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事后，惠州市中源建工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在市区某写字楼的办公室已大门紧锁。 《东江时报》记者姚木森 摄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投资，52岁的王丽，再过几年就可退休了。用她自己的话说，“倾家荡产”，而且其父亲还因此而心脏病突发而死。如今，她一天要打两份工，房子也卖了还债。 王丽所投资的，就是已经不再新鲜的新生事物——— P2P。账面上，王丽投入的170多万元已变成209多万元，其中利息多达30余万元。但是，所投的P2P平台突然倒闭了。 编者按 国内P2P平台在一轮“野蛮生长”之后，正面临着新一轮的洗牌。在国家正式出台P2P监管细则之前，东时记者深入调查了惠州P2P的现状，独家披露惠州审理的首个倒闭P2P平台涉及非法集资的刑事案件，以及其他类似案例，时值岁末年初，提醒广大市民通过P2P投资更要谨慎、理性。 鼠标式的投资 一些投资者并未实地考察，在家上网看广告、点鼠标，几十万、上百万的资金涌上P2P平台 2014年4月，湖北籍的王丽在百度上看到P2P“中源资本”的广告，相信互联网金融的投资环境，“以为像银行存钱一样”，反而不相信其身边的民间借贷。 业内人士坦言，许多不正规的P2P公司正是借助国家大力推行互联网金融的大环境，浑水摸鱼。 原本，王丽是打算再买一套房的，定金都交了，只因迟迟未开盘，她就打算做点投资。 王丽并没有实地考察 “中源资本”的运营公司——— 惠州市中源建工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下称“中源公司”），主要是被中源公司广告中提及年利率18%～20.4%吸引了，这比银行的利率要高些。不少人投资P2P，正是因为其投资利率不高不低，以为比较稳健，所以就开始投资了。 上海的投资者黄东，原是一家企业的经理人，也是在网上看到相关P2P的广告后，开始直接、不停地向不同的P2P平台投钱。“中源资本”是他投资的第一个P2P平台，先后投进了十一二万元。 第一个月，王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尝试投了10万元。同年5月，借款到期，她获得了近3000元的利息。中源公司在实际操作过程中，投资的利率都保持在月息2.5%以上，加上各种奖励，实际利率接近3%的月息。 尝到甜头后，第二个月，王丽完全相信了“中源资本”，把准备买房的钱不断续投，其兄弟、父母等亲戚的钱也都交给她去投资。王丽积累在“中源资本”投入170多万元，其中自己的资金只有70多万元，其余都是兄弟、父母等亲人的钱。“他们（即其亲人）都不懂上网，信任我”，两个兄弟的钱也是准备购新房的。 据了解，中源公司的投资手续很简单、快捷，客户只需在中源公司的网站注册后，通过第三方支付网站向该公司充值（投标）即可。 从东时记者获得的一份已生效刑事判决书中提及，2013年10月起，中源公司的老板黄建辉开始招兵买马，筹备P2P网贷平台。黄在深圳找到柳某，让其制作一个P2P网贷平台（www.zyzib.com），系统设计完毕后，他提供了月薪2万元将柳某揽到麾下。 业内人士透露，惠州P2P公司也正是2012年至2013年间开始兴起的，最多时包括驻惠的分公司在内有20家左右，其中惠州本土注册的就有近10家。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中源公司借助互联网的“东风”，散发广告宣传，吸引投资款。花钱在网贷新闻网、百度推广及QQ群广告等方式打广告，中源公司对外宣传称，是一家由该公司独立负责运行的专业P2P网络借贷平台，注册资本1000万元，是中国中小企业投/融资网络服务平台。 正因互联网的迅速传播，打破地域的界线，除了惠州、深圳的投资客外，大部分投资客是来自上海、湖北、湖南、福建等地。 “这些人胆子真大，为了2分利息，几乎把所有身家都押下去。”广东九韬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贺昌感叹，最近国内P2P平台频频出事，他陆续接到一些朋友相关的咨询。 东时记者了解到，许多人并未来到惠州实地考察过中源公司。 虚构的金钱游戏 投资客户竞投的款项，并未直接转入实际借款人，而是除去开支，全部转入黄建辉个人账号 其实，东时记者在调查采访过程中发现，不少市民对P2P概念与性质还并不了解。 根据公开的资料显示，P2P是2006年从国外传进国内的舶来物，P2P的中文意思是“个人对个人”，指个人与个人间的小额借贷交易，一般需要借助电子商务专业网络平台帮助借贷双方确立借贷关系并完成相关交易手续。 业内人士解释，真正的P2P只是一个牵桥搭线的中介平台，例如张三有闲钱，李四缺乏资金开展实业，两人通过P2P公司提供的平台确立借贷关系，P2P公司则从中收取一定服务费。所以，有人说，P2P是民间借贷借助互联网的一种延伸和创新。 2013年底，中源公司成立之时，国内已有P2P平台不时出事了，但仍未引起投资客对P2P平台的足够警惕。 其实，窥视中源公司的成立与运营，从一开始就存在着一些缺陷和风险。中源公司的经营范围，并没有明确提及P2P业务，仅有“对电子商务企业进行投资，经济信息咨询服务”等项目。 表面上，刘某明作为中源公司法定代表人占有90%的股份，董事长刘某芹持有10%，公司的工商营业执照等手续都是使用刘氏姐弟的身份证办理。事实上，刘某芹和刘某明是河源籍、现年43岁黄建辉的妻子和妻弟，刘氏姐弟只是挂名股东，黄则以CEO对外开展业务，他才是中源公司的实际控制人、老板。 王丽、黄东们殊不知，互联网背后竟然是虚构的金钱游戏。 根据中源公司许多员工的描述：由老板黄建辉指示制定，每天公司网站上大约有50万元的借款标供投资客户选择。借款合同是黄建辉亲自提供给美工处理后，发送到网上，供投资客户投标。 往往涉及金额较大的借款，中源公司通常会划分成多个小于20万元的标供客户投标，标没投满的话，意味着投标失败。通俗地讲，就是多个人把钱凑在一起借给一个人，如果没凑够钱，已投的钱就要退回。 在投标过程中，中源公司几乎没有让投资客户失望过。虽然借款标经常投不满，但为了吸引投资客户的资金，并在网页上显示中源公司的融资能力，黄建辉要求员工使用“内部用户”进行投标。所谓的“内部用户”是中源公司员工注册的，账号内的资金也是虚假的。 如此运作之下，借款标就顺利 “达标”，“借款人”从投资客户中获得所借的资金。中源公司的出纳张某反映，公司的资金（即客户的投资金额），除了支付本金、利息及公司运营费用外，多出的资金全部转往黄建辉持有个人银行账户。转了700多万元到黄的个人银行账户，这些钱一直没返还公司，“这全是黄建辉安排的”。 黄建辉涉案的刑事判决书中，许多员工的证人证言，证实了“虚构投标”的说法。根据惠城区法院查明的事实，所谓的“借款标”也是黄建辉虚构的。意味着，中源公司运营的P2P平台，除了投资客户是真实之外，借款人、借款标都是黄建辉为了吸收投资客户的钱而编织的局。 刑事判决书显示，短短1年间，截至2014年底，中源公司通过P2P平台共吸引870人、投资款5824余万元。 泡沫破灭 资金链断裂，黄建辉共拖欠投资者本金多达1220多万元，涉及378人 泡沫虽漂亮，终归会破的！ 中源公司曾在2014年11月在其网站3次发出公告称，因有借款标逾期导致大额借款未还，导致不能正常提现。也就是投资客户不能如期收回投资款，许多投资客户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妙了。 其实，早在2014年8月份，黄建辉曾让他妻弟刘某明借钱应付客户的提现，黄称其工程资金回流不了。为此，刘找了其两名朋友共借了110万元到中源公司。 2014年11月20日，王丽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当天，原先相中而迟迟未开盘的楼盘终于开盘，并通知她去签合同。短短的半年时间，王丽投资的账面上，其170万多元已变成了209万余元，获得的利息已有30多万元。 但是，中源公司突然贴出通告，无法提现。她于当日连夜从湖北辗转赶到惠州，也没交涉出结果来。 更令王丽深深自责的是，同一天，闻知投资款可能收不回来后，王丽的父亲心脏病突发，送往医院却没有抢救回来。 无奈之下，王丽选择向惠州公安机关报案。经惠城区法院审理查明，案发后，先后上百名投资客报案，黄建辉拖欠投资者本金多达1220多万元，人数有378人。2014年12月2日，黄建辉到惠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投案自首，遂被警方刑拘。 黄东虽然比王丽懂得“分散投资”，但“鸡蛋”都放在P2P“一个篮子”上。 除了投资“中源资本”外，黄东还陆续在十四五个P2P平台做投资，积累投入七八十万元，都是从通过网上直接投资的。“五六个出了问题”，“中源资本”是第一个出事。黄东P2P的投资款，还包括了老婆、兄弟、母亲等人的钱。 王丽、黄东们感到纳闷，黄建辉拿到投资客户的钱后，“不知道用到哪里去了”。根据惠州警方提供的一份情况说明显示，黄建辉称把钱通过线下借给10多个人，多数用现金方式交易，没有书面借贷合同，导致警方无法掌握黄与其债务人的借贷关系。 2015年9月6日，中源公司的实际出资人和控制人黄建辉被检察机关提起公诉。而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刘某明、董事长刘某芹只是挂名股东，不享有实际经营权及利润分配权，刘氏姐弟未被追究刑事责任。 惠城区法院审理认为，黄建辉向不特定公众变相吸收存款5824余万元，扰乱金融秩序，数额巨大，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东时记者获悉，2015年底，一审判处黄建辉有期徒刑4年，并处罚金10万元。 从目前公开的资料显示，惠州P2P平台倒闭后，公司老板被追究刑事责任的，中源公司算第一个。但可以预见的是，并不会是最后一个。 P2P频频出事 P2P平台倒闭或出问题并非孤例，在惠州，除了中源公司，惠州本土的“文妥财富”也倒闭 虽然中源公司的网站已无法登录了，但百度、好搜等网上搜索，仍能找到该公司的上线消息和公司相关信息，以及该公司发布的各类招聘信息等。 日前，东时记者来到凯宾斯基酒店写字楼，一楼的指示牌上，名存实亡的中源公司名字仍赫然在列，13楼的办公室则锁着门。 投资P2P失败，王丽的新房没买成，投资的70万多元打了水票，还要卖掉老房还债。眼看中源公司倒闭，黄建辉被抓，维权又遥遥无期。王丽为了给亲人一个交代，她不得不把自己的房子卖掉，40万元房款给了两个兄弟，自己只能搬到母亲家暂住。 惠州倒闭的P2P平台，并非只有中源公司一家。2016年1月20日，惠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二审判庭，开审了一起集资诈骗案。根据指控，惠州本土P2P平台“文妥财富”的法定代表人周稳妥，涉嫌合伙他人非法集资3.15亿元被提起公诉。 在庭审中，1984年出生的周稳妥称，他与合伙人叶小军只因网上赌博输了七八千万元，2014年开始利用其经营的P2P平台虚构借款标，吸引资金补窟窿。周自称，通过P2P平台吸金约数千万元。 “借到的钱利息高的一毛多，最低一分多。”周稳妥说，一开始，其经营的P2P平台曾盈利20万元左右，但算上应支付的利息，筹到的钱不仅在赌博上输没了，还支付了大量利息，雪球越滚越大。 周稳妥、叶小军2人非法集资，还把钟国梁“拉下水”。根据当天庭审，周、叶以“银行过桥”的虚假合同，骗取钟的信任，钟从自己的亲朋好友处筹集到钱借给周、叶，赚取差价。 东时记者从金融界人士获悉，每逢年关，是“银行过桥”业务的高峰期。 钟国梁称，因之前的利息很准时，包括他在内的许多人一直都相信周、叶2人真的在做“银行过桥”，“我也是受害者，只拿4万元利息，其余都付利息了，自己投的70多万元也没了”。 周稳妥被指控集资诈骗罪，钟国梁则被指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而叶小军也被警方刑拘。目前，此案正在审理中。 根据人民网于今年1月3日刊发的有关新闻显示，国内P2P最高峰时数量达到3500家左右，而到目前为止，累计倒闭的平台数量约有1/3。零壹研究院数据中心发布的消息，2015年度，我国P2P借贷行业累计交易规模约为9750亿元，是2014年3倍有余，2015年参与人数首次突破千万。 得知黄建辉被判4年后，王丽他们并没有丝毫的高兴。原本，王丽他们打算集体维权，但光聘请律师的首期费用就要30万元。王丽说，大多数投资客户“都已经是倾家荡产，哪里找钱去”，“赢了官司，也要不回钱”，因为黄建辉账号和名下已无财产，而且黄还欠了许多外债。 惠城区法院对黄建辉房产查询也证实，黄名下的一套深圳房已先后被深圳龙岗、罗湖两个法院查封。 投资“中源资本”损失最大的王丽，原本在公司当会计，因觉得无颜面在原公司待下去，她辞职了。现在王丽每天要打两份工，除了从事自己熟悉的财务工作外，她还要到餐馆里打杂，以维持生计。 1月28日，王丽接受东时记者采访时说，现在只能等黄建辉坐完牢，她要亲自找黄算账。 P2P迎来春天？ 有观察人士表示，国家层面出台监管制度后，P2P的发展有望越来越正规 存在即合理。惠州从事保险、金融的方先生说，只因中小企业和个人很难从银行等正规渠道融资，即使能拿到贷款，各方面的手续和费用，与民间借贷的成本无异，所以许多中小企业主、个体户选择民间借贷。“P2P的出现，有效地降低他们融资的时间和金钱的成本”。一名惠州银行业人员也坦言，中小企业、个人不易从银行贷到款。 P2P在国内的兴起与发展，确实解决了一些中小企业主融资难的问题。但是，方先生说，一些不正规的P2P公司披上 “互联网金融”外衣，行非法集资、高利贷之实。 近年来，惠州有关部门也加大对非法集资（包括P2P非法集资）的打击力度。 惠城区作为惠州的主城区，惠州本土和驻惠的P2P公司多设在这里。惠城区法院曾在接受东时记者采访时表示，根据该法院的初步统计，2015年已审理了七八宗非法集资 （包括P2P）案。 曾有P2P公司想邀请方先生去做高管，虽然有些心动，但最终他还是婉拒。但是，方先生仍看好P2P未来的发展前景。继出台《关于促进互联网金融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2015年底，国家层面有关部门研究起草了 《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业务活动管理暂行办法(征求意见稿)》（下称《办法》），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 尤其是《办法》，它被业界解读为P2P监管细则的初稿。《办法》中，明确P2P平台信息中介，硬性要求P2P与银行签存管协议，禁止P2P平台直接或间接接受、归集出借人的资金、向出借人提供担保或者承诺保本保息等，允许第三方担保。 有观察人士说，经过一轮大浪淘沙后，P2P公司从最高峰的20家中出问题或倒闭了一些，在国家层面出台监管制度后，P2P的发展有望越来越正规。 惠州有关部门加大打击非法集资的同时，也加强了这方面的宣传。2015年12月23日，在惠州商业行步街，惠州多个部门联合“摆摊”举行防范打击非法集资的宣传活动，非法P2P也是其中一项内容。 “一共亏了30万元吧。”原本已办内退的黄东，没想到现在比在企业上班更操心。现在，他不敢投P2P了，只少量做些线下的民间借贷，希望能把钱赚回来。（注：文中的王丽、黄东均为化名） 名词解释 P2P 根据公开的资料显示，P2P是2006年从国外传进国内的舶来物，P2P的中文意思是“个人对个人”，指个人与个人间的小额借贷交易，一般需要借助电子商务专业网络平台帮助借贷双方确立借贷关系并完成相关交易手续。 业内人士解释，真正的P2P只是一个牵桥搭线的中介平台，例如张三有闲钱，李四缺乏资金开展实业，两人通过P2P公司提供的平台确立借贷关系，P2P公司则从中收取一定服务费。所以，有人说，P2P是民间借贷借助互联网的一种延伸和创新。 本版文字 《东江时报》记者江勇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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