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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26 00:01 | 豆瓣： 那天我和几个哥们在路摊上吃烧烤，我把两串羊肉串塞进嘴里，一抬头就看到隔壁桌一对搞对象的，那个男的特别会来事儿，温柔地对他的女友说：“等咱们结婚以后，我什么都不让你做，就养着你。把你当公主养着,来宝贝，张嘴……”他把一个包好的虾放进她的嘴里。场面太甜，我都怕看的人得了糖尿病。 但他的话却突然让我想起了以前我办的一个白事。 去世的是一个老大爷，早晨出去遛弯被汽车撞了，等救护车到了医院，人早已经没有呼吸。我在太平间看到大爷的时候，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太惨”。惨就惨在他的头上，头从眼睛以上的半个脑袋都不见了。把我喊去的是大爷的女儿，不敢进太平间，只在外面等着。看见我走出来，冲过来死死的抓住我的胳膊，哭着对我说：“师傅，您看怎么办啊？我妈妈还不知道，您看怎么办啊？” 我说：“你先别慌，听我说。你现在回家去先不要告诉你妈，给我点时间，让我把人整理一下，等整理好了以后，我去你家，摆个灵堂。你也先不要通知其他的亲属。” 其实处理这种情况，已经不只是为了死者，大多是为了死者的家属。你想想，刚刚还是他们最亲的那个人，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最亲的人就变成了只剩下半个脑袋的死人。这是多大的刺激？谁能受得了这个？ 等我把大爷整理好，天已经快黑了。我来到大爷家，看到晚饭摆在桌子上，都用碗扣着，桌子上摆好了三双碗筷。大娘站在阳台的窗户前，一直看着窗外。大爷的女儿眼睛红红的，把我带到大娘跟前，我明白那意思是让我说。 还没有等我说话，大娘伸出手指着窗外的一条小路说：“进这个楼就这一条路，谁来了，我都能看见。” “大娘，大爷他……”我真不知道往下怎么说了。 大娘突然转向我，看着我的眼睛异常平静地对我说：“你跟我说实话！老李是不是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我一下子傻住了。 大娘的女儿跑过来扶住她哭着说：“妈……我爸他被车撞了。” 我帮着那家女儿一起把她扶到床上。她眼睛直直的，整个人一动不动，像一尊塑像，老半天都那样。突然，她站起来，很快的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入一锅冷水中，开始煮起来。 她女儿着急的问：“妈，您这是干嘛儿呀？” 她哆嗦着说：“我给你爸煮点饺子，他吃了好上路。阴间的路，一定又冷人又多，你爸他老实，不吃饱了，我怕他被人欺负。” 女儿听了，哭着抱住了她。 “珍儿啊，你别哭，谁都有这么一天，哭啥？你看妈就不哭，你爸现在还没有走，或许正看着咱们呢，看到咱们老哭，他走的也不踏实不是？珍儿啊，听妈妈话，咱们不哭……哭，你爸也活不过来了。你爸活着的时候，我们就说过，谁先走，留下来的那个人……不哭……”说到这儿，我看到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你看，人老了眼泪也不听使唤了。说不哭不哭的。” 饺子煮好了，她走着很小的步子，身子来回摇晃，女儿扶着她的胳膊说：“妈，您要找什么？我帮您。” “不用你，我要亲自做，这一辈子都是你爸爸照顾我，我都没有为他做过什么。”大娘哭着打开厨房所有柜子的门，找了半天，不停的找，最后也没有找到。 “老李啊，你把饭盒放哪里啦？你快回来啊，帮我找出来啊……你什么都不让我做，现在好了，东西放哪里，我全都不知道……老李，你快回来，给我找出来啊……” 她没有找到饭盒，女儿在厨房里哭，她扶着墙直直的走到屋子里，天已经全黑了。屋子里漆黑着，她摸索着打开衣柜，开始找衣服，边找边说：“老李，我要去看看你，我给你带几件衣服。你腰不好，护腰要给你带上。对了，还有血压药也带上，你总不按时吃。给你买的助听器，你也不好好戴。你就知道照顾我，你对你自己一点也不关心！”她和空气说话，好像大爷就在她身边听着她说。 我开始担心，看起来她真的要去太平间看大爷。我不能不让她去，我只能让她看到她记忆中的老伴儿。 第二天早晨，我和她女儿搀扶着大娘来到太平间，在太平间门口，我蹲下仰头对着大娘的脸说：“您听我仔细说啊，大爷要去的地方特别冷，我怕他冷给他戴了个老暖和的帽子，一会儿您进去，不能把帽子拿下来，大爷怕冷。还有大爷的手啊脸啊都会很凉，因为……他已经在路上了……您听明白了吗？”我看着大娘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她含着眼泪点头，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冰凉冰凉的，全身都在发抖。我突然有种对不起大娘的感觉，觉得我不该骗她。我用两个胳膊架着她，她像个木偶一样，一步一步走进了太平间。她的女儿还是不敢进去，在门口等着。 当她看到老伴儿，手抖着，不知道放那里才好，眼睛从头一直看到脚，手也跟着眼睛一直走。她想把手放在大爷的身上，但始终没有。我以为她会大哭，但也没有。她只是断断续续，好像是在很冷的地方，冻得哆里哆嗦，话也说不利索一样地问：“你这是撞……哪儿啦？疼不疼啊，哪里疼，你倒是和我说说，说说再走也好啊……” 她哆嗦着掏了半天口袋，什么也没有掏出来，哭着说：“我把助听器忘家里了。” 她低下头趴在他的耳朵边上，大声地喊：“老李，是我，你听得见吗？我给你带了饺子，还是上次你包的芹菜馅的，你好歹吃几个……路……太远……太远……老李，还记得我们结婚那会儿，我们家不同意，你跟我爸说会照顾我一辈子，一辈子不让我受一点累。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你说到做到啦。你到了那头如果看到我爸，你告诉他，你做到啦……你以前和我说，你说两口子总有一个先走一个后走的，谁先走谁享福。你还说，如果你先走，留下我一个人，你实在不放心。老李……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也不想走。你是多爱活着的一个人啊……”她喊完好像已经虚脱，没有一点力气。 她喘了好一会儿，然后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又哆嗦着拿起装饺子的饭盒，掏出筷子。还是对着大爷的耳边大喊说：“从结婚到现在，饺子你都是让我先吃第一个……今天，也听你的，我先吃……第一个。”说完她把一个饺子放进嘴里。 终于，她“哇”的一声哭出来，好像刚出生的婴儿，来到人间哭的第一声。她就那么傻傻的站着，手里拿着筷子，嘴里含着一个饺子，“哇哇”的哭起来……我扶着她的肩膀，看到她嘴里的饺子，还是完整的。但我知道，大娘的心一定碎了。 查看原文 ? 版权属于作者 商业转载联系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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