒状,所以亦称‘筒桂’或‘牝桂’。而牡桂是枝端上的,比如说一个长条的树枝,靠近枝端的这一段,是尖的,张仲景用的应该是牡桂。这些知识都是从岳父那里学来的。我用药的时候,比如说感冒发烧的病人,需要解表的时候,就用现在的桂枝,用来温阳的时候,会补一点肉桂,或者全部用肉桂。现在很多医生都搞不清楚这些。在认识岳父之前,我也不知道。”


“再比如栝楼,现在知道的只有栝楼皮、栝楼子,全栝楼。那么张仲景用的栝楼实是什么?现在很多人认为,栝楼实就是栝楼子,也有的认为是全栝楼。实际上,全栝楼是完全成熟的栝楼,所以皮已经发黄了,只有子跟皮了,栝楼实,其实是指栝楼还没有完全成熟时候的果实。”


“还有半夏,张仲景用的是生半夏,但是现在几乎都用的制半夏——有的半夏经过很复杂的炮制以后,成了药渣子,没有药性了。但是生半夏有毒,在防治半夏的毒性方面,制半夏肯定是有意义的,但是也令半夏失去了很多作用。”


在赵鸣芳认为,炮制也是中医中药里非常重要的一个内容,对于个别的药来说,炮制之后避免了一些东西,但是也失去了一些东西。“现在凡是带有一点点毒性的药物,离中医都越来越远了,医生不敢开,药店也没有。比如常用的柴胡加龙骨牡蛎汤里面的铅丹,就没有,但是有一些医家研究,发现有铅丹效果很好,没有效果就差了,所以,该用还是得用,中医还有以毒攻毒的方法呢。”


就在采访当天,一个肿瘤病人,赵鸣芳用了30g生半夏,“不能明目张胆地说,因为药典上是不允许的,用量也超了。实际上对中医来说,这些药物的应用和用量,都是影响中医疗效的重要因素。”


3
中医不宜分科


赵鸣芳临床诊治范围很广,涉及内、外、妇、儿、口腔、耳鼻咽喉各科,在他的名片上治疗的疾病,近三四十种。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不孕不育的,有脸上长斑长痘的,有小脑萎缩和“冰冻人”正在长治调理的。“治愈过尿路感染的九旬老人,也治好了才五个月大的癫痫症的小毛头。”


赵鸣芳认为,中医不需要也不应该象西医那样来分科。“现在的中医,一方面要求注重整体,但另一方面却在走“精细化”的西医之路,跟在西医后面科室越分越细,不仅仅有内儿妇外各科,而且内科还分呼吸(肺)、泌尿(肾)、心及消化(包括脾胃及肝胆)。这些分科已失去中医特色。”


在他看来,过度的分科会束缚中医的诊治思路,整体观念是中医学的特征之一,脏腑、经络、器官之间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中医藏象学说中脏腑不是简单的解剖概念,而且还是功能单位。如肾脏不单单是生成尿液排出代谢产物,而且还有肾主骨、肾开窍于耳、开窍于二阴、肾华在发、肾之志为恐、肾之液为唾的内容,更为重要的,还有肾主藏精、主生殖等,所以如肾炎、肾衰竭、骨质疏松骨折、耳鸣耳聋、泄泻、脱发白发、恐惧焦虑、唾液过多过少以及阳萎早泄、女子不育以及发育不良等疾病,中医都是通过治肾来治疗的。但按现在的分科,上述疾病分别要找肾科、骨伤科、五官科、消化科、皮肤科、精神科、口腔科等不同的科室治疗。


“如果单一的病,那去找相对应的科室治疗也罢,但如果一个病人既有小便少,又有骨质疏松、耳鸣耳聋,还有泄泻、唾液过少等病,难道让这个病人在多个科室轮替治疗?很多老年人是多脏器病变,分科如此精细,那又如何应对呢?中医的五行学说强调五脏之间的生克关系,有许多疾病并非局限于一脏一腑,脏腑之间会相互影响,如众所周知,咳嗽是肺病,但《内经》还言“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不但有肺咳,还有肝咳、脾咳、肾咳、膀胱咳等。如果是肝咳、脾咳、肾咳、膀胱咳,是找呼吸科还是找肝胆科、脾胃科、肾科去看病呢?”


赵鸣芳倡议,好的中医应该做全科医生,可以看各科的病。他说起神医扁鹊,十分崇敬,“人之所病,病疾多;医之所病,病道少。意思是说,老百姓所担忧的是生病多,而医生担忧的是治疗疾病的方法少。扁鹊非常了不起,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医;过雒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痹医;来入咸阳,闻秦人爱小儿,即为小儿医,随俗而变。”其实,赵鸣芳诊治疾病也有类似的情况,在城市里主要看慢性炎症性疾病、颈椎病;在农村,很多腰椎间盘突出症来求治,避免了手术治疗;在青少年病人中,他看了大量的过敏性鼻炎;外出会诊大多是严重的心、肾功能衰竭及恶性肿瘤等严重疾病;在国外,他看了大量的过敏性哮喘、湿疹、牛皮癣及抑郁症。“中医不宜分科,好的中医更不需要分科。”他说。


4
中西医结合之辩


一些海外教学和医疗的经历,让赵鸣芳看到海外华人地区与内陆对中医研究的差别,他去过新加坡、中国香港、中国澳门,也去过欧洲,德国、法国、奥地利等国。“与内陆不同,那些做中医工作的,不能做任何西医的工作,不能开一味西药。但是内陆,可以开中药,又可以开西药。表面上看,中西医结合对中医是有帮助的,但是实际上,这样所谓的结合,对中医学的生存和发展来说,都是害大于利。”


他认为,从理论上来说,中西医方法及药物各自发挥优势,在病人治疗上的结合,是最为理想的。但是,在实际过程中往往做不到那种理想化的中西医结合。一个中医,可以开中药,又可以开西药,既用中药,又用西药,对于病人来说,是治好了,但对于医生来说,这种效果是来自于中药呢,还是来自于西药?或者是中西药的配合使用的结果,也就是两种药物都起到了作用,但这种作用中,中药所占的比重究竟是多少呢?这些都是一笔糊涂账。所以,即便中药在该治疗中没起多大作用,甚至没有一点作用,作为医生根本就不知道,中医就失去了钻研的方向。再有很多中医在中西医结合的幌子下,治病开中药只是敷衍,实际是在做西医,也就是完全靠西医养家糊口,根本就没有要提高中医水平的动力。中医不钻研中医,长此以往,这样的中西医结合不可能发展中医,只可能葬送中医。


“单靠中医来治病的话,没有效果还会继续钻研,医生的水平是在逐渐提高的。境外的中医只能开中药,中医药是他们的生存的依靠,必然要不断钻研中医学术,不断提高中医药水平。”他坦言,现在有一些中医院“门庭若市”是一种假象,以中西医结合之名,行西医之实。“所以很多有识之士直截了当地说:中医院不姓中而姓西。中西医结合,从政策层面或者出发点来说是好的,但在实践过程具体操作上容易变味,结果会很糟糕。”赵鸣芳对中西医结合评价,套用一句流行语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结局会塌架”。


5
各有所长


在临床上,赵鸣芳不开西药,甚至很少用中成药,但他并不反对西医,也不反对西药,他反对的是中医不钻研中医药而动辄使用西药,竭力推崇“中医将西医为我所用,衷中参西,与时俱进”。“在实践过程中,中西医结合容易走偏走歪,两套理论自成体系无法结合,用西医来研究中医,无法改善中医,只有改变中医,结果就是中医变成西医。”


但既便如此,赵鸣芳认为,中西医学并非完全对立,中西医是可以交流的,西医可以为中医所用。中医原本就是一个开放的体系,在历史发展中不断吸取其他医学科学的内容,不仅仅许多药物来自国外,很多理论也是受西方医学的影响。但近几十年,中医学内部将“辨证论治”模式固化,以辨证论治解释为通过观察症状、分析归纳出一种病理机制,然后围绕此一病机确立治疗方法,再以法统方,处方用药。将辨证论治的“证”偷换成“病机”概念,再将此辨证论治代表整个中医学的诊疗模式。由于病机讲的是寒热虚实,但西医的一些检测指标,无法纳入此体系,所以中西医学就格格不入。“其实,中医的辨治模式除了辨病机的辨证论治,还有一种是随证治疗。随证治疗和辨证论治一样,这是两种中医诊疗模式。”


赵鸣芳解释,“随证治疗”模式来自于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这里就恢复了“证”字的本来面目,“证”是以症状(包括客观体征)为主体的一切处方用药的证据。“随证治疗”是一种开放的体系,很多西医的检测指标可以纳入此“证”据项目,不仅丰富和发展了中医学的诊疗内容,也使治疗具有针对性,提高了中医学诊疗效果。


业界认为,赵鸣芳的这些学术理念很有特色,临床诊治思路别具一格,诊治胆略高人一筹。“我是中医药的捍卫者和实践者,但并不排斥西医,而且还努力学习西医,在攻读中医博士研究生之前,还专门用一年时间去江苏省第一人民医院进修西医临床。这一年不但学到西医学的知识和技能,而且能从更高的位置认识中医学,既能认识中医的优势,也能认识到中医的不足。中西医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哪些病种适合中医治疗,这个要搞清楚。”


在赵鸣芳看来,炎症性的疾病,急性的,以西医为主。慢性的,尤其是影响到免疫功能的,中医更有优势。在感染方面,细菌性的,西医为主,病毒性的,应该用中医。器质性的西医所长,功能性的中医所长,“还有手术。华佗时代就做手术了。但是西医对于解剖的认识比中医要精细。手术的病,应该还是找西医看。而妇科经带胎产的一些病,中医是有优势的。我名片上的那些病种,中医都是有优势的。”


他非常反感两个极端:一部分中医,已经没有自信心了,好像中医什么都不行,都是西医的天下,尤其是在中医院工作的,中西医一起用,单用中药看不好病;还有一个极端是盲目迷信中医,中医什么都比西医好,可以包打天下。





采访/唐晔 编辑/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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