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绘画欣赏》 一、西洋肖像画 未必每个人都奢望青史留名,但几乎每一个人都希望青史留影━━至少留给自己的子孙。中外所有的名门望族,都在自己的厅堂上挂着自己显赫的祖先遗像。然而中国画在写真方面并不擅长,因此大部分家族的祖先遗像都大同小异。古代中国的《名人写真集》也无法让我们通过面容特征来理解和捉摸先贤大德的人格风采。即使毛延寿竭尽所能,大概也无法为 古埃及法老不满足于仅仅留下一具面目全非的木乃伊,他们用金子完整地复制了相当接近真人面相的面具,古希腊人为我们留下了大思想家们的石雕头像,古罗马人为我们留下了历代皇帝的石雕像。值得庆幸的是,有心人为贝多芬留下一个石膏面模,使后人得以通过他的面容读到雄奇的精神乐章。近代的例子中,乌东为我们留下了伏尔泰的雕像,罗丹为我们留下了雨果、巴尔扎克的雕像,等等。然而有资格、有机会留下雕像和面模的人毕竟太少了,况且大雕刻家远比大画家要少得多。于是在文艺复兴以后,肖像画成了越来越兴旺的一个画种。乔托为我们画下了但丁,荷尔拜因为我们画下了伊拉斯谟,安格尔为我们画下了帕格尼尼,雷诺阿为我们画下了瓦格纳,惠斯勒为我们画下了卡莱尔……
几乎所有的大画家都画过肖像画,伦勃朗、戈雅、德加,等等;而出身贫困的画家则靠为贵族画肖像来维持生活,比如杰出的英国肖像画家庚斯勃罗,以及第一位杰出的美国画家萨金特。米开朗琪罗大概是唯一一个没有画过肖像画的大画家。因为米开朗琪罗认为没有一个人的脸是完美的,而好的画家理应表现完美。不能不说这种观点有些偏颇。画家应该追求的是画艺的完美,而非画中人或画中物的完美━━有什么人和什么物是完美的呢? 画艺的完美在肖像画中,则体现为以敏锐的观察力抓住人物一瞬间的表情,并以高超的表现手段精确刻划出肖像人物的内心风景、灵魂优美、人性深度和性格特征。那位意大利少妇 委拉斯凯兹的杰作《教皇英诺森十世》 许多画家有为自己画自画像的习惯,这些画家的自画像构成了肖像画中的一个特殊样式。古典画家常常会把自己的肖像含蓄地藏在一些风俗画中,或在人物众多的画中隐身其间━━这颇为类似于作家不动声色地在自己的小说中让某个人物做自己的替身。不少画家在自己一生的不同时期为自己画了不止一幅的肖像画,而梵·高可能是为自己画了最多的自画像的画家,当然他也留下了许多杰出的肖像画,他最后的一幅画《加歇医生》,也是一幅出色的肖像画。
摄影术发明以后,绘画的写实性以及与之相关的记录功能,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和冲击,印象派以后的一些现代画家已经较少致力于肖像画的创作,他们的自画像也常常是面目全非,比如夏加尔那幅《有七个手指的自画像》。在毕加索的自画像中,我们只能了解他的画艺,而无法知道他长什么样,他的性格如何,倒是那幅桌上放两只手型面包的著名照片透露出许多关于画家本人的信息。民主时代的到来和贵族阶层的消失,也是肖像画逐渐衰落的原因,因此大部分杰出的现代画家都不是肖像画家。未来时代的人们,如果要领略二十世纪以后杰出人物的风采,或许不得不到摄影大师的作品集中去寻找吧?
古希腊传说:阿尔贝列斯和德甫克西斯是两个杰出的画家,他们互相钦慕,却从未见过对方的作品。有一次,德甫克西斯去拜访阿尔贝列斯,受到热情接待。客人要求看一看主人的作品,主人带他进入画室,指着墙说:“请看吧!”墙被挂帘遮蔽着,德甫克西斯以为画在挂帘后面,伸手想撩开挂帘,但却摸到了冰冷的墙壁━━原来“挂帘”是阿尔贝列斯画上去的。德甫克西斯对阿尔贝列斯的画艺大为叹服,同时,真诚邀请后者到他的画室去,对自己的作品加以指点。阿尔贝列斯欣然前往。一进入德甫克西斯的画室,主人就端出一碟鲜艳欲滴的葡萄招待客人,阿尔贝列斯伸手摘食葡萄,没想到主人的猫扑上来与客人争夺葡萄。主人生气地把猫斥退,而客人也已经发现,碟子里“葡萄”也是主人画上去的。主客相视大笑,惺惺相惜。 不少美术史家认为,德甫克西斯显然更加了不起,因为他不仅骗过了人的眼睛,而且骗过了动物的眼睛。我无意于妄议两位画家的高下,只是借此说明,这大概是欧洲绘画史上最早的静物画。而且,这个故事中已经包含了后来欧洲静物画经典程式(当然不乏变通的例子)的两个要素:背景衬布(挂帘)和人工摆件(葡萄)。
如果说风景画旨在表现人对大自然的热爱和对宇宙的敬意,那么静物画从另一个角度(有别于人物画),表现对万物之灵长━━人自身的狂喜和赞美。而上面那个故事也足以表明,这种异教式人文主义的源头,就在希腊。 欧洲绘画中对人的物质形式(身体和形象)的狂喜和赞美,主要是由从希腊传统一脉相承的欧洲人体画和人物画来体现;而对人的精神形式(智慧和技艺)的狂喜和赞美,则由静物画来体现。首先,背景衬布如绸缎、丝绒等各种织物本身,就是人类创造的一个重要方面;其次,各种各样的人工摆件也同样负载了人的精神创造和精神力量。如果摆件为瓷器等艺术品或生活用品,自然是人类创造;而如果摆件为葡萄或鱼虾,则也是被人类摘取或被捕获的对象,因此也体现了人的力量对自然力的征服。更何况从画艺的角度来说,静物画是欧洲绘画中一个最直接地用于判别画家技艺之高下优劣的竞技场。
夏尔丹《用烟道具》 尽管某些大画家对这种似乎略嫌平凡琐碎的“静物画”不屑一顾,但任何一个大师的任何一幅描绘室内场景的作品,在局部上都无法回避“静物画”。其实,真正的大师,无论他是否专意于静物创作,都必然是静物画大师。况且,静物画这一欧洲绘画中的特殊样式,已逐渐成为任何一个试图跻身于杰出画家之列的人的入门必修课。我相信,有些不以静物画名世的大画家之所以没有什么静物画传世,并非由于他们从来不画静物画,而仅仅是因为他们对学艺期间的习作弃之不顾罢了。 而一旦某些大画家以“入门课”为登堂入室之阶甚至安身立命之所,静物画就从一般意义的竞技场,变成了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炫技场,成了画家表演高超画艺的舞台。因此,任何一个以静物画名世的大画家,都必然是在绘画技艺上对美术史作出独创性贡献的大师;举夏尔丹为例,他热爱平民生活和普通人的简朴生活,化了一生中的主要精力倾心描绘生活中的日用器物,成为欧洲画史上第一位以静物画的突出成就名传后世的大画家。他的静物富有人情味,一反当时盛行的罗可可颓废画风,给画坛吹入了一股清风的活泼生气。 由于静物画较为专注于用绘画自身的语言表现世界,夏尔丹成为现代诸多绘画形式的先驱者。他的代表作有《制饼者》、《菜场归来》、《鳟鱼》等。而我之所以认为,静物画是人对自身的狂喜和赞美,还有一个尚未提到但或许是更为重要的理由,那就是静物画家对自己的独创性杰出画艺,具有充分的自信。 三、西洋宗教历史画
包茨《最后的晚餐》 不同时期的宗教画,往往体现出当时的世俗思潮和社会形态;比如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就是文艺复兴初期宣告异教精神重新“诞生”的一个划时代事件。而丁托列托的《银河的起源》,也是一个巨大的象征。最有趣的宗教画莫过于米开朗琪罗的西斯廷教堂天顶画,题材取自基督教,而表现方式是异教的━━全是裸体,以至于教皇不得不命人为这些裸体“穿”上衣服。 文艺复兴以后,欧洲画家表现神话传说的作品主要取材于希腊罗马神话,但也有一些取自不同民族自己的神话史诗,比如北欧神话,甚至取自其他民族的神话传说,比如阿拉伯故事《一千零一夜》。宗教画的题材则是差不多的,很少越出《圣经》,少数出自《旧约》,比如米开朗琪罗的《创世纪》、克洛德·洛兰的《示巴女王登舟图》;大部分出自《新约》。 比如乔托的《犹大之吻》和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尤其是新约即基督教母题,都被许多画家不避重复地画过。但同一母题的宗教画在不同时期的不同画家笔下,却往往传达出大相径庭的价值取向。宗教题材同题重画的最突出例子是拉菲尔,他一生仅活了短短的37岁,而在他留下的近三百幅画中,大部分是圣母,以至于不得不用《西斯廷圣母》、《岩间圣母》等名目来加以区别。拉菲尔作为意大利文艺复兴三大师之一,自然不可能具有中世纪式的虔诚,他的圣母并不是什么冷冰冰的无玷圣女,而是一位热爱尘世,充满人文精神的美丽少妇,画史上公认为这些亲切的“圣母”形象出自同一个模特儿━━他的情妇拉福尔纳里娜,甚至有人猜测“圣母”怀中的“圣子”就是画家本人与“圣母”的私生子,这就有些“亵渎”意味或低级趣味了━━尽管这倒恰好可以暗示圣处女神话的真相。
不同时期的历史画,往往体现出当时占统治地位的宗教观。由于不同的画家出生于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历史时期,他们画笔下的历史画自然有所不同,但这些历史画多多少少受到当时当地的宗教观的影响;比如席里柯的《梅杜萨之筏》,取材于一次真实的海难,但画家把它与宗教联系了起来,而且没有与基督教联系起来,而是与异教的希腊神话联系了起来。这在中世纪是不可想像的。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女神引导人民》也属于此类。这是时代精神体现在艺术中的雄辩例子。 席里柯的《梅杜萨之筏》
这些宗教历史题材的作品充分证明,从来就没有什么“为艺术而艺术”的艺术,全部人类文化都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存在任何真正独立的精神飞地。因此,欧洲画家在创造视觉美的同时,也为后人留下了一部活生生的历史宗教图卷。 四、西洋人体画 裸体艺术,是希腊最伟大的传统,也是希腊给全人类最宝贵的精神遗产之一。当全希腊人在每年春天停止一切纷争,举行全裸体的奥林匹克运动会时,人性的光辉━━即神性━━照亮了尘世的天空。我们不得不认为,正是如此健康的肉体观,直接启迪了苏格拉底、柏拉图等早期人类最伟大、最丰富的灵魂。 最早的裸体艺术,是米龙、菲提亚斯等希腊雕刻家为奥林匹克优胜者创作的裸体雕像,比如著名的掷铁饼者。当然,奥林匹克运动会主要是男性的竞技场,但希腊女性后来也加入了裸体角逐,维纳斯的信徒们为我们留下了不止一件的不朽杰作。 乔尔乔内《沉睡的维纳斯》 希腊传统被罗马继承下来,有一个美丽的故事曾使我感动不已。罗马城里的一个绝世美女不幸于妙龄早逝,他丈夫决定在下葬前让全城人一睹她的完美肉体。于是抬着她全裸的遗体绕城一周。整个罗马城万人空巷,在静默之中,人们用无邪的目光瞻仰并告别这美的奇迹。假如有一位伟大的艺术家适逢其盛,美的奇迹就不会消失。使奇迹永住人间,是更加不可思议的奇迹。后世的许多大画家,就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哥雅《裸体的马哈》 直到马奈的杰作《奥林匹亚》问世,美才开始直面人生:奥林匹亚直视着每一个人,她为自己的美丽而骄傲。她的目光是人性的目光。她确实是“无耻的”,因为她已经明白,无须为美而羞耻,美不需要无花果叶;美丽比任何事物更有权裸露在阳光下。只有丑陋才需要遮羞,只有充满邪念的孱弱灵魂才会拒绝美丽,只有扼杀生命的罪恶才会逃避阳光。追求美、欣赏美是每个人的天赋自由和神圣权力! 马奈《奥林匹亚》 马奈以后的欧洲大画家在人体艺术上的成就,既不可能也无须在此处一一罗列:德加、劳特雷克、塞尚、梵高、高更、马蒂斯、莫迪里阿尼……;我愿意特别提出的是雷诺阿在人体艺术中的突出地位。在这一领域中,古今任何大画家都无法在质与量的总体成就上与雷诺阿相提并论。雷诺阿充分享用了马奈争取到的伟大的自由,他在一生中创作了大量的裸体画,其中几十幅被公认为不朽杰作。他神奇地描绘出了女性肌肤的柔软透明、鲜活灿烂,并以史诗式的丰厚博大达到了奇迹般的极致,他的作品是对女性心灵和人性至美的无与伦比的颂歌。 卢那察尔斯基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激动地称雷诺阿的作品是“人性绘画”,他认为雷诺阿是“最伟大的大师,是一位表现幸福的圣者。”因为只有当每个女人都得到了幸福,只有当女性的和平与善良、仁慈与宽容遍及世界的每个角落,人间乐园才会实现。 四、花 花几乎在世界各地都是美丽、春天、青春和温柔的象征,同时也常常代表纯洁、和平、思想的完美、生命的短促和天堂中的种种快乐。花本质上是大自然精华的集中体现,将诞生、存在、死亡与再生全部浓缩在极短的时间内。日本的插花艺术即基于花的此种含义。
五、记忆之花
在艺术作品中,罂粟花常用来象征希腊神话中的睡眠之神许普诺斯和睡梦之神摩耳甫斯。在寓言故事中,罂粟花是黑夜的化身,因为它在希腊和地中海东部地区只是一种野花,而且从古时候起就被用来泡制草药。罂粟花具有麻醉的功效,因此人们将其与希腊神话中的农业女神德墨忒耳和其女珀尔塞福涅相联系,代表植物冬季的“睡眠”状态。基督教借用了这一古老的传说,认为红色的罂粟花是耶稣殉和“死亡之眠”的象征。而佛兰德斯的学者们却对红罂粟花的牺牲含义进行了尖刻的讥讽。 六、逝去美人的灵魂 水仙虽然属于春天,却是夭折、沉睡和重生的象征。水仙科植物种类繁多(还包括黄水仙和长寿花),因此才有如此之多的象征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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