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喝天下—临济语录》连载九

「首座云：汝何不去问堂头和尚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的的」，是道地道地、清清楚楚的意思；例如打靶的靶心称作「标的」，而非「标地」，这里引申形容很清楚明白、最重要、最核心之意。因此，「佛法的的大意」，就是指佛法真正的宗旨、最重要的义理。只要了解佛法这最重要的宗旨义理，就可能真正得解脱，所以首座要临济去参问老和尚这问题。

 

这里还有一个术语，「堂头和尚」。每一个堂的头、领导者就是堂头，或称堂主。但不要认为堂头和尚就是禅堂堂主，前面提过，如果称和尚，绝大多数是指方丈。所以能称为堂头和尚，不仅是某一堂的堂主，还是各个堂的领导者，这样的职位自然就只有方丈一人。因此，首座的意思是：你怎么不去问方丈和尚呢？

 

师便去问。声未绝黄蘗便打。

师下来。首座云：问话作么生。

师云：某甲问声未绝。和尚便打。某甲不会。

首座云：但更去问。

师又去问：黄蘗又打。

如是三度发问三度被打。

 

「师便去问。声未绝黄蘗便打。」我们可以看出临济真的很乖、很听话，非常依教奉行，听了首座的话后，马上就去问黄蘗。可是，临济一见黄蘗，话还没有讲完，黄蘗就Ｋ了下去。

 

曾有法师问我：「法师，你在禅堂逼问，有时禅众都还没有回答，你的香板就Ｋ下去了，你怎么知道他答的是对还是错？还有他要答什么？不怕打错了吗？」其实我逼问大家的时候，如果对方起心动念，已着在所问的东西上，也就是心已落在分别知见，那就远离第一义缘起的空义了；所谓缘起的空义是不生不灭、不常不断、不一不异、不来不出这八不，亦即本来法尔如是。所以当对方远离了缘起空义，想去思考、想去回答什么，当下就是错！应该是我一提问，对方马上就能回答，不需要等到我站在面前去考问时才能表达出来，所以当然也不需要等对方回答，而要在那句言语还没有形成之前，一棒就要他把自己的思想活生生地吞进去。

 

所以看到「声未绝黄蘗便打」这句，不要落在对错是非上去思考，因为做弟子的来问师父「什么是佛法」有错吗？没有错，算很精进，应该鼓励才是，那怎么会挨打？一旦从这面向着眼，落在是非对错上，就永远看不懂语录。

 

其实这是黄蘗要临济去体悟不起心动念、法尔本来如是，你本身就是佛，本来就自在，你还要问什么呢？佛法的的大意就是佛法的的大意，从来都未曾掩藏过，山河大地等一切根尘识十八界（六根、六尘、六识），界界都是圆满的，乃至于地水火风空见识七大，加起来二十五种都是圆通，哪一法不是佛法的的大意？难道只有经典里佛陀讲的才是真实不二的真实义？换言之，并不是离开这一切的现象而别有一个清净无上的妙法。

 

如果不从这里了解体会，自己瞎抓瞎找，永远都找不到佛法的的大意。只要放下一切分别执着，眼见一物都是佛法的妙法，处处都是最圆融、最奥妙的大法，因为都是从我们清净心流露出来的，所以六祖说自性能生万法。但千万不要把万法当作善的，因为自性生出来的法，根本没有善恶好坏可以说明。例如我们的分别意识会告诉我们：粪是肮脏的。可是粪里的蛆却不认为粪是脏的，它喜欢得要命，在里面钻来钻去快乐又逍遥，如果我们能听懂它讲话，它一定说：「我现在在天堂，此中之乐乐无比！」

 

没有一个法会认为自身是染污的，也没有一个法会认为它自己是清净的，都是我们的心在分别。亦即法本身没有所谓的好坏是非，好坏是非是由自心在境上起了分别，这才是真正的「染污」。所以修行就是要做到见一切法心莫染污。同样的，若是落在是非对错，当然就不懂黄蘗为什么要打临济，也就永远不了解黄蘗的老婆心切，反之，看到的就只是师父不近人情，「太凶了！像阎罗王一样！」

 

黄蘗这一打，除了要告诉临济：诸法本自具足，第二个作用就是要截断众生一再攀缘的意识之流。因为佛法之的的大意，根本不必去找，只要心不分别执着，当下就是！如果在禅堂里体会过逼拶棒喝的禅众可能会清楚些，当这一棒打下去，落到自己身上的当下，心里通常没有其他念头，如果有，大概只有「不知如何是好」这一念，然后心里很清楚自己被打；接着就会出现第二念：「要回答什么呢？答这好像不对，答那也不对。」因此，这一棒打下去，就是要被打者反观当下，学会放下，因为平时要大家放下，大家都放不下，这时候突然被打，吓了一跳，心念一空，就要学会放下。如果这时还不懂棒打的用意，那就可怜了。

 

佛陀告诉我们，人人皆具有如来智慧德相，然后又讲了三藏十二部这么多经论，甚至祖师大德也拿起棒子，而这棒子就像金刚王宝剑一样打在修学者身上，目的就是要截断对错是非好坏的意识流，体验佛陀所说的本具智慧德相。这时若还不懂，临济说，这样已经是「自救不了」，也就是这个家伙没救了，因为已经掉在知见里，掉在自己的身心相里，祖师也很难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