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 这样的诗句, 读来便令人唇齿噙香。 沉浸在古诗词世界的时候, 常常会很羡慕古人。 古人休闲的雅趣, 除了焚香,品茗,听雨,赏雪, 侯月,酌酒,莳花,寻幽,抚琴, 更有曲水流觞、吟诗唱和、书信往来之趣。 风雅人行风雅事,所用纸张, 自是要来于风花、取自雪月, 处处透着风雅才好。 “浣花笺纸桃花色,好好题诗咏玉钩。” 薛涛在浣花溪畔,采胭脂树花, 汲浣花溪水,制作十色花笺, 笺上点点与斑斑, 开满诗情画意和闲情雅致。 在这样的浣花小笺上栖落的, 必定是细细密密的簪花小楷。 提笔落腕间,墨香与花香就盈满了衣袖。 (贰) 木心说, 从前的日子,车,马,邮件都慢 , 慢到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日子里,相见时难别亦难。 山水万重,烟雨千声, 车马在古道上慢悠悠地前行。 天涯海角,迢迢又遥遥, 纵有千般思念,万种惦念,更与何人说? 百转千回,千回百转, 终化作一笔一划, 心锁红笺,情寄鱼雁。 奈何纸短情长, 小小一叶素笺, 怎么安置汩汩喷涌的思念。 一封信逐着一封信, 一份情叠着一份情。 一封来,一封回。 雁去鱼来, 一个个鲜活的故事开始在时光中辗转流传。 于是, 就有了“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 有了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有了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有了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有了 “凭君莫射南来雁,恐有家书寄远人”, 有了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有了 “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有了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如斯千古佳句,今人难再得。 (叁) 书架的一角, 有一个暗红色的樟木盒。 打开铜搭扣,掀开盒盖, 有两只白蝶絮絮低喃。 一只年轻的白蝶, 一只苍老的白蝶, 在盒中相依为伴。 白丝带捆系着一扎学生时代的书信, 信封已经泛黄, 结成蝴蝶结的丝带也已泛黄。 闲闲无事的时候, 喜欢将丝带一次次解开再系上, 却从不抽出信笺细看。 那时年少春衫薄, 梦里花落知道少。 不要吵醒年少时的梦, 就让它安睡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吧。 很久很久没有收到信, 也很久很久没有写过信了。 久到忘记上一次写信是在什么时候。 可总有一些事醒着。 比如浣花笺。 浣花笺, 多好听的名字, 第一次撞见这三个字, 就不管不顾地爱上了。 浣花笺不仅仅在唐朝, 不仅仅在浣花溪畔, 也不仅仅在薛涛指间。 浣花笺, 在每一个古典和雅致的时空生长, 轻盈地葳蕤成月色的模样。 樟木盒里, 还有一只白蝶安静地栖息, 栖息在一扎浣花笺上。 这是东施效颦的收获。 桃花,玫瑰,海棠,茜草, 紫草,艾草,蓼蓝,石榴,栀子…… 甚至洋葱、紫甘蓝、菠菜, 都成为了实验材料。 在阳光明媚的清晨, 在雨后初晴的午后, 去青青阡陌间采集花花草草, 自己动手制作各色花笺, 玩得兴起时,棉麻布也“难逃一劫”。 年复一年累积下来, 花笺竟然也有了厚厚一叠, 草木染的方巾也铺上了琴桌和茶几。 只是这些花笺上, 除了点点又斑斑的花吻草痕,空无一字。 (肆) 有了电话,有了网络, 有了电子邮箱,有了QQ微信, 匆忙的现代人似乎没有了写信的理由, 究其原因, 只怕是没有了安安静静坐下来手书的情怀。 我不知道现今还有没有人会写信, 但纵观周围,的确未曾见到。 速食时代, 人们不仅失却了写信的情怀, 就连阅读, 也演变成刷朋友圈的碎片化阅读。 每天, 都有大量的有用无用的信息蜂拥而至, 令人目不暇接,囫囵吞枣, 以至于失去独立思考、评判和辨析能力。 书香、诗香、墨香, 似乎滞留在昨日的旧时光里, 隔着光阴回望,朦胧的恬淡遥不可及。 偶尔心血来潮, 有了写信的欲望, 待铺好信笺, 却每每兴味索然。 且不说提笔忘字, 也不说歪歪扭扭连自己都目不忍视的字迹, 只问自己,写些什么?又寄给谁呢? (伍) 见字如晤, 多么美好的一种体验。 书信传情的日子里, 流淌着缓慢而期待的时光。 在灯下安静地坐着, 一笔一划、一字一句, 将喃喃心语一瓣一瓣铺满花笺或素帛。 写信时纸短情长, 等信时秋水望穿, 收信时见字如晤, 还有信笺在手的喜不自胜, 摩挲着笔迹的温暖妥帖…… 这样妥帖笃定的好时光, 停留在永远的昨天,再也无处可寻。 也许,有一天, 我还是会坐下来, 轻轻铺开一叶花笺, 写一句问候,记几点心情。 写一封信,给自己。 给过去的青葱岁月的自己。 给未来的朱颜辞镜的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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