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享│《西厢记》中的红娘其实是个厉害的心机婊

昵称22998329 2016-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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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湘蓝

红娘，历来都是热心的、狭义的、美好的——这是戏台上的红娘，世人因看戏而熟知。而看戏和看书不一样，文本有许多心理描写，许多枝枝节节。看戏图个热闹，看书却要花功夫，看懂、看透，更不容易。试问，王实甫的文言文剧本有几人读过，细读又有几人。

字里行间，我总觉得王实甫对红娘的塑造没那么单纯。

一、红娘看上张生，是促成崔张姻缘的重要前提。

红娘初见张生，是奉老夫人之命去找方丈问话，就在这当口，遇到张生。“鹘伶渌老不寻常，偷睛望，眼搓里抹张郎。”鹘伶渌老，是指眼睛清澈明亮，透着机灵。这一句讲红娘遇见张生，先偷眼瞧了瞧。“不寻常”是对红娘的第一次正面描写，下笔便道出红娘眼光不一般。她用眼角扫了张生一眼，可见她对年轻男子也是有心的。

接下来，张生为了接近莺莺，上来搭讪。红娘与张生一来二去，五句话。红娘有问必答。第六句话，张生转到莺莺身上，红娘便开始发怒了。“先生是读书君子，道不得个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今后当问的便问，不当问的，休问。”红娘也是正当妙龄，遇到一个“读书君子”，样貌还不差，这才有耐心和他说上几句。没想到，张生一心都在莺莺身上，红娘顿感无趣了，便立刻变了脸。若只是寻常心思，张生言语莽撞，只需正声回绝就是了，又何必讲上那么一大串，而且还发怒了。

红娘尽管教训了几句张生就走了，但一回去，就把两人的对话告诉了莺莺，两人面上轻淡，心里却是一致的，那就是“不告夫人知道”。可见主仆二人都留了意了。

请宴一折，红娘与张生第二次见面。红娘在窗外咳嗽一声，张生开门作揖。红娘一看，“乌纱小帽耀人明，白襕净，角带闹黄鞓。衣冠楚楚那脸庞儿整，休说引动莺莺，据相貌，凭才性，我从来心硬，一见了也留情”。

这几句可是明明白白说出了红娘的心思，她的确是看上张生了。后人评点，说怎么忽然间插入了红娘，并入浑水？我以为，世人只留意才子佳人的故事，不知婢女虽贱，却也是心智齐全，感情丰富的。

至于后来红娘全力牵线成全张生与莺莺。那是因为她是莺莺的侍妾，莺莺嫁与张生，她也是张生的人。因此，撮合崔张，亦等于是帮了自己。所以，红娘认可张生，看上张生，是非常关键的，是促成崔张姻缘的重要前提。

二、红娘善于观察，有勇有谋，心机周全。

老夫人赖婚，莺莺当下“粉颈低垂，烟鬟全堕，芳心无那”。又叹“女人自来命薄，秀才从来又懦”。一怨自己命薄，二恨张生懦弱。而张生更是绝望，“只索解下腰带，寻个自尽”。

这当口，一向谨严慎语的红娘站了出来：“先生休慌，先生之于小姐，妾已窥之深矣。其在前日，真为素昧平生，突如其来，难怪妾之得罪。至于今日，夫人实有成言，况是以德报德，妾当尽心谋之。”

如此陡转之下，红娘的冷静从容和心思机巧，全都显现出来了。

短短三句话，分量犹如千金。“先生休慌。”一语震乾坤，瞬间把张生从绝望的坑里揪出来。“先生之于小姐，妾窥之深矣。”一个“窥”字，道出红娘多日来的冷眼旁观。“其在前日，真为素昧平生，突如其来，难怪妾之得罪”——如此紧要关口，红娘不忘先择了她和张生的过节，说的委婉诚恳，不急不缓，真正红娘的为人处世，哪是一般女子可比。“至于今日，夫人实有成言，况是以德报德”——这一句，也不是直言夫人不对，只让张生明白，你有理，你冤枉，为张生壮胆，与后面私会苟合而无半点心虚。最后“妾当尽力谋之”，一个“谋”字，赫然惊倒。这哪里是一介侍妾，一个奴婢，简直就是成竹在胸的谋士之言。

随后，红娘立即给张生出了个计谋，让他花园夜弹，以琴心诉衷情，再次打动莺莺。由此敷演至西厢私会，全在红娘的安排之中。莺莺全然不知，身边婢女早已和张生有约，言语引诱，以退为进，步步为营，真正老辣，不在话下。

三、红娘心比天高，远见卓识，高于常人。

《前候》一折，红娘替莺莺递约，来到张生窗口，先“将这纸窗儿湿破，悄声儿窥视”，看到张生“孤眠况味，凄凉情绪，无人服侍。涩滞气色，微弱声息，黄瘦脸儿”，心里直叹“你不病死多应闷死”。见了面，又对张生言：“可怜见小子，只身独自。”声音柔和动情。世人以为红娘所为虽为小姐，难道没有看出一点女孩子自家的情肠。

但当张生感激红娘，许诺事成后以金帛拜酬。红娘立刻恢复伶俐的常态，厉声斥责：“我图谋你东西来到此？我果然爱你金赀？我虽是女孩儿，我还有个寻思。”

一番话令人恍如大悟。这张生心里没红娘，红娘啥心思，他当然不会去猜测。只以为奴才从来只为钱财办事。红娘却是有口难辨，但是又不好说出口，只好用两个问句把张生问倒。那红娘的寻思到底是什么？除了她说不出口的“爱上张生”，还有什么？

看下文。“这简帖儿，我与你将去，只是先生当以功名为念，休堕了志气者！”“你偷香手，还准备折桂枝，休教淫词污了龙蛇字，藕丝缚定鲲鹏翅，黄莺夺了鸿鹄志，休为翠帷锦帐一佳人，误你玉马金堂三学士。”

这或许就是红娘的志气抱负。才子佳人自然是人间美事，功名富贵才能安享一生。红娘其实想得很远，她骨子里和老夫人是一个路子的人，看中前程，看中功名。只是她比老夫人眼光独到，看得到张生的鸿鹄之志，心底气量。这就是一只潜力股，前程远大不可等闲。而老夫人，只看得到眼前的富贵贫穷，只念着她那个有钱没才的糊涂侄儿。想着靠亲戚继续光宗耀祖，享清福，却把眼前这个笔尖儿就能横扫千军，又处处有情有义的乘龙快婿给忽略了。一高一低，显而易见。

看后来事发，老夫人拷红，红娘三言两语就把她说的哑口无言，就不奇怪了。

红娘不是个简单的奴婢，她有主见，有心计。也不是简单的侍妾，她未雨绸缪，有远见有高见，不能等闲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