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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连载】素素 | 家事 (之四)

 新用户98917666 2022-07-24 发布于甘肃


【编者按】这是一部艰难曲折的家庭生活史,一部风雨泥泞的人生成长,一部血泪俱下的心灵独白!

家    事 

素素 
9.父亲被逼离世

话接上段,不知爷爷和干爹是怎么商量的?听说:干爹去金镇找我父亲了。

今天已经是农历七月初七日,人们叫七夕节,到了下午干爹先回来了,他回来说:“你爸今天晚上回来,刘成和姚媚他们也回来,商量打人的事情。”干爹还对爷爷说:“他爸去接弟弟和奶奶了。

天都快黑了,父亲只接了弟弟回来,我炸了油馍馍正等着他,父亲一进门,我抬头看见,他仍然穿着那件蓝色夹克衫和黑色裤子,显得有点脏,再看看父亲的脸,更加黑廋了,头发乱蓬蓬的耷拉在头上,两鬓添了不少的白发,两个眼眶也深深凹了下去,眼神黯然失色,嘴唇干的都裂开了一道道小口子,胡子茬也长出来了,整个人看起来这几天一下子像苍老了几十岁一样。

我对父亲说:“爸爸,我炸了馍馍,你吃些吧!”父亲对我说:“等会儿,我有事要商量,等商量完了,再吃,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天黑了,我就跑到爷爷住的四合院去住,地坑院里就只剩下我妈了,我上去告诉爷爷:“我爸没有吃饭,去他们那边商量事情去了。”我问爷爷:“干爹去哪里了?”爷爷说:“你干爹陪你父亲去了。没事的话,我和弟弟就上炕睡觉了,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就和弟弟聊天。爷爷不知为何,在地上不停的转过来,走过去,嘴里还“吧哒、吧哒”抽着烟。我和弟弟正聊的高兴时,爷爷对我们俩大声吼:“你们吵什么?还不睡觉!”我和弟弟一听爷爷生气了,就再也不敢说话了,静悄悄睡着,可就是一点也睡不着。

爷爷在地上转了会,突然出去了,我和弟弟又悄悄小声聊起了天,等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大门“咣当”响了,爷爷回来了,到了房里,又开始在地上不停的走来走去,嘴里不时长叹一口气,我和弟弟也不敢说话了,房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脚步声和叹气声了。

不一会儿,父亲跌跌撞撞进了房子,像喝醉酒似的,晃晃悠悠走到爷爷面前,突然,双膝跪下了,说:“爸,我这辈子对不起你,家和孩子都托付给你了。”爷爷急忙一边想使劲拉起父亲,一边嘴里说:“有什么事情一定会解决的,你千万别干傻事啊!”我和弟弟看到这种情景,赶紧穿上衣服,跳下了炕,帮爷爷一起想拉起跪在地上的父亲,可是父亲的身子只往下沉,爷爷和弟弟一人拽着父亲的一只胳膊,我用手抱着父亲的腰,拼命往上拉,当我的手摸到父亲的胸口时,父亲的胸口滚烫、滚烫的像是烧着了,父亲的嘴里还散发出刺鼻的农药味,我哭着喊起来:“爸爸……爸爸……你怎么了?”这时,弟弟也跟着哭了起来,爷爷悲伤地喊:“老天爷,这让我怎么活啊?这孩子怎么能干出喝农药的这种傻事来。”突然,我想到上学时,化学老师曾经教过我们,人如果喝了毒药,可以给他灌水喝,喝完水,用手指压住舌头让他把药往出吐,这样可以减少农药的浓度,也可以减少对人身体的伤害。想到这里,我急忙跑到厨房,用马勺舀了半勺水,端到父亲面前,跪着给父亲往嘴里灌,灌了些水,我急忙就把手指伸进父亲的嘴里,用指头压着舌头,对父亲说:“爸爸,你快吐出来啊!你快吐啊!吐出来就会好的。

父亲被手指压的吐了两摊白色泡沫,我取出手,父亲嘴微微张了两下,像要说什么话?但,没说不出来,爷爷和弟弟不管怎么使劲拉,父亲的身子总是往地上倒,爷爷喊我,你别给你爸喝水了,赶紧扶住,我就转身来扶爷爷扶的那只胳膊,爷爷飞奔着跑了出去,我和弟弟在父亲身边不停哭喊着父亲,他不回应,好像根本听不见。

眨眼间,爷爷又跑进来了,看见父亲口吐白沫,身子瘫软的直向地上倒,一气晕过去了,倒在地上,我看爷爷晕了过去,把父亲丢给弟弟扶,我跑过去扶爷爷,我哭着喊爷爷,弟弟哭着喊爸爸,可是我们力气小,任凭我们怎么用力扶都扶不住,不知所措,只知道放声大哭。

这时,几个邻居赶过来了,看到眼见的景象,帮忙扶爷爷的,扶父亲的,其中有一个邻居喊道:“你愣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拉架子车,把你爸爸送医院救治,你爷爷只是晕了。我一听赶紧跑到地坑院,把架子车拉了上来,妈妈这时也回来了,几位邻居合力把父亲抬上了架子车,还有的邻居帮忙去叫乡村大夫,救爷爷。妈妈吃力的在前面拉着,我和弟弟在架子车两旁用力推着,前两天刚下过雨,地上仍有没有晒干的水坑,天又黑,我们只能摸索着跌一跤滑一脚的往前走,可是不管我们怎么用力,架子车就是走得很慢,我心里很急,却没有办法?它就像有千斤重一样,走得很慢很慢。我一边走,一边还继续喊着父亲,快走到村子中间时,村子东头住的村民闻声赶来了,他们告诉我们,赵龙家有拖拉机,用它送父亲去金镇的医院快些,有几个村民正在发动,你们走快些,马上就到了,赶过来的村民看到我和弟弟在,就对母亲说:“孩子还小,天又黑,让他们回去吧!照看他爷爷去,于是,我和弟弟又往西头走,赶到家时,爷爷身旁围着很多赶来的邻居,乡村大夫也给爷爷挂起吊针。看样子,爷爷救醒了,应该没什么大事,“老刘,你放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人一定不会有事的。”“是啊!我看见刘祥他好像还吐了些,人应该没事吧!”“就是。”……他们正在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着我爷爷。我告诉爷爷:“父亲被村东头几个村民拉走了,嫌架子车走得太慢,正打算用赵龙家的拖拉机送我父亲去医院,爷爷听了点了点头。

有个邻居看我弟弟小,就让人陪着去地坑院睡觉去了。我见几个邻居陪爷爷说话,心里很忐忑,走出房门,在院子里一个人走来走去地转着,夜色很暗,天空中满是闪闪发光的星星,一眨一眨的,我在心中默默祈求老天爷,一定保父亲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也在心中不断自责,不应该让父亲去帮忙劝架,不然也不会发生今夜的事了,一遍又一遍的祈求老天,保佑父亲,他是个好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就这样焦急的走来转过去,不知为什么?我感觉我的脸和手一阵一阵的发麻,而且越来越厉害,紧跟着我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最后好像站都站不稳了。有位邻居发现我成这样了,赶紧把我扶到房中,叫大夫给我看了看,爷爷看我成了这个样子,也哭着安慰我说:“你不用怕,你爸不会有事的,有事不是还有我吗?

最后,大夫给我又吊起了针,我睡在炕的里头吊着针,爷爷坐在炕头上和邻居们聊着,房子里的灯一直亮着,吊完针我的症状像是缓解些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大概到了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突然,房子里进来一大群人,我好像看见有岁舅爷、六舅爷、还有几位表叔等亲戚,我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来了,只见爷爷一下子大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不停的用双手捶着炕,突然,停了,像喘不上来气了,只见这时大夫连忙用手使劲掐住爷爷鼻子下边的人中穴,过了好一会儿,爷爷的气才缓过来,六舅爷连忙上前拉着爷爷的手说:“姐夫,你别伤心了,你和我老姐命苦啊!刘祥他就是个讨债的,他把债讨完走了,抛下这么一大家子全靠你了,你一定要保重,你要是想不开走了,让这老的老,小的小,更没法活了。”这时,我看见所有的人眼圈红了,有的人也哭了起来,岁舅爷接着说:“我也没想到这小子会走这一步啊!这下留下你们老两口和年幼的孩子可怎么过啊!他这么狠心就抛下不管了。”“姐夫,你别哭了。”六舅爷接着说:“你就把你哭死,也换不活他了,人拉到半路就断气了,到医院根本就没办法救了,现在尸体放在金镇医院的太平间里。”什么?他们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太平间?我脑袋“嗡”的一下子像炸开了,懵了,又被噩耗惊醒。“不可能,我父亲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刚刚他还能说话呢,不会的,我不相信……”我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说。亲戚邻居都安慰起了我:“孩子,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怎么哭,你爸也不可能活过来了。”我哭着说:“我不信,我爸走时还吐了些,他怎么可能没救下?你们骗我,我才不信。”六舅爷说:“孩子,你爸半路上就已经断气了,到了医院瞳孔都放大了,根本没办法救了,不管你信不信,他人已经走了,你就接受现实吧!”我哭,爷爷哭,亲戚邻居们也跟着哭,哭声充满了整个房子,震耳欲聋,大家都沉浸在痛苦中。

哭了一会儿,亲戚和邻居们止住哭声,又开始安慰爷爷和我,最后,大人们说有事商量,就让我去地坑院睡觉去了。

那一夜,我心里乱糟糟的根本就没睡着。

天很快亮了,听闻噩耗的亲戚和本家的叔叔,伯伯都来了,他们出出进进,家里早就乱成一团乱麻了。

而我心里在想这一切都是假的,父亲前几天说过,让我将来学裁缝,让弟弟学吹喇叭,母亲帮厨,他压面或是打墓,说我们家将来把十里八乡红白喜事的活都包了,大家将来都有活干。他才说了几天,他答应的事,怎么能不算数呢?这个家不能缺他,他现在是我们家的顶梁柱,还有我考试时他坐在那破旧的小桌前,一口一口使劲嚼那油炸馍馍的情景、吃饭时他往我碗里挑面的情景、晚上带我逛西城夜市的情景、更有他昨天晚上回来满脸沧桑,两鬓增添不少的白发,眼眶深凹,嘴唇干裂,一口饭都没吃的情景,统统在我脑海像过电影一样,不断浮现。不会的,这不是真的,父亲不会突然把我们丢下不管的,他们说的都是假的,说不定,父亲一会就会自己回来了。

快到下午时,姑奶奶来了,她去安慰了爷爷一会儿,就忙着找出白布,为我和弟弟缝好白大褂,白帽子,把我们平时穿的鞋上用白布缝的只留了点脚后跟,让我们穿上、戴上,我含着眼泪穿戴上,难道这事是真的?不然他们干什么让我和弟弟披麻戴孝呢?不然,他们为什么忙得出出进进呢?我父亲难道真的走了,他今年才三十九岁啊!怎么就这样匆匆走了,为什么?为什么!没人会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知道。

同时,我从大人们嘴里知道,爷爷已经叫了人去和刘常谈话,如果谈成功,就准备让人给父亲打墓,准备下葬。而且,我也听说奶奶被大家现在都瞒着,还住在娘家,没人敢告诉她父亲的死讯,因为担心再出什么意外,从小我就知道奶奶身体不好,心脏病很严重,所以到现在也没有人敢跟她说。

父亲去逝后的第二天,早上我刚从地坑院走到四合院,到了院子,就看见城里住的二奶回来了,她看到我一把把我搂到怀里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你父亲这孩子这辈子活得好可怜,以前你们小,生活穷困,现在生活刚好点,你们也长大了,他能享清福了,他却突然走了。”在二奶温暖的怀里抱着,我听到这些话也跟着伤心地哭起来。

二奶看我哭的不停声,又安慰我说:“孩子你别哭了,再怎么哭你爸也活不过来了,我和你二爷都回来了,就是回来处理你爸的后事的。

进了房,我看见二爷和爷爷正在商量什么事?我问了二爷一声,说:“二爷您回来了。”他“嗯”了一声,又开始和爷爷说话,我看他们忙着,就走了出来。

其实,当时的我,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一下突然走了,后来才听村里人说:“是干爹回来告诉爷爷,说出了当时事情发生的一切过程。当晚干爹跟着父亲去刘常家的地坑院商量刘常的事情,他们走到刘常家的场里,(以前,每家地坑院的头顶上都有一个场,很大很大,平时都闲着,只有晒麦子、豆子、谷子时才能派上用场)。父亲让干爹在场里等他,他一个人从坡里下去,走到刘常家地坑院,听说当时,刘常家里有姚媚和刘成二个人,刘成见父亲走进来,就逼迫父亲说:“刘祥,你赶明天必须给我凑够二千元住院费,否则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小子,我还叫你家人不得安稳。”姚媚也是一声不吭,刘成恶狠狠的说着。干爹就这样等着,等着,听不见他们说话声了,也不见父亲上来叫他回去。

越等越着急,总不见父亲上来,他心里想不会出什么事吧!于是跑了回来,叫上我母亲一起找父亲。天太黑了,他上我们村东头每家每户去找,母亲在我们住的村西头找,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回到家里,已经喝了药。

后来听村里人吆喝了起来,说父亲喝农药了,已经被拉到村东头了,他才知道真的出事了,就跟着村里人送父亲去了医院,父亲没被救下,他最后在爷爷面前哭着自责说自己没看住父亲。听说爷爷当时说:“这不怪你,谁能想到他会走这一步路,再说他如果想不开,谁也看不住。

到了中午,本家的叔叔、伯伯、婶婶都来了一大帮,叔叔伯伯忙着外边的事,婶婶们在厨房忙了起来,切菜的、和面的、烧锅的,准备压饸饹面给大家吃。

风水先生给父亲划好坟地,已经开始有人打墓了,正在厨房帮忙的李婶婶听说爷爷让去和刘常家人商量的结果是:刘常以后的医药费由他家自己出,他们家把前不久姚媚给刘常买的那一身又宽又大的黑西服赔给父亲下葬,算着赔礼道歉时,她“咣”的一声放下了正在切菜的刀,说:“人都死了,谁稀罕他给赔的一身破西服,一条人命,一件破衣服能抵消?是瞧不起咱们家买不起衣服吗?还是欺负咱们刘家人少呢?再说人是他们家人叫过去的,不是我们家人非要跟着过去的。”接下来又说:“我刘祥哥这药是他自己喝的,还是别人硬拉着灌下去的,谁也不清楚,没人看见他离开时他是不是好的,他们家人把咱们家人叫过去,现在害死了,这事不能就这样轻易算了,等我刘祥哥的尸体拉回来了,咱们家派几个人把尸体抬的放到刘常他们家地坑院里,放上几个月,我看他怎么办?不行,咱们要找三叔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一条人命,决不能轻易饶了他们家的人。”李婶婶和其他几位婶婶就去找爷爷商量这事去了。

我这位李婶婶,就像《红楼梦》里的王熙凤,人长的漂亮、精明、干练、还能说会道,什么事都难不倒她。

一进门,李婶婶就对爷爷说:“三叔,咱们家出了人命,大家都心里难过,但是,不能人家给身破衣服就这样算了,咱们家又不是买不起,再说,这药是我哥自己喝的,还是别人硬给灌的谁也说不清楚。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不能就这样算了,欺负咱们家没人吗?虽然你们家住在村西头,我们大多数住在东头,但是咱们亲本家一大家人呢,怕他们家什么?等明天我刘祥哥的尸体从太平间里拉回来,咱们家派几个人把尸体抬的放到刘常家地坑院里,他们家不处理,放上几个月,看他们怎么办?谁怕谁?已经有一条人命了,就是多添几条也无所谓。”爷爷听了这话,哭了起来:“孩子,你刘祥哥已经死了,是不是他们家灌的药谁也没看见,谁也不清楚,再说现在说这个有用吗?已经出了一条人命了,难道还嫌不够吗?多出几条人命,你们怕事情还闹得还不够大吗?你让别人活不活?再说现在是七月份,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咱们把你哥的尸体放到刘常家地坑院里,时间一长,他们家人不管,你不怕尸体臭了,你哥不管怎么说,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你这样做,让我于心何忍啊!算了,这口气我忍了,就让事情这样了结了吧!让他早日入土为安吧!听话,别闹了,赶快去忙吧!”

婶婶们听爷爷这样说,把心里的那股怒火平息了,又继续去厨房干活了。

到了晚上,人都走了,我悄悄的走到爷爷跟前说:“爷爷,婶婶们要为我爸爸报仇,你为什么阻挡?难道我爸爸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就这样任由他们家人逼死,难道真的就这样算了吗?我心里不服,我要报仇,就像婶婶们说的,爸爸是被他们家刘超叫去的,又不是我爸爸自己追着过去的,药是他自己喝的,还是刘成和姚媚给灌的谁也不清楚,当时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个人,他们俩都好着哩,只有我爸爸喝了药,我不服,我也要他们家,家破人亡,爷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孩子,不管当时情况如何,你爸已经死了,活不过来了,我也知道你觉得你爸死得冤枉,死得委屈,可是就算再添上几条人命,也是于事无补,仇恨只会越结越深,事情只会越闹越大,对大家谁都没有好处。”我非常生气地说:“我不怕,父亲已经死了,我怕什么?大不了鱼死网破!”爷爷说:“我都活了快六十岁的人了,我也不怕,我怕什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我和你奶奶都老了,能活几年?你母亲她是个女人家,没有文化,做事又没有主见,你和你弟弟还小,你父亲去逝,你弟弟他今后就是咱们家唯一的希望了,他今年才只有十三岁,还不能保护自己,若是仇恨再加深了,你就不为你弟弟担心?他们既然能联合起来逼死你爸,还不能趁夜里或是咱们家人不注意时暗地里害死你弟弟,虽然咱们本家人多,但是他们多数住在村东头,只有你军叔家和咱们住在西头,势单力薄,防不胜防啊!听爷爷的话,你爸已经死了,活不过来了,为了你弟弟,就忍了这口气,算了。”听了爷爷说的这一段话,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弟弟确实还小,爸爸已经走了,我们一定要想办法保护好他,让他能平安长大,再撑起这个家。我哽咽着说:“爷爷,我明白你的用心良苦了,就让我爸爸早日入土为安吧!”

第三天早晨,我听大人商量,已经派人去金镇给父亲买棺材,当时没有钱都是亲戚和邻居凑了一千多买的,买好棺材叫车送回来,再派一队人带上医生去再接奶奶,另外一队人带上风水先生和年幼的弟弟去金镇太平间拉父亲的遗体。

这短短的三天时间,爷爷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头发都白了,说话声音也沙哑了,母亲哭得眼睛都肿了,人也憔悴了许多,我的眼泪也都快哭干了,声音也哑了,弟弟虽然小,但是这几天也跟我们一样一直哭,不愿吃饭,也廋了许多,显得更加瘦小了,只有奶奶到现在没人敢跟她说父亲离世的事,爷爷叫人接她时,特别叮嘱一定要瞒着她,到家再说,怕发生意外还让医生跟着。

家中叔叔、伯伯们已经用木头搭好了灵堂,爷爷还专门叫来了两个吹喇叭的,说虽然他和奶奶还活在头前,但是父亲这辈也活的辛苦、可怜,就只叫了两个吹喇叭的,送他最后一程。

不大一会功夫,拉父亲棺材和遗体的车前后脚就回来了,大人们就忙着把父亲入殓,因为担心我和弟弟小,会害怕,所以把我和弟弟支远了。后来我听说父亲当时入殓时穿的衣服有的是买的,有的是爷爷给自己准备的寿衣,棺材底铺的也是爷爷以前为自己准备的,头上枕的是奶奶以前为自己准备的枕头,身上盖的红单子也是奶奶为自己准备好以后用的,身旁还放着刘常他们家算是赔礼道歉的又宽又大的那件西服。

灵堂两边摆放的纸活,也是亲戚邻居们凑钱买的。

我从地坑院,往四合院走,刚走到半路,我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知道是奶奶回来了,突然,又听不到哭声了,只听到人们的嘈杂声,快……快,快抬进去,快叫大夫看看,一片混乱,我听出来了,奶奶也晕了。

我也哭了,就加快了脚步往四合院赶,当走到地坑院顶上的里时,被大伯拦了下来,我说:“我要去看我奶奶去。”而拦我的大伯说:“你奶奶已经醒了,亲戚们正在劝慰她呢!你别去添乱了,你还是去给你爸守灵去吧……”一会儿他也声音哽咽了,眼圈也红了。

于是,我和弟弟,还有几位堂弟堂妹披麻戴孝地跪到父亲的灵堂前,父亲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任凭我和弟弟怎么哭,怎么叫他,他都不回答,仍然静静躺在棺材中。

我声嘶力竭地哭着,脑海里不断浮现父亲带我去游西城夜景的情景、他坐在砖头上啃冷油馍馍的情景、还有他初七那天回来满脸苍桑,深凹的眼眶,干裂的嘴唇情景、还有他对我们说的每句话的情景······一幕幕一场场像演电影一样,不停的出现。

我一边又一边的哭着叫着:“爸爸……爸爸……你不能不要我和弟弟,不管年迈的爷爷和奶奶,你说你还要供我学裁剪,供弟弟学吹喇叭呢?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啊!爸爸……爸爸……你快点起来啊!你快起来啊!你躺在里边干什么。”他还是一声不吭的躺在里边,周围的人听到我哭着说的话也跟着哭起来,有的赶忙过来劝我不要哭了,这样哭会把身体哭坏的,眼睛哭瞎的,可我根本不听,我心里多么多么想再听到父亲的声音。

奶奶和妈妈早不知道被人拉到哪里去了?村上的几位壮汉抬起父亲的棺材,在前面走着,弟弟怀里抱着父亲的灵位,一只手里还握着引魂幡,我和几位堂弟、堂妹手里拿着丧棒,边走边哭,大人们有的拿着纸活,有的扛着铁锹往坟地走。

爷爷也被人扶着,当他看到父亲的棺材被人抬着越走越远,伤心得又晕了过去,扶的几个人赶快又把爷爷抬进了房里,放到了炕上,叫来大夫扎针才救醒了他,爷爷伤心欲绝得连哭带摔地说:“谁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也叫他死儿子不了见孙子”亲戚又开始劝解爷爷了,这一句话也是我之后从大家口中听说的。

到了坟地,大人们忙着把父亲的棺材下葬,我们跪在边上,一边烧纸一边哭。我想父亲一旦下葬,这辈子我也许永远都见不到了,就使劲儿放声大哭起来,谁劝我也不听,最后他们看我哭得不停,就让我干妈把我从坟地硬拉到了家里。到家我还哭得不止声,二爷就过来劝我说:“清儿,你别哭了,你爸已经走了,你再怎么哭他也活不过来了,以后有什么事不是还有我吗?你听话别哭了,你爷爷刚刚被救过来,他们都年纪大了,你这样大声哭,他们听到再出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办?这个家就真的完了。”听了二爷的话,慢慢的强忍着止住了哭声,整个人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弟弟他们也从坟地回来了,我知道他们已经把父亲埋了,眼眶又再一次湿了。

刚才还好好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雨才停了。

天晴了,有些亲戚已经走了,有些还在,直到我和姑奶奶帮忙给大家做早饭,姑奶奶才偷偷告诉我,说:“昨天去太平间拉父亲遗体的人回来说:“他们去太平间拉遗体时,刘常他看见了,在医院的房间里又唱又跳的闹个不停。”我哽咽着说:“他们家人把我父亲叫过去,结果害他被逼死了,他还又唱又跳的,是在恭喜吗?”“你真傻,他们家人看把你父亲逼死了,怕咱们家人找麻烦,在那里又唱又跳地装疯卖傻呢。”姑奶奶说。我说:“咱们家人就算不找麻烦,他刘常良心能过得去?”姑奶奶说:“傻孩子,他们要是讲良心,能诬蔑你爸?能逼死你爸?我看他们根本就没有良心,孩子,人常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等着看,他们做了丧尽天良的事,迟早会遭报应的。”

 

作者:素素,女,甘肃庆阳西峰人,自由职业,热爱生活、喜欢文学,作品散见于省市报刊和文学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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