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华莱士·史蒂芬斯骑劫了西尔维亚·普拉斯,还挟带了一缕朋克风格的萨福在里头。”《牛津时报》这样评价露芙·帕黛的诗歌。
文 | 张璐诗
露芙·帕黛(Ruth Padel)直到37岁才发表第一首诗。但30多年里,她已稳坐英国重要女诗人之位:曾赢过英国国家诗歌奖第一名,后来也当过该奖的评委。2004年起,她担任了两年的英国诗歌协会主席。同行前辈曾多次力荐她当选英国“桂冠诗人”,但她说“没有兴趣”。除了写诗,露芙研究流行文化的著作《摇滚神话学》(I’m a Man: Sex,Gods and Rock‘n’Roll)一度畅销,并出版了繁体中文版。苏格兰畅销侦探小说家伊安·兰金从该书中获得灵感,曾借用到他自己的小说情节里。 2009年露芙经历过一次风波。当时露芙被选上就任牛津大学的诗歌系教授,这是牛津历史上担任此职的第一位女性。但上任仅9天她就提出辞职,因为有媒体爆料:在公布结果之前,露芙曾向两位记者暗示另一位教授的候选人、1992年诺奖得主德里克·沃尔科特曾性侵女学生。德里克因此退出竞选。回过头来,露芙认为始作俑者是“毫无底线的媒体”,“他们所谴责的事,我没有做过。自清唯有辞职。就让它过去吧,值得做的事有得是”。
在牛津住了15年后,1980年露芙搬到了剑桥,1990年再搬回伦敦。如今露芙在伦敦国王学院诗歌系担任教授。经过铺灰色地毯的走廊,经过数个整齐划一的办公室门,打开露芙的那扇门后,阿拉伯挂毯与地毯、桌布与地上靠垫的波希米亚色彩扑面而来。
套着长筒皮靴、戴着水晶手镯与挂链的69岁诗人,向我展示摆在她书架上的古玩:公元5世纪的希腊陶瓷、她从克里特岛带回来的公牛雕塑、购自ebay的中国宋代花瓶。她说将来自不同文化、不同时代的物件摆在办公室里,能让学生们“接触到真实的世界”。书架上堆叠了厚厚的学生作业档案,露芙说自己对学生很不客气,他们到这里来,喝过雪梨酒,回去就得死磕命题作文。 自从去年底发表了中东题材的诗集《在拿撒勒学乌德琴》(Learning to Make an Oud in Nazareth)后,露芙眼下正在写一部小说,主题是二战期间克里特岛上的犹太人生活。“犹太人从公元3世纪就开始在岛上生息,直到二战期间遭遇纳粹。我想把焦点放在克里特岛当地人身上。英国作家写二战的小说,渲染英军勇猛事迹的太多了。”
不得不提的是:露芙有一位很出名的高祖父,查尔斯·达尔文。她曾经以诗歌的形式为达尔文写过传记:“Darwin: A Life in Poems”。家庭渊源,露芙从小喜欢野生动物。10年前,在读过一本有关老虎的书,露芙做了一次寻虎之旅:途经印度、尼泊尔、孟加拉、老挝,再经俄罗斯进入中国东北,到森林里去等候东北虎。“害怕?人类比老虎危险得多吧!” 那次在中国,露芙接触到“很美好的诗歌和艺术作品”,但面对被破坏的土地和大自然景象,她说:“我觉得很难过”。
 露芙的诗集、手稿,她最近在写一首贝多芬生平的诗(张璐诗 摄)
B=《外滩画报》 R=露芙·帕黛(Ruth Padel)
B:你与希腊有什么渊源? R:我父亲以前教古希腊文,也教我希腊文,在牛津读博时,研究的是古希腊悲剧。后来作为访问学者,我到克里特的考古学校去做研究。在那里学了克里特口音的现代希腊语。从1971年至今,我每年都到克里特去住一段时间,与朋友们待着,接触现代希腊诗歌,观看希腊戏剧,我很喜欢。
B:《摇滚神话学》是在希腊期间酝酿的吗?
R:希腊神话是西方理性的灵魂所在,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但这是很真切的。原本我要写的是歌剧与女性的关系,结果却写成了摇滚乐与男性的关系!我注意到在西方世界中,许多歌剧选段、咏叹调都是女性通过歌声表达自我欲望,可所有这些歌曲都是男性写下来的,歌剧由男性指挥并导演,歌剧院也是男性建造的,我想研究这个现象。
到了20世纪,出现了一些自己写曲子演绎的女艺人,像比莉·哈乐黛、艾迪特·皮雅芙等人,然后我又发现,她们跟20世纪的很多女诗人相似:都是在逐渐接手原本由男性主导的艺术形式。比如摇滚音乐,也是由男性首先创造的。自然,我就得去研究摇滚乐了,去研究男性如何表达自我欲望。在我自己意识到以前,我在这个课题上已经走得很远了。继而,我又开始研究浸润西方文明的希腊神话,在“男性与摇滚乐”上面多少产生过影响。英雄出战、英雄之死等等,都是男性化的。
B:你在写诗以前曾以拉中提琴谋生。音乐影响过你在诗歌创作时的节奏吗? R:我们全家人都学过乐器。我在牛津读书时经常唱歌,在伦敦读书时,曾经在西敏寺里拉中提琴,5镑一场演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现在我还经常唱歌。将音乐带入学术研究中是一大乐事。音乐是庞大的隐喻,能将不同的事物连通到一起,我还真说不清写作诗歌与音乐的内在逻辑。如果屋里放着摇滚乐,我会跳舞。但我还是更偏爱古典乐。最近我需要写一首诗歌,写贝多芬的生平,因此这段时间不断听贝多芬。我还经常听阿拉伯音乐,巴勒斯坦的民间音乐。
B:你最近的诗集《在拿撒勒学做乌德琴》,怎么想到以中东题材为主题?
R:我估计写诗的愿望就是在听音乐过程中产生的。这本诗集里面有的诗歌,我从 12 年前就开始动笔了。中东问题,尤其是巴以冲突,确实是当今世界上矛盾冲突的中心。我有很多阿拉伯朋友,也有很多犹太朋友,这个问题太复杂。
B:诗集中最后一句你写道:“制造是我们对黑暗的抵御”(Making is our defense against the dark.)。你认为诗歌及其他艺术形式是否有变革的力量呢?
R:你肯定知道W.H.奥登的一句话:“诗歌不可能推动任何发生”(Poetry make nothing happen)。我也觉得诗歌不会真能制造出什么变化,有的也许只是驱使读者用不同的眼光看世界、从不同的角度想问题而已。对诗人来讲,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我们的作品有人读。
B:作家珍妮特·温特森不客气地诟病牛津为“性别歧视的小破地儿”。你是牛津大学最早接收的一批女性学者,怎么看学术界性别失衡的问题?
R:我读书那会儿确实性别失衡,但现在不觉得有性别歧视了,有也只是个别。现在有不少优秀的女性学者,她们很受尊重。我当然是女性主义者,首先,处理好各种由男性主导的社会结构很重要。在此基础上,你需要用女性眼光、女性视角去做重新塑造。但同时需要保持清醒意识:这一切依然是男权的产物。
B:超越私人化主题的写作,也是一种处理的手法?
R:没错。所以我也写政治。在新诗集中,我也关注移民问题,从地理意义上的移民,进展到灵魂的移民。
Two Poems Ruth Padel
Bladderwrack You give up your dream like a hero sitting on bladderwrack at the edge of ocean calling on his mother whom he believed a goddess of the sea. He was half-divine, at play in his dual self. The watercourse was always there and she was you-in-me, a gray-green safety, swirl of hair. But one day when he put his foot on earth, she'd gone. The gift had been withdrawn. Hermaphrodite had crossed and not come back, the way Jews in the Byzantine world forgot the Hebrew, read Holy Writ in Greek and chanted prayer like flame from an unknown source.
Extract from the Travels of Ibn Jubayr
How we need each other, says the Master returned from the Haj, crossing over this desert of life and back, back to Granada. The last water found was an uncased well. Sand had fallen in. The camel-leader sought to dig the water out but failed.
Next day we entered 'Aydhab, a city of the desert, and waited in air so hot it melts the flesh. Nothing to eat save what we brought. Ships came and went from India and Yemen. Those citizens live off pilgrims, who carry in their food, pay tax and wait for the jilab to Jiddah.
You cross the drift-born desert, a mountain range, the clash and whistling of sea with your soft palate open like chalk. You walk a border guarded by laws you never heard. These are the crossings of faith. We pay a single journey in advance and pack into an open boat like chickens in a coop.
Winds blow us into anchorage, a shallow bay where tall men, mountain Sudanese, lead us through the mirages on camels. If we perish, they seize everything. Pilgrims who survive come in like men who have thrown off the shroud and lie down under flowering tr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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