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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点丨投资不是生死大事,却是生死之外最重要的事

 Vision_Value 2016-02-22

来源:顾雷鸣的日志


Journal of Indexes是我每期必看的极少数金融学刊物之一。本期的内容很无聊,大部分是访谈,主要关于行为金融学和指数投资的关系问题。有一位学者的言论令我非常赞同,我也希望更多自命为投资者的人能够读懂这段话:

“最神秘的事情是,为什么无论专业人士还是小投资者都认为资产管理很简单。没有任何头脑清醒的人会走进一架飞机的驾驶舱并尝试驾驶它,也没有人会走进一个手术室并打开病人的腹腔。可是他们却把自己的退休资产管理视为儿戏。”

以上言论说出了我长期以来的困惑:为什么家庭主妇们可以为了买一斤菜便宜几分钱而争论半天,却在买基金的时候如此迷信广告和宣传报道?为什么年轻人在挑选工作的时候可以反复斟酌、再三权衡利弊,在确定自己的退休金投资比例的时候却像玩游戏一样轻松?为什么许多人愿意花费一个周末来研究欧洲杯或NBA总决赛的对阵形式,却不愿花费哪怕一小时来研究自己购买的股票的资产负债表?

当一个小投资者雄心勃勃地进入股市,拒绝购买基金而选择单干的时候,他显然以为自己可以打败市场,或者至少不输给市场。他不知道,在他的对面可能坐着沃伦-巴菲特、乔治-索罗斯或吉姆-西蒙斯等经验丰富的超级投资经理,与他做交易对手的可能是来自高盛、摩根士丹利或美林的交易员。即使是金融专业人士也经常犯下类似的错误,成功的银行家、经纪人或分析师常常低估了资产管理的难度,退出现有的成功事业成立自己的基金,然后很快亏的一塌糊涂。无论如何,专业人士管理的是别人的钱,就算亏了也不是亏自己的,顶多是损失一些信誉和知名度而已;可是中小投资者为什么要拿自己的钱开玩笑呢?

金融市场当然不是有效的,至少不是完全有效的,所以你可能打败市场——但是可能性不代表必然性。有多少人能像格雷厄姆一样研究财务报表?有多少人能像巴菲特一样做格雷厄姆的学生?又有多少人能像林奇那样碰巧在大二就认识了富达基金的总裁?为了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足球运动员,齐达内和罗纳尔多从八岁就开始训练,辗转于各个青年球队,终于从成千上万的同龄人中脱颖而出,被称为当代的“球王”。我们这些以看球为爱好的球迷,无论平时多么喜欢踢球,都不会妄想自己像齐达内一样会传球,像罗纳尔多一样会突破,或者像贝克汉姆一样会罚定位球。可是我们却可以在看了一两本投资普及教材之后就妄想自己像巴菲特一样会投资,像索罗斯一样会做交易,这难道不是一种精神失常吗?

差不多两年以前,当中国股市刚刚开始变热的时候,有人向我口沫四溅地推荐一只股票,表示“即使考虑到潜在风险,仍然是一笔好买卖,提供了足够的安全边际和巨大的上行空间”。我向他提出了三个问题:“第一,你是通过哪些科学的或艺术的手段,得出这些结论的?第二,如果你的结论是正确的,为什么这个市场上的其他投资者没有得出相同的结论,从而把股价迅速推高?第三,这个市场上的绝大部分机构投资者掌握的信息都比你多,即便个人投资者很多也比你经验丰富,他们是否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对方无法回答我的问题。

请不要误会,我绝不主张只有专业人士才能做投资——事实上,由于利益冲突和行业潜规则,许多专业投资管理人只是滥竽充数而已,或者没有把投资者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那些半路出家搞投资的人却有不少成名。就像在足球教练界,不是所有知名教练都当过球员,诸如库珀、温格和穆里尼奥之流要么只踢过低水平比赛,要么根本没打过职业比赛。但他们的成功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看了几本足球战术普及教科书而取得的,更不是玩“足球经理2010”这个游戏而取得的。如果你想成为下一个穆里尼奥,就去看看他在巴塞罗那做助理教练的时候写满了多少笔记本吧。我们大部分人一辈子写的文字都没有那么多。

《法柏报告》是我最欣赏的金融著作之一,作者是CNBC的一位知名财经记者和主持人。这位作者符合“业余投资家”的一切条件:出身非金融专业,没有为华尔街或机构投资者打过一天工,完全中立地报道财经新闻,从零开始自学专业知识,等等。在该书的某一章,他描述自己为了搞清一家上市公司的资产负债表,花了几个小时时间打电话,找各种联系人,最终得到了一个含混不清的答复。最后他意犹未尽地说:“我想,我的读者们没有多少愿意花费宝贵的星期天下午去做这种乏味的事情吧?”法柏不是投资者,只是一个财经记者罢了。你可以想象真正的基金经理的生活是多么乏味。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把投资作为爱好;即便作为爱好,他们也没有必要亲手去做。音乐、电影、文学和其他艺术形式比投资好玩的多,对你的退休账户的影响也小得多。业余的电影爱好者可能会买一台DV,拍摄一些30分钟以内的短片;业余的音乐爱好者可能组建自己的乐队并在朋友圈子里演奏;业余的文学爱好者可能到处投稿或者自费出版文集,等等——这些都无伤大雅,就算注定失败,也不会妨碍你和你子女的生活。但是业余的投资者却经常拿自己的退休金、子女的教育存款甚至全部资产做赌注,他们把全家老小置于巨大的风险暴露之下,只是为了品尝一下交易的快感,或者争取一个虚无缥缈的暴富机会。我知道人是缺乏理性的,但我不知道人可以疯狂到这个地步。

最后讲讲我和一个炒外汇的同学的交谈。某天,这个同学在外汇保证金交易中赚了一大笔(相对于本金而言,绝对数字并不大),于是非常得意地向我炫耀战绩,并大谈外汇交易是如何引人入胜。“可以使用40倍到400倍的杠杆,可以买进和卖空,上涨下跌都可以赚钱,”他带着陶醉的神情说,“手续费非常低廉,最重要的是24小时都可以交易!市场流动性非常强,对于聪明人来讲,是赚钱的最好手段。我甚至考虑把它作为一生的事业呢。”

听起来很诱人,不是吗?不过我一贯是过于谨慎和悲观的,所以在思考片刻之后,我问道:“当你买进或卖出一种外汇的时候,谁在跟你做交易呢?或者说,谁是你的交易对手?”

他回答:“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买的时候有人卖,我卖的时候有人买罢了。”

我说:“这就是问题所在。你对面坐着的可能是来自某家顶尖投资银行的自营交易员,可能是伦敦城最伟大的对冲基金经理,也可能是某个国家的中央银行。他们都非常聪明,有多年从业经验,掌握着近乎无穷的信息。就连他们使用的电脑速度都比你快,交易平台的反应也比你好。他们还有一群分析师和经济学家做后盾。他们几乎都经历过几个月到几年的培训,在别的交易岗位上轮换过。跟这些人做交易对手,我不知道你的胜率有多高,但我觉得如果你想打赢他们,最好每天花16个小时做功课,并且找到专业人士教育你。你能做到这一切吗?如果不能,那你赢的是谁的钱?是的,你没有必要一定成为专业人士,但你至少要具备足够的专业能力。市场上不会有人慷慨地不断输钱给你,所以别天真了。我这么说是为你好,如果有冒犯的地方,可不要生气。”

结局呢?我不知道结局如何。我真诚地祝福他不要亏钱,最好能够赚钱。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会听从我的劝导,任何小投资者都不会听从我的劝导。如果他们真的关心自己的家庭财产和退休账户,他们就不会做那么频繁的交易,也不会动辄把巴菲特、林奇或索罗斯挂在嘴边了。投资不是生死大事,就算亏光了你也不会死,但你的后半生会过的相当凄惨,你的子女甚至无法接受教育——所以我不赞成任何人拿投资当爱好。你见过有人拿外科手术或客机驾驶做爱好吗?当事情直接涉及生死时,人们一般会变得谨慎;但是当这事不直接夺走你的性命,只是慢慢压榨你的生活品质时,人们就变得异常轻松,好像在玩一场有趣的游戏。在这游戏中,他们最终输掉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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