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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诗词的基本修辞手法——赋、比、兴

 杏坛归客 2016-02-25
 

中国传统诗词的基本修辞手法——赋、比、兴

李海涛

    修辞是加强文辞或言辞效果的艺术手法。修辞学是语言学的一门学科,是研究如何提高语言表达效果的学问。掌握修辞艺术可以指导人们修饰自己的文章、语言,依据题旨情境,运用各种语文材料和表现手法,更加恰当地表达思想和感情,更加清楚地传达所欲讲述的内容。

    我国古代文人将中国传统诗词的基本修辞手法概括为三个字:赋、比、兴。其实,诗歌的表现手法还有许多种,赋、比、兴只是我国最早流行且至今仍在使用的传统表现手法而已。毛泽东主席在致陈毅同志的一封信中说:“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样直说,所以比、兴两法是不能不用的。赋也可以用,如杜甫之《北征》,可谓敷陈其事而直言也,然其中也有比、兴。”我国古典诗论《诗大序》中说“诗有六艺”:“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后人发现这种说法不贴切、不科学,因为“风、雅、颂”指的是《诗经》中的诗篇种类,“赋、比、兴”指的是诗的表现手法。[南朝·梁]钟嵘在他的《诗品》中将“风、雅、颂”与“赋、比、兴”加以区别并对“赋、比、兴”加以解释说:“故诗有三义焉:一曰兴,二曰比,三曰赋。文已尽而义有余,兴也;因物喻志,比也;直书其事,寓言写物,赋也。”[北宋]胡寅在《与李淑易书》中用李仲蒙的话进一步解释“赋、比、兴”说:“叙物以言情谓之赋,情尽物者也;索物以托情谓之比,情托物者也;触物以起情谓之兴,物动情者也。”现用通俗语言对“赋、比、兴”简要介绍如下:

    一、赋——运用“铺排”的手法淋漓尽致地直接陈述

    “赋”的含义多被解释为“赋陈”、“铺陈”、“铺排”。即用铺陈与排比相结合的手法,将一系列内容相关的景观物象、事态现象、人物形象等,按照一定的顺序组合成结构基本相同、语气颇为一致的句组,以便淋漓尽致地作细腻铺写,一气贯注地加强语势,接连不断地渲染环境、气氛和情感。“赋”作为一种修辞手法或说表现技法,运用在诗词创作中常见以下三种情况:

    1、陈述景观的铺排即以排比句式多侧面地描绘景观物象,以渲染环境、气氛、情调。如汉代乐府诗《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这是一首描写江南水乡渔家儿女与劳动相结合的情歌类的古诗,诗中以“莲”谐“怜”(爱恋)、“鱼”谐“女”寓物写情,后面四个铺排句仅置换了一个方位词,却生动形象地反映了男女青年在采莲劳动中互相嬉戏的情态。

    2、叙写事态的铺排即以排比句式铺陈叙事,以渲染环境、气氛、情调。这在叙事诗中较为多见。如北朝民歌《木兰诗》中表述这位古代巾帼英雄代父从军的事迹时,出征前“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出征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归来时“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通过这些细致的铺排抒叙,突现了花木兰保家卫国、居功不傲的劳动妇女的质朴本色。

    3、描绘人物的铺排即以排比句式描绘人物的服饰装扮、言谈举止、个性气质等,以便多角度地塑造完整的立体人物形象。如汉代《陌上桑》中描写秦罗敷的装束:“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湘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又如《焦仲卿妻》中描写刘兰芝:“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再如元代关汉卿作自我画像的散曲[南吕]《一枝花·不伏老》的[黄钟尾]“我是一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综上所述可见,铺排是与含蓄截然不同的一种艺术手法,它的主要美学特征乃是淋漓尽致、畅酣达意。

    二、比——运用比喻的手法造就附比联想的效果

    “比”即比喻。比喻的妙处在于深入浅出、生动形象、发人联想。我国的古书《礼记·学记》中说:“不学博依不能安诗。”郑众注曰:“博依,广譬喻也。”正常情况下,比喻由三部分组成:一是“本体”(主体);二是“喻体”(客体);三是“比喻词”(像、如、似、若、犹如等)。本体与喻体有本质区别但又有相似之处。本体多是比较抽象、深奥、使人感到生疏的物象;喻体则是比较具体、浅显、人们比较熟悉的东西。诗中用“比”能使形象鲜明生动,便于创造更优美的境界。诗中用“比”的情况多种多样,如[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中所说:“比之为义,取类不常。或喻于声,或方于貌,或譬于事。”比喻的种类很多,常见的有以下几种:

    1、直喻。直喻又称“明喻”。其基本格式为:“A像B”,结构形式为:(本体)+(比喻词)+(喻体)。如《诗经·有女同车》句:“有女同行,颜如舜英。”说那女人的容颜如同木槿花。又如北朝民歌《敕勒歌》句:“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再如北宋张先《千秋岁》句:“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2、隐喻。隐喻又称“暗喻”。其特点是不用比喻词,有时“本体”和“喻体”之间用“是”、“为”等连接,从字面上不说是打比方,使“本体”和“喻体”的关系更加密切。其基本格式为:“A是B”。如唐代李贺《秦王饮酒》句:“洞庭雨角来吹笙,以洞庭湖上的雨声(喻体),来形容笙声(本体)。又如北宋王观《卜算子》句:“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用“是”来连接“本体”和“喻体”。再如清代林则徐与老师答对所撰妙联“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天作岸”、“我为峰”均属隐喻。

    3、借喻。“本体”不出现,以“喻体”代“本体”。其基本格式为:“B代A”(即借B代A)。如唐代李商隐《重有感》句:“岂有蛟龙长失水,更无鹰隼与高秋。”“蛟龙”、“鹰隼”是指像蛟龙、鹰隼一样锐意改革而不幸失败的英雄们,在此“本体”和“比喻词”都被省略了。再如杜甫《将赴成都草堂途中》句:“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借“新松”喻新生力量,借“恶竹”喻邪恶势力,“本体”和“比喻词”都未出现。

    4、博喻。是用多种“喻体”比喻同一个“本体”。其基本格式为:“A像(B+C+D+……)”。如北宋贺铸《青玉案》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再如北宋苏轼的《百步洪》句:“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

    5、倒喻。是有意颠倒了“本体”和“喻体”的关系。其基本格式为:“B像A”(喻体像本体)。如唐代白居易的《长恨歌》句:“芙蓉如面柳如眉。”诗人本来是说面如芙蓉、眉如柳叶,却有意颠倒过来说。倒喻能给人以新、奇、巧的感觉。

    6、强喻。是用比较的方式打比方,借以增强效果。如唐代李白的《赠汪伦》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在“本体”与“喻体”相似处再加比较,指出“本体”还要胜过“喻体”,使感情抒发更强烈、意味更深长。

    7、迂喻。是用否定的形式打比方,迂回表达情感。如毛泽东的《采桑子·重阳》句:“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迂喻用否定的形式设喻,似而非似,耐人寻味。

    8、曲喻。是含蓄曲折地打比方。如唐代牛希济的《生查子》句:“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通过罗裙之绿与芳草之绿的联想,以“怜芳草”喻爱恋、思念穿绿罗裙的人。比喻的种类还有类喻、诘喻、对喻、简喻、详喻、引喻、虚喻之说,但最基本的形式还是直喻(明喻)和隐喻(暗喻)。

    三、兴——运用“取譬引类”由彼及此的手法引发所咏之辞

    “兴”是托物起兴,即借某一事物开头来引起正题要描述的事物和欲表达的思想感情的表现技法。唐代孔颖达在《毛诗正义》中说:“兴者,起也。取譬引类,起发己心,诗文诸举草木鸟兽以见意者,皆兴辞也。”南宋朱熹更明确地指出:“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兴”从特征上讲,有直接起兴、兴中含比两种情况;从使用上讲,有篇头起兴、兴起兴结两种形式。

    1、兴中含比

    兴中含比,即在“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的起兴句中也兼含有“以彼物比此物”的比喻在内。兴中含比,多用在诗篇的开头。用来起兴的物象本来与主题没有直接的关联,但与“比”一旦结合,兴中含比,那就和本题直接挂上钩了。兴中含比,要比单纯地起兴或单纯地用比好得多,它能使诗句意味倍增。兴中含比,是以兴为主,比居从位。兴中含比之取象类型多种多样:

    取兴象于植物的:如杜甫《新婚别》的开篇:“菟丝(一种蔓生的草本植物)附蓬麻,引蔓故不长。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一开头就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的起兴,起兴句中又隐含着“嫁女与征夫”的不可靠、不长久的比喻。

    取兴象于动物的:如乐府《古艳歌》:“茕茕(孤独无依貌)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首古诗以白兔起兴,兴中含比,前两句是写弃妇被迫出走,犹如孤苦的白兔,往东去却又回头往西看,人虽走但仍恋故人;后两句是规劝人们应当念旧。

    取兴象于自然的:如北朝《陇头歌辞》其一:“陇头(陇山之巅)流水,流离(淋漓)山下。念哥一身,飘然旷野。”其三:“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这两首诗都是以“陇头流水”起兴,兼以流水的状态和声响作比,表述念哥漂泊未归、乡愁悲凄之形态与情感。由于兴中兼比,使人由此及彼产生联想,将诗的前半与后半之内容紧密联系起来,形成了一个整体。

    比与兴结合运用,在我国传统诗词中较为多见且其妙无穷。[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中说:“比者,附也;兴者,起也。附理者切类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拟议。起情故兴体以立,附理故比例以生。比则畜愤以斥言,兴则环譬以托讽。盖随时之义不一,故诗人之志有二也。”

    2、兴起兴结

    诗词中凡用“触物以起情”、“感物而动”的兴笔开篇或收束者,谓之“兴起兴结”。它具有触发联想、渲染气氛、调动情绪的功能。古代诗词中,兴起,用得较为普遍;兴结,用得较少;而兴起兴结合用于一首诗中则更少。再以杜甫的《新婚别》为例:“菟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结发为妻子,席不暖君床。……仰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人事多错迕(交织着不如意),与君永相望!”这是一首代言体的叙事诗,诗中塑造了一位深明大义的新娘子的形象。开篇以植物兴起,结尾则以动物兴结:“仰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由比翼乌联想到别离人。全诗由开头的“兴起”到结尾的“兴结”,前呼后应,结构严谨,这是兴起兴结同用于一篇之中的极好例子。

    总的来说,“赋、比、兴”这三种表现手法,自古流传至今,常常综合运用、互为补充,对历代诗歌创作都有很大的影响。但是,除了“赋、比、兴”之外,诗歌的修辞手法还有很多,如夸张、复沓、重叠、跳跃、象征、对偶、排比、锤炼等等,历代不断发展创新,运用也灵活多变,在此难以尽述。但是各种技法都离不开想象,丰富的想象既是诗歌的一大特点,也是诗歌最重要的一种表现手法。而现代诗歌塑造形象的手法主要的有三种:一是比拟;二是夸张;三是借代(即借此事物代替彼事物)。比拟和借代的区别在于:比拟一般是比的和被比的事物都是具体的、可见的;而借代却是一方具体、一方较为抽象,在具体与抽象之间架起桥梁,使诗歌的形象更为鲜明突出,以引发读者的联想。这也就是现代诗人艾青所说的“给思想以翅膀,给感情以衣裳,给声音以彩色,使流逝变幻者凝形。”但无论是比拟、夸张或借代,都有赖于诗人对客观事物进行敏锐的观察,融入自己的情感,加以大胆的想象(甚至是幻想)。可以这样说,无论是浪漫派也好,写实派也好,没有想象便不成其为诗人,没有想象便写不出好诗。此外,学习写诗重在“练字练意”,“练意”尤为重要。清代诗人、诗论家沈德潜在《说诗碎语》中说:“古人不废炼字法,然以意胜不以字胜,故能平字见奇,常字见险,陈字见新,朴字见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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