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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愈深，其气愈胜。体物愈深，其韵愈胜。阅世、感情、体物愈深者，其神愈胜也。 有诗者之词，词者之词，文者之词，性灵之词。诗者之词，以诗法入词，故其韵、神胜，坡公是也；词者之词，音律谐美，意境清婉韵，韵味悠长，词之正宗。清真、白石、梅溪、梦窗是也；文者之词，以文法入词，骈散适宜，不拘一格，或发于眉宇之间，或消心中块垒，感慨万千，故其气、神胜，稼轩是也；性灵之词，奇才之词也。在乎三者之内，越乎三者之外，不能以常调论之，纳兰是也。 以慢词之量为令词，以令词之法为慢词，斯是极则。 我辈修词，莫作古玩玉器，贵雅而不实用。书真兴情，映真自我，纳苍生于胸怀，以心眼观万象。 求之雅者，其失也隐世；求之明者，其失也鄙俗；能均二者于一，有词以来，唯易安、稼轩、纳兰耳。 迦陵词体裁之广，用调之多，篇幅之什富，古之词家无出其右。词风近于稼轩，而不及稼轩之浑厚。于清之豪放词家自是上乘 竹垞词评颇多谬论，词宗白石而挫其棱角，咏物之低俗，咏史之一辙，应制风月，泄今人之气。白石本傲骨，竹垞一乞人耳。然其布篇之纤细，用情之真，清新婉丽，鲜有人称道。尤见其怀妻妹冯氏诸作。余最赏其《桂殿秋》虽无蕙风所推“国朝第一”之过誉，亦是清词之上品。 纳兰词绝世奇才之词也，小令长调浑然天成予事物以情兴，出口如话，不加雕饰，而清新灵动，句尤工。赋尽人间惆怅，人世沧桑。才之横溢，义山如有知应为之倾倒；清真、梅溪之徒定为之神伤。有词以来唯女中易安，男中纳兰得其真骨也。 观堂谓：“水云楼词小令颇多境界，长调惟存气格。”近阅其《角招》《琵琶仙》二阕亦有境界。惜其思想境界并非高远。 项莲生失其厚重、超逸，多喜赋愁。读其少篇颇有情味，凄楚动人。而阅之渐多，则有“为赋新词强说愁”之感。然其意境之广却是极致。 词之假于闺怨者以思妇见国事者最上，以不言郎思妾反言妾思郎者最下。 清末之词尤喜末期“词史”诸作尤厌遗老寄词以亡朝之痛，故国之思。用于古大可赞其“高风亮节”然用于革新时期，则给人以惯作奴才之酸腐味。 复堂词深娩秀丽得北宋神韵，远在清真之上。然如古之玉器名贵而不实用。 骛翁词旷处似东坡，沉处似稼轩，婉处亦不在晏、欧之下。其词贵处在于思想境界之高。 竹垞谓：“词至北宋而大，至南宋而深”余添曰：“至元而浅，至明而疏，至清而杂。”元中最喜文靖、天锡二人。明中只赏湘真一人耳。 书个人情怀，怨天尤人者，其作、其人传世也鲜；心系苍生，忧国忧民，以报国为己任者，则亘古流传。 蕙风词余尤赏其《苏武慢.寒夜闻角》末句“料南枝明日，应减红香一半。”花闻角声为之落半，人闻其声其凄可知矣。始觉其句与张子野《天仙子》“明日落红应满径”有异曲同工之妙。 疆村词艳，蕙风词奥，观堂词朽。读疆村词艳似欧阳永叔；阅蕙风词非十遍不能解其意境；观观堂词则觉不切实而造古境也。三者不能同时而论。 观堂词论精妙独到，于词则逊矣。其词多作闺怨。书个人情怀。无时代气息。觉其《蝶恋花》之“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玉楼春》之“君看今日树头花，不是去年枝上朵”《采桑子》之“人生只是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虞美人》“又是人间酒醒梦回时”《浣溪沙》之“猛雨自随汀雁落”“万事不如身手好，一生须惜少年时”《满庭芳》《少年游》《蝶恋花》之“百尺朱楼临大道”方可以其己言“名句间出”论之。此等言语皆非大家之口不能道也。 历代词论者言美成词风“厚艳精工，善铺张叠叙。”不若鄙人拈来“沃”“润”二字。 词论诗评者宜经“观诗阅词，赋诗工词，谈诗论词。”三程，所言者则沁人心脾。 清新典雅，超凡脱俗，华而实质，因时而作，有感而发，不加精饰，是余所求为词之至境也。 词之豪婉，源于词人感物观、触情观、及其境遇、处世观，四者或离或合，交错回环，微妙变幻，成其基调。 有豪壮之词，豪迈之词，豪健之词。豪壮者，豪言壮语也。经世鲜而憧憬其无限之未来，初出牛犊，虎狼无惧，故合少年之所为也。豪迈者，豪放旷达，随其年长，阅世渐深，或遗世独立，纤尘不染，或石破天惊，逆流勇进，适壮年之所为也。豪健者，沉郁淡定，苍凉奔放，饱经世事，反璞归真。阅似平淡，而余味无穷，乃暮年之所为也。故曰：豪放之词足见词人待人生之态度。 有柔婉之词，凄婉之词，清婉之词。柔婉者，缠绵悱恻，缱绻绸缪，阅之神往，艳羡人间。有郎思妾，妾思郎，离情别绪，情之萌动。凄婉者，哀婉沉痛，感人肺腑。使用人读之而泪下。有苦相思，离别恨，感叹世事无常，世事茫茫，两情无终。清婉者，清新明丽，毫无媚态，天然灵动。阅之如白，韵味流畅，音律谐美，怡神明目。此类词多见易安所为者。 任何艺术最本质在于创作者能与欣赏者在情感思想上进行交流。故首先要使人能读懂，方能进行更高层次的交流。 夫为豪词者，最忌徒留一腔豪气，堆辞砌典。词中所作之彼时彼境，本无豪神旷骨而强为之，空有其表，乏神乏韵，则觉与文字砌墙无乎二异。堆辞砌典，虽彰显词人之博学，然其用典与彼时彼境所构不符，使人如在云中雾里，则有卖弄之嫌疑，莫可取之。 为婉词者，最忌无病呻吟，强作愁声，惺惺作态。虽所作形神若似，终觉失其真挚，难以共鸣。难免百律通言，读之乏味。更有甚者，使人反感。 综观历代词家之总作，其婉词多于豪词，其儿女情长于英雄气，其旖旎语多于铁板歌，靡靡乐多于塞外声，颓唐句多于傲世语。故曰：婉词易学易工，豪词难学难理。盖因人之于世，其不顺者十有八九，而真能逆行者少之甚少。且夫人富情性，其柔肠愁绪多于铁骨旷傲，故成此局诚可解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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