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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第一部美术辞典的编纂者，他是扬州画派研究的推动者，他是扬州国画院的筹建者，他是被中国美术家协会表彰的“卓有成就的美术史论家”，……他还有很多头衔。他叫薛锋，多年来，他偏居于扬州市莲花池路的斗室之中，孜孜矻矻，为中国美术史的研究开创了多隅新垦地。 薛锋，号寿孙，笔名雪枫。1928年8月出生于人文渊薮的历史文化名城江苏省扬州市。1946年，薛锋毕业于湖南省立第十中学高中部，并去上海继续求学。在沪期间，他参加复旦大学的中共地下学联，开始从事革命工作。扬州解放后，薛锋回到故里，担任过康山派出所所长、扬州市文化馆副馆长、群进京剧团团长，扬剧团编导等职。1957年，薛锋被调到扬州市文联，专门负责与艺术相关的工作。1960年，扬州市筹建国画院，也是由薛锋主其事的。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薛锋还供职于扬州市康山派出所。一次，他偶然间听到一个外国人讲研究中国的美术最好去看日本人的著作。这句话成了压在薛锋心头一块石头，他的心里沉重极了。我国有璀璨的文明，为什么缺乏优秀的美术史家呢？翻一翻国人的著述，居然连一本像样的美术辞书都找不到！薛锋不甘心，他想尝试以一己之力来编纂一本美术辞典。尽管美术并非他的本行，他还是打算试试。说干就干，他陆陆续续购置了大量的图书资料，并把业余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里。日积月累，缁积寸累，他抄录了上千张资料卡片和数十万字的笔记，为辞书的编纂做了充分的准备。六十年代初，傅抱石先生为了撰写扬州八怪的研究论文，专程来到扬州。薛锋为傅先生提供了很多相关资料，并告诉他自己打算编纂一部美术辞典。傅抱石先生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振奋，给他提出很多编写建议。有了傅抱石先生的支持和鼓励，薛锋的辞典编纂工作进行的更加顺利了，到了1966年，他已经写出了几十万字的初稿。 眼看美术辞典完稿在即，薛锋也踌躅满志。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这时政治气候突变，“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生性骨鲠的薛锋遭到极左路线的残酷迫害。他被诬陷为“特嫌”，开除了党籍，还被军管监督劳动。连和他相濡以沫的妻子也受到株连，下放农村。薛锋家中的藏书和资料都被洗劫一空，凝聚着他心血的辞书初稿也被付之一炬。看着面前翻飞的纸蝶，薛锋心如刀绞。万念俱灰之际，他想到了编著《国榷》的清代史学家谈迁。谈迁以一己之力，历时二十六年，六易其稿，撰成了五百万言的书稿。谁料书稿尚未付梓就被小偷偷走，年近花甲的谈迁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灾祸击倒，而是发愤重写，这才有了煌煌巨著《国榷》。在妻子的支持下，薛锋不仅省吃俭用，而且变卖家当，继续着编写美术辞典的“地下工作”。白天，他从废品收购站购置相关的美术史文献和资料，晚上在昏黄的油灯下一字一句的做笔记。 “四人帮”垮台后，薛锋也平反昭雪，恢复了党籍和工作。他的学术生命也老树春深更著花。他加紧了辞典的编写工作。为了进一步收集资料，他几乎跑遍了全国所有的大型图书馆。为了弄清编写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他和国内研究历史和美术史的专家、学者（如陈从周、俞剑华、叶露渊等）建立了密切的书信联系。在重写辞典的过程中，他还忍受着腰间盘凸出的苦痛。1982年，这本凝聚了薛锋二十多年心力的《简明美术辞典》终于由黑龙江人民出版社梓行。这部辞典分一般知识、中国部分、外国部分，共收词条3650个，附图99帧，凡71万字，包罗了中外美术的各个领域，内容精审，图文并茂。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这部辞典一版再版，印数竟然超过了十万册。时任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的江丰盛赞这部辞典是“美术界的一件拓荒的壮举。” 对于薛锋而言，编纂《简明美术辞典》只是他学术人生的起步。积累了广博的艺术史知识的薛锋马上就开始了新的拓荒。他以地方文化研究做突破口，开始进行区域美术史研究。扬州是长江和京杭大运河的交汇处，人文荟萃，名家辈出。尤其是清代康乾时期的扬州画派备受世人瞩目。1980年，在薛锋的积极鼓呼下，在扬州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大力支持下，国内第一个区域艺术史研究组织“清代扬州画派研究会”正式成立。薛锋以研究会为平台，推动了国内外学术界对“扬州画派”的研究。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到本世纪初，薛锋多方筹措资金，先后编印了七辑《清代扬州画派论文集》。他还和南京艺术学院的周积寅教授合作主编了《扬州八怪研究资料丛书》十五卷。从挑选编写人员，到审稿、校对、出版，每一个细节，薛锋都事必躬亲，其中所耗费的心力也就可想而知了。这些资料性书籍为众多的研究者提供了的便利，他们可以足不出户，阅读到扬州画派研究的重要资料，了解到最新的研究成果。 在主编《扬州八怪研究资料丛书》的过程中，薛锋广泛阅读了从清代中期以来的大量史书、地方志、诗文总集、别集、诗抄、书画题跋、日记以及信札等。不知不觉中，薛锋进入了历史的深处。他开始思考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扬州画派是怎样形成的？扬州画派繁荣的社会经济因素逐渐从芜杂的史料中浮现出来，呈现在薛锋的面前，这是一个不能不直面的重要问题。薛锋开始沿着这条线索深究下去。 薛锋很快梳理出思路，重点研究寓扬徽商与扬州画派画家之间的关系。通过对史料的细心爬梳，薛锋相继撰写了《寓扬徽商与“扬州八怪”》、《试论清中叶徽商在扬州的业绩》、《“儒商”浅谈：兼析徽商“贾而好儒”的特色》等一系列论文。这些论文一经梓行，便引起了美术史界的极大关注。著名美术史家、时任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主任薛永年教授对这一问题也兴趣浓厚，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了对这一论题的合作攻关。1990年，两人合作研究的结晶《扬州八怪和扬州商业》由人民美术出版社梓行。这本著作资料之丰富自不待言，最关键的是它开辟了一个观察中国艺术史的新视角，也就是西方比较流行的艺术社会史的研究方法。 美国艺术史家普莱茨奥斯在《当代艺术史学科的危机》一文中指出：艺术史研究者对艺术的历史研究，已成为一种仅注重视觉艺术发展的进步过程的思维定式。正是这一定式在各人文学科之间加速渗透的趋势中，日益显现出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的局限性。因此，他认为要走出艺术史学科的狭隘视域，必须让艺术史与其他学科相互渗透。《扬州八怪和扬州商业》就是从经济学的视角观察艺术现象的一个尝试，这本著作把艺术看做“经济生活的化石”来进行研究，在国内开风气之先，成为中国艺术社会史研究的先鞭。这本书梳理了扬州八怪与扬州商贾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为读者再现了清代中叶扬州商业经济的繁荣和艺术活动的兴盛。这本书还深入讨论了商品经济的活跃、市民阶层的成长、绘画商品化的加剧对传统的雅俗观念的影响，以及审美新风尚的出现。 薛锋在清代美术史这一领域“打井”多年，卓然成家，他的成就也得到了美术史界的广泛认可。著名美学家王朝闻还邀请他参与了十二卷本的《中国美术史》的编写。这套中国美术通史由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梓行，是国家七五计划重点研究项目。薛锋承担了清代部分的编写工作。他还和儿子薛翔对清初遗民画家的代表人物髡残进行了深入的研究，髡残是清初的四大画僧之一，大师级的画家，但是由于受资料所囿，研究者寥若晨星，不要说专著，就是论文但难得一见。薛锋父子真可谓白手起家，通过大量翻查清代的相关文献，并结合髡残的传世作品钩沉索隐，把这位大画家放到明清易代的大环境中考察，对他的生平、交游、思想、存世作品、绘画成就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并且撰写出了煌煌十万言的专著，填补了髡残研究的空白。 做美术史研究的学者往往会因学术畛域和研究方法的不同，对美学持排斥态度。他们往往认为“可靠的不可爱，可爱的不可靠”，认为美术史是客观的、可靠的，而美学是主观的，是不可靠的。但是薛锋并没有这种狭隘的偏见，他认为美术研究和美术史研究是相辅相成，是互补的。他自己也撰写了不少绘画美学方面的论文。比较有代表性的有《试论清代文人画的美学思想体系》、《释弘仁美学观初探》、《扬州八怪美学思想简论》等等。在这些论文中，他不吝篇幅的引用了很多书画家的诗文和轶事来论证自己的观点，扎扎实实，和通常美学论著的玩弄概念、空洞乏物形成鲜明的对比。 美术史论家固然不一定是艺术家。但不身体力行对艺术的理解难免会有隔阂。徐复观在《中国艺术精神》的自序中就说：“很遗憾的是：我是一笔也不能画的人。但西方由康德所建立的美学，及尔后许多的美学家，很少是实际地艺术家。而西方艺术家所开辟的精神境界，就我目前的了解，常和美学家所开辟出的艺术精神，实有很大地距离。在中国，则常可以发现在一个伟大的艺术家的身上，美学与艺术创作，是合而为一的。”为了更加深入的理解自己所研究的对象——中国绘画，薛锋很早就开始学习国画，他走的是“从古人入，从造化出”的正途，所以进步很快。没过几年，他就可以画一手颇有古意的山水画了。他心摹手追，以“追体验”的功夫，体验着古代书画家的精神意境，并把这些体验和自己的学术研究相结合，从而使自己的学术成果更具有深度。 进行新世纪以来，薛锋也年逾古稀，早已退休在家。按常理，他应该过着儿孙绕膝的日子，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但是薛锋并不甘于沉寂，他的学术也老树春深更著花。2002年，已经七十五岁高龄的薛锋在扬州市政府和中国美术家协会的支持下，邀请国内外学者近百人，在扬州召开了“扬州八怪艺术国际研讨会”。会后，他又亲自编印了研讨会论文集。他对中国美术史研究所做出的贡献也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认可。2006年，扬州市召开了“薛锋美术理论研讨会”。2008年10月16日，中国美术家协会授予他“卓有成就的美术史论家”。 从一个业余的爱好者到一个卓有成就的美术史论家。薛锋走过的道路给我们的启迪不仅仅在治学方法上，更在于对待人生的态度上。他的积极、乐观和坚韧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苏轼说：“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岂箫锋先生之谓哉？
薛锋主要学术成果： 《简明美术辞典》（与王学林合编），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扬州八怪和扬州商业》（与薛永年合著），人民美术出版社，1990年版。 《髡残》（与薛翔合著），吉林美术出版社，1996年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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