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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麓书院讲坛2016新年第一讲在岳麓书院中国书院博物馆举行 1月15日下午，岳麓书院讲坛2016新年第一讲“曾国荃：百战归来再读书”在岳麓书院中国书院博物馆举行，唐浩明先生首度聚焦晚晴重臣、湘军宿老曾国荃，独家解读“曾九帅”的传奇经历。随后的论坛环节，唐浩明先生、朱汉民教授、曾国荃后裔曾光先生，《曾国荃全集》主编梁小进先生，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孟泽等嘉宾，还对曾国荃与湖湘文化的渊源进行了深入探讨。 以下是论坛实录：
岳麓书院国学研究院院长、国际儒联副理事长朱汉民教授： 非常感谢唐浩明老师给我们描述了一个非常活泼生动的曾国荃“曾老九”的形象，我们读长篇小说恐怕要读几天时间，才能把握住曾国荃完整的音容笑貌。那么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在现场只花了两个小时，就获得了一个从里到外的这样一个曾国荃的完整形象，把他从生下来求学、打仗、做官，然后从事地方的文化建设，整个人生历程做了一个既全面又非常生动的演讲，我们非常感谢唐老师。 今天是我们岳麓书院讲坛2016年第一讲。2016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年份，对于岳麓书院来说，往前走1040年，就是公元946年，是岳麓书院的创建年代。我们每十年是一个大庆，今年是岳麓书院的一个重要庆典，岳麓书院讲坛会继续就湖湘文化、国学、中国优秀传统文化进行一系列讲座。今天的讲座是第一讲，讲的是我们岳麓书院的学生——曾国荃。而且有意思的是，刚才唐老师没有讲，他不是一个正课生，岳麓书院以前是有正课生、附课生的，正课生是可以拿奖学金的，可以衣食无忧的读书，而附课生是没有奖学金的，成绩要差一点，那么曾国荃是岳麓书院的附课生。 刚才唐老师讲的时候，引发了我的一些联想，在岳麓书院当了27年山长的罗典写了一副对联，“地接衡湘，大泽深山龙虎气”，岳麓书院是地接衡湘，在南岳、洞庭湖、湘江这一块热土上出龙虎气，就是出豪杰之势，也就是刚才唐老师所描述的整个湘军将领的那些特点：敢作敢为、豪放血性、坚定大义，一系列的个性就是豪杰之气。毫无疑问曾老九就是豪杰之一. 但我们还有一个下联：“学宗邹鲁，礼门义路圣贤心”，就是以做豪杰还不行，必须还要做圣贤。可能是不是因为老九是附课生，在圣贤方面修炼远远不及他的哥哥曾国藩，他的哥哥也是有豪杰气象，有豪杰的资质，但是他可以修炼自己，所以他继承了王船山的理想“圣贤未有不豪杰”，，他认为必须首先做圣贤，豪杰才能做得好。把曾国藩和曾国荃同时在岳麓书院，一个正课生、一个附课生做比较是很有趣的话题。 曾国荃作为一名湖湘豪杰之士，他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非常多的丰功伟绩，但也留下了许许多多的是非、毁誉。唐老师是现在国内少有的作家兼学者，很多人是作家但做不了学者，也有很多人做得了学者却做不了作家。唐老师是少有的作家兼学者，所以他描述的曾国荃非常生动形象，还有学术上的思考。 为了进一步探讨、挖掘曾老九更丰富的一面，我们安排了对讲环节，我们要有请的对讲嘉宾，第一位是长沙市文史委主任，也是《曾国荃全集》的主编梁小进先生；第二位是我们湖湘文化的学者，也是对湘军文化有深入思考和研究的孟泽先生；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双峰县曾家来了很多的人，来了领导和亲属，我们有请曾国荃的后人、曾国荃的第六代人曾光先生。 这是一个很特殊的组合，我们想有请三位就你所理解的曾国荃，发表一些进一步的看法。我们首先请梁小进先生，湖湘文库有一部书《曾国荃全集》，他是主编，他长期从事湘军史的研究，有请。
《曾国荃全集》主编梁小进先生、左宗棠后人：曾国荃被社会诬枉了 刚才听了唐先生对于曾国荃全面系统，而且非常生动精采的讲座，感到受益匪浅。我当年编《曾国荃全集》，就是奉他唐先生的命，一共花了5年时间完成的，6册240万字，。作为主编来说，我们是要通读全书的，看过《曾国荃全集》之后，我就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冲击，感觉到曾国荃这一百多年、将近二百年来被社会诬枉了。谣言重复一千遍、重复一百遍就能够“杀人”，我从哪些方面来讲呢？ 第一，我们一般认为曾国荃杀人如麻，其实他是文韬武略、风流倜傥，一代儒将。他的诗、文章、书法都非常好。有人说九帅比曾国藩，书学可能学不上，书才是要超过曾国藩的，应了曾国藩在道光年间的一句话。曾国荃的文章写得非常好，如果说奏稿是幕僚代笔的，但信是自己写的，他的书信读起来非常舒畅，比如他经常跟侄儿写信，就用湘乡话写，一面看一面笑，有一封信描述山西壶口的风景，真的写得非常好，我推荐大家去读一读，所以说他文采也非常好。 第二点认识是，他是晚清的重臣中间有胆有识、很有作为的一位重臣。 第三，他提倡学习西方的洋务派，在这方面他的作为不多但是也有一些，因为给他的机会不多，在其他的职位上他没有机会做这方面工作，唯一的机会是在两江，干了5年。光绪十年到光绪十六年十月这段时间，处在中法战争期间，他肩负着支援前线的艰巨任务，但他还是干了洋务。第一就是扩建了金陵机器局，兴建了金陵火药局，另外还准备建江南水师学堂，就是鲁迅读的学校，水师学堂是后来建的。根据他对洋务的看法，光绪十五年正月，朝廷想修条铁路，从天津到通州，当时就有御史反对不能修铁路，朝廷就把御史的阻止发到全国进行讨论，但是曾国荃讲修路今天不修，明天肯定要修的，这是天下的大事，就像当年造轮船一样，也是有很大的阻力，但是后来成了大事。 第四点认识是，他对外主张反侵略，并且为反侵略战争做出了重要贡献的爱国者。这也主要体现在他在两江任职时期。当然他对反侵略的思想和清流派的思想不同，清流派是高调。比如越南问题，他说越南保不了就不要保了，主要是保我们自己的国土。而且他先后派了四支军队、组织大批军火支援前线，他在这方面应该说也是一位爱国者。 我最后再讲一点我的个人观点，关于讲曾国荃打下南京之后发了大财的问题，我觉得这完全是诬蔑。没有任何事实说明，我们现在找不到一条证据说曾国荃本人抢了，湘军还是有抢。6月16号中午打开太平门，10位总兵带头冲进城区，而曾国荃就已经回雨花台了，他说他累急了，后来朝廷下旨批评他，说内城还没有攻破，你就离开睡大觉去了，如果发生了任何事情唯你是问。结果，彻底攻克南京是6月18号，时间持续3天，他没有到天王府，天王府是一把火烧了。他后来辞官回去之后没有钱，从城里躲到乡里，从乡里躲到城里，因为没有钱搞应酬。所以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值得进一步研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谢谢！ 朱汉民教授： 我们做文史研究的人有一个特点，深入研究之后会越来越喜欢研究的对象，梁先生也是这样。梁先生在整理曾国荃集的时候，读相关文献时发现，这个人和很多史书上评价得不一样，所以他刚才给我们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信息和线索，对我们来了解曾老九，并不是像我们史书上写的那样，是一个非常贪婪的人物，反而是一个很大大咧咧的人物，非常好。接着，请老九的直系后代来讲，你能补充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老九的现象或者是历史的线索。
曾国荃后裔曾光先生：曾国荃的性格是典型的湖南人性格 今天很荣幸有幸参加岳麓书院讲坛，听唐浩明老师讲我的先祖曾国荃的生平，唐老师用他生动的语言勾画了一个个性鲜明、清晰的我的老祖宗的形象。 我叫曾光，终身从事教育工作。作为曾国荃后裔，我是第六代了，听了今天的讲座后，我觉得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其实我对祖先的事迹知之甚少，这是有客观原因存在的。因为我们小时候受家庭影响较深，解放的时候我才10岁，还是个小孩。到后来虽然知道我们是湖南有名的文正公家族成员，但是那时候由于政治气氛的原因，家庭都对这个问题讳莫如深。不敢公开谈论家族，也不敢提这些东西，最多知道家里有本曾国藩家书。我的年纪大一点，我的弟弟妹妹连家书都没见过。自己对曾国藩学习，我也是在退休以后去看一看的。刚才听了这些东西，还是感到有点惭愧。由于近年来社会上的曾国藩热日益高涨，我退休之后也学习了一些，特别是最近几年，跟家乡的联系也多一点，应该说作为后代，对于祖先不知，是一个非常不孝敬的事情。 但是我对于九帅只有一点感性的认识。刚才唐老师讲了九帅的个性跟文正公确实是不同的，这个我从小时候听父辈的讲法就知道。上一辈的人对文正公了解比较多，对九帅负面的东西影响得多一点。正如刚才所说的杀人如麻，这些话听起来不好。还有我母亲有时候也暗示，好像文正公的后代发达一些，都在海外，我们这些（忠襄公后人）好像没落一些。所以我母亲后来也念叨，只怕还是忠襄公在打开南京城时杀人杀多了，都是这样讲。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我从父辈、祖上听到一些，好像他们后来这几代人对于忠襄公的评价也不完全是负面的，他的性格不管是干什么事情都是意志很坚决，湖南人的性格，“霸得蛮耐得烦”，咬定青山不放松，做事认定了就要干到底。当然从我们的家族看，对于文正公的家风教育非常严格，后来讲这些东西，就是这些年的回忆了。一个是我的曾祖父辈的，当时跟谭嗣同非常要好，由于戊戌政变失败，谭嗣同被斩首，我那位曾祖父辈的就服毒自杀了，这个事情对于曾家也是讳莫如深的事情。我也是从一些历史文件中查到，当时六君子牺牲之后，曾家上下非常紧张，并且家族中有人非常害怕被牵连。后来还有一些前辈的思想比较激进，这个可能也是受到先祖的影响。我自己觉得今天的讲座，使我的收获很大，听到除了负面以外，他后来在湖北、山西赈灾，以及做了很多公益事业，我觉得对一个人的了解确实要从全面来看。 朱汉民教授： 孟泽先生是个文化学者，能否从文化角度对曾国荃做一个分享。
中南大学教授、著名文化学者孟泽先生：曾国荃是一个被遮蔽的人 今天唐老师做了一个很大的事，我们平时说历史是板上钉钉，其实有时候是未必的，刚才曾光先生说讳莫如深，其实历史未必像我们想象那样乾坤朗朗，有时候需要我们拨乱反正，去揭示一些被遮蔽的东西。 今天我说我们做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曾国荃就是一个被遮蔽的人。首先对大的历史、太平天国的评价有关系，其次跟兄长有关系。如果把曾国藩当成圣人，那么曾国荃就仅仅只是圣人阴影下的一个人；如果把曾国藩当做刽子手的时候，那么亲自去杀人的又是老九，所以他是左右都不逢源的一个人。我们今天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并不是说我们要对曾国荃进行一个伪端正的描述，他是一个很丰富的人。我最开始对曾国荃感兴趣是因为什么呢？他在我开始研究郭嵩焘的时候，发现曾国荃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是他晚年说的，说“天下没有人才，特别是对近代洋务事业没有人才，但是我们时代又有一个贾谊，就是郭嵩焘，但又不能用，我们怎么办呢？我们只有哭啊。”大概是这个意思，从这段话我看出得知曾国荃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后来我在读先生编《曾国荃全集》、家书的时候，感觉到曾国荃是一个非常非常生动的人，像唐老师讲李鸿章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我把这个词用在曾国荃身上，曾国荃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在某种意义上，我甚至觉得他在曾国藩面前或者世人面前呈现的那个面貌，他是有意为之，包括他在老兄里面，包括他在对曾国藩的书信里面，他总是非常生动，就像一个小弟弟那样调皮、好玩。我们看曾国藩家书，我们基本看不到他有说湘乡话的时候，但是你读曾国荃家书的时候，满版子都是双峰话。我就在想，按照弗洛伊德的讲法，“本我和超我”，在某种意义上，曾国藩扮演的是“超我”的角色，圣人嘛，圣人就不能“风花雪月”，但是这些“风花雪月”都在曾国荃身上。就像我们现在都要讲普通话，一讲普通话面孔就端庄起来、严肃起来，但是你和弟弟在一起，和家人在一起，就会把本真的面貌呈现出来。实际上今天唐老师讲的曾国荃是一个非常丰满的曾国荃，但是我还想告诉各位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但又是很倔强的人。 有一个例子，曾国荃把曾国藩的一套书，《皇朝经世文编》借给郭嵩焘去看，让他看一看看书中有差错没有。曾国藩几次问“你是不是把这本书偷偷卖掉了。”曾国荃就不高兴，我这书要卖也不卖给郭嵩焘，哥哥你和他是结拜兄弟，我卖给他，赚这几个银子，你这是诬蔑我。 还有一个例子是他在打南京的时候，知道洋枪的厉害，就动员哥哥到广东去买洋枪，大约买了3000洋枪。曾国藩作为统帅，就把枪分了一半给另外一个将军，这时候曾国荃不答应了，就像我们现在讲长沙话“我要发宝气了”，他在信里直接说“你作为统帅，你可以自己去买，这是我要买的，我买的东西你怎么能分一半给别人呢？你小心我当年在北京时的那种少爷脾气又出来了。” 我想告诉各位，曾国荃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人，这种聪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要素，我看这么多湘军家书，很少有人像曾国荃这样聪明到有一个博大的胸怀。为什么这么说呢？你看他书信里面，特别是对家里的书信里面几乎没有对任何人有负面的评价。比如在道光年间，他在所有书信里面对郭嵩焘都是维护的，包括郭嵩焘到英国之后捱骂，他觉得都是一种伤害，当然书里面写到我们这个时代需要一个大的包容，他没有说郭嵩焘没有包容，但是暗示着如果有更大的包容的话，他的经世之业会做得更大。 通过这些信息，我想说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不要太相信教科书上的历史，特别是一个时代的教科书上的历史，我们要去还原某种历史真实，这真的非常不容易今天真的应该感谢朱老师和唐老师，还原一个活生生的、而且是某种意义上曾国藩一个面向的曾国荃，谢谢大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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