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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的绘画如同优秀的小说，不光能描绘一个场景，更能激发观众对没有描绘的东西的想象，或是促进观众对人生和社会的思考。技法固然非常重要，绘画背后的思想于我而言才是更重要的东西。上半段讲的三位画家，因为所处时代的原因，探索了三样非常重要的主题，即神灵，凡人与心中的阴暗面。他们技艺拔群，将主题发挥到了极致，也因此受到了后世无数画家及观众的崇敬。 这是二〇一五年底、二〇一六年初我在文化平台東西堂做的两期讲座的讲稿。为了便于阅读，我将三万多字的讲义重新拆分编辑，做成了《西班牙绘画七讲》推出，短篇的小标题分别为《古典西洋绘画》、《格列柯》、《委拉斯开兹》、《戈雅》、《毕加索（上）》、《毕加索（下）》与《达利》。这是本系列的第一讲：《古典西洋绘画》。 我们该如何理解一幅画？ 这一系列的讲座我欠几位尚未谋面的好友多时，然而因为忙与懒的缘故，始终未能着手准备。最近终于有机会静下心来思考我能为诸位带来些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我们这个系列讲座的上半部分将从16世纪走到19世纪，历经文艺复兴时期、巴洛克时期与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时期，探索格列柯(El Greco)，委拉斯开兹(Velázquez)和戈雅(Goya)的绘画艺术。我将这三位画家的主题定义为神、人与噩梦。下半部分我们将直面20世纪，具体研究毕加索(Picasso)与达利(Dalí)的现代绘画。 我想大家对绘画的理解程度一定是参差不齐的。有些朋友可能是行家，对上下数百年的绘画艺术发展了然于胸；另外一些朋友则可能对绘画艺术一窍不通，想学点干货，入个门。今天的讲座，干货一定会有，但小节我意不拘泥太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想通过西班牙绘画发展史这条线索，和大家交流西洋绘画这门艺术大致的发展历程，以及我心中对绘画艺术欣赏的看法。 如果今天大家既能通过这些绘画获得美的享受和心灵的触动，又能理解在我心中西洋绘画作为表达哲学思想社会思潮工具的作用，那这期讲座的目的便基本达到了。以史为鉴，我们对现代艺术的发展和走向会更加笃定地接受与关注。
当然，我相信大家都明白，艺术是很主观的东西。我们在这里头头是道评头论足，提出的观点许多不过是我们自己内心的看法。艺术家本人在创作时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只能根据流传下来的信件日记进行猜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希望大家在听我介绍的同时也能有自己的看法。 为什么要讲西班牙呢？这是个人偏好的缘故了。说起当代西班牙，大家可能会想起斗牛、佛拉明戈和皇马巴萨，吃货会想起火腿和海鲜饭，文艺青年可能会赞叹高迪和他的巴塞罗那，再深入了解些的可能会谈起宗教民族的融合，它在大航海时代举足轻重的地位等等等等。这些都是西班牙的现代文化和历史传承，非常丰富，体现出西班牙的多元文化。 我许多年前曾经在西班牙中部的古镇托莱多念过一个夏天的书，修艺术史，并浅修了西班牙历史，也因为那个夏天更加爱上了这个国家，之后每两三年就会去一次。夏天西班牙的露天庭院挂满花盆，路人在桑格利亚汽酒的作用下，微醺地任古典吉他的尼龙弦拨打着心灵，歌者倾诉着对爱人的心意。这场景真是美极了。
西班牙绘画虽然可能没有意大利绘画来得显赫，但在每个时代都可以找出几位在整个西方绘画史上举足轻重的大师。因为人数相对较少，反而容易细说，因此今天就拿这个国家的绘画艺术出来漫谈一下它的进程。因为我对穆斯林艺术真是彻彻底底的门外汉，今天将仅谈15世纪以后的西洋绘画。基于此，中世纪至文艺复兴前期的西班牙绘画史便直接跳过了。 在搭乘时光机回到六百年前之前，我们先来看这两幅画： 我国六十年代的海报 《圣安德鲁与圣弗朗西斯》 格列柯（1604） 第一幅画的风格大家可能很熟悉，对它想表达的信息也一目了然。在这里我想说，第二幅画和第一幅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差不多的。它表达了画家的雇主想要表达的信息，起到了宣传的作用。 区别固然非常大，比如信息内容、表达方式等等。但我在这里想用矫枉过正的方式强调以下两条理解： 1）几乎每幅古典绘画都以传播画家或他雇主的思想为目的，而且越早的绘画这样的创作动机越直白； 2）绘画手法，无论是构图、色彩、叙事，都是用来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和途径。 我们之所以看不懂很多西洋绘画，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无法欣赏画家惊人的技艺，更重要的是无法体会他所要传达的哲学思想或者代表的社会思潮。 几百年前的画家可以理解为技艺高超、创造力卓群的命题作文作者。现在的画家开始崇尚自我表达。现代艺术中经常出现一些画作连画家本人都不知道是为了表达什么，即所谓潜意识的宣泄。这些画作在过去几百年是极少出现的。 希望通过这几期讲座，我既能带领大家欣赏绘画的技巧，又能教会大家去读懂画中的符号。至少，我希望大家能记得在看画时去探寻一下绘画背后的故事。 在去到西班牙之前，我们的时光机可以先经停一下19世纪的法国，看一幅大家可能非常熟悉的绘画，仅为再举一例： 《拾穗者》 米勒（1857） 没错，这幅就是装扮了许多中小学走廊的米勒《拾穗者》（Des glaneuses）。这幅画为什么好？画中形象自然非常栩栩如生，技法非常棒，但是它之所以伟大更在于它的历史意义。 当时法国许多政要正在鼓吹全国人民皆幸福美满的形象，然而米勒用这样一幅画生动地表现了在农场工作的农妇仍然要靠捡剩下的谷粒用以糊口的景象，造成了当时社会的剧烈反响。米勒使用了非常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没有因为选择的主题就加以阴暗的光线。即便如此，绘画的主题本身已成功地将人们的视线转移到了之前曾经忽略过的角落。这幅绘画因而流芳万世。 文艺复兴浪潮下的西班牙 现在让我们在15世纪的西班牙走下时光机，开始我们这一期西班牙绘画史之旅。 14世纪前期，现代意义上的西班牙还是由许多不同小国组成的，而且并不强大，也没有出现像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这样对艺术特别感兴趣的统治者。泛泛而言，我们可以认为财富和艺术发展有着强烈的正相关性。从中国的历史上来说也大体如此：绘画、舞蹈、制器，没有钱和物质资源很难做成，乱世比较少见，但在盛世一般都会大发展。 另一个对艺术发展非常重要的元素自然是艺术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如果一个民族认为艺术是崇高而能提升心灵的，那一旦大家有了富余的资金就会投到艺术中去。这点在欧洲是普遍存在的，因此不用赘述。 当日历翻到十五世纪后期到十六世初期（在中国是明朝中期）时，西班牙东北部的两个王国卡斯蒂利亚(Castilla)与阿拉贡(Aragón)完成了联姻，一位国王一位女王联合执政，国势日趋强大，到他们的儿子卡洛斯一世(Carlos I)执政时已经通过联姻和战争统治着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荷兰和奥地利等国，甚至因为他阿姨和英国国王离婚的事合围过罗马，活捉过教皇。 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呼之欲出的主宰势力自然开始对艺术有了要求，其中尤以绘画为甚。 这里如果大家对画家们的理解还存在于当代的话，我想把大家用力地拉回五百年前的欧洲。和如今画家将绘画用于自我表达不同，我需要再次强调15、16世纪的的画家很少将自我表达作为绘画的主要目的，几乎完全是以将雇主想要向受众传达的信息具象在一张画布上，让人人都能看得明白。 没错，绘画在当时起到了思想宣传的作用大大超过自我表达的作用，无论是王权还是教权都非常重视绘画的存在。国王通过绘画展现权威，教廷通过绘画宣扬基督教思想，用最浅显易懂直截了当的方式让普罗大众明白一些道理。贵族们见到绘画会思考故事背后的深意，由此及彼，而文盲农夫们见到绘画则会为国王之伟岸公正而拜服、基督之为民受难而落泪自惭。因此，现在看到许多四五百年前美轮美奂的绘画，大多数都是由背后的政治思想或者宗教思想推动产生的。当时的艺术家几乎完全不会拿着自己主动创作的绘画去市场上兜售，而是想方设法得到重要人物的赏识，寻找固定的雇主。颜料不便宜，画家也不便宜，所以可以说在十四十五世纪，教廷王室及贵族几乎是画师们仅有的选择了。 后人称之为“文艺复兴”的运动此时如火如荼地在意大利燎原。我们熟知的许多画家在米兰，佛罗伦萨与教廷作画。比如以下这几幅： 《蒙娜丽莎》 达·芬奇（1503-06） 《雅典学院》 拉斐尔（1509） 文艺复兴的绘画有几个特点，一者在宗教题材之外重新拾起了希腊罗马神话中的故事典故作为主题，二者透视感相较于中世纪绘画有了质的飞跃，其三则是强调匀称规范的美丽。其一其三乃是社会思想发生变化后的产物，而第二点则是绘画技法的突破。 下面这一幅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巨匠波提切利(Botticelli)所作《维纳斯的诞生》（Nascita di Venere）。 《维纳斯的诞生》 波提切利（1484-86） 《春》 波提切利（1477-82） 所有女神天使的面部比例，由额头到眼睛，鼻子到嘴唇，嘴唇到下巴等等，都带有一种规范比例的美，然而也冷若冰霜。 文艺复兴的下半段由米开朗基罗为代表，我们可以认为衍生出了一种新的子主义，即风格主义(mannerism)，力图打破文艺复兴绘画的静态美，追求张力。比如这样一幅让人感到带有扭曲能量的大块肌肉素描，给绘画赋予了一种能量：
《利比亚女巫（解剖素描）》 米开朗琪罗（1511-12） 有些扭曲甚至是过分的，不自然的，但他们的存在确实为绘画注入了一份能量。比如大家所熟知的《上帝创造亚当》：
《创世纪》（局部） 米开朗琪罗（1508-12） 这些肌肉已经大到几乎不自然了。 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画派在当时可谓声名显赫，以善用色彩著称。在威尼斯受训的有许多非威尼斯本地人，其中之一便是我们的第一位主角，埃尔·格列柯(El Greco)。他可称作为西班牙的第一位大师，风格鲜明，对后世的表现主义甚至立体主义都有深远的影响。 他的故事，我们留到下一讲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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