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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赏读之李白《忆秦娥》

 江山携手 2016-03-09
·诗词赏读之李白《忆秦娥》  (2013-4-24 7:49:00)董一菲

诗词赏诗之

苍凉悲壮,黄钟大吕

——读李白的《忆秦娥》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这首《忆秦娥》和李白的另一首阕词《菩萨蛮     平林漠漠烟如织》被称为百代词家之祖。人云诗庄词媚曲俗,人云“唐诗有英雄气,宋词有才子气,元曲有无赖气”(鲍鹏山)。

而李白的这首《忆秦娥》境阔,情深,气象磅礴,有黄钟大吕之声。整首词意象跳脱,充满理想主义色彩,充满盛唐之音,激荡着一种英雄血性和深重的悲天悯人的情怀。有秦楼、明月、柳色、灞陵、清秋、古道、音尘、西风、落日、汉家、陵阙,有历史有人生,有时光流转,有柔情有豪情。是登临是闺怨,是人类的等待与宿命,大开大合。是有我之境更是无我之境,恢弘而细腻。“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州。”李白的激情与才情滔滔奔涌,又凝练成字字当行的只有六十四言的小令。印记飘然太白独特的风骨。

         一、如泣如诉的箫声

箫笛之声是我们民族心灵独特的倾诉。箫笛是大音希声。笛声悠扬,箫声呜咽。笛声以乐音抒哀情,箫声以悲音抒悲情。“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李白的一首七言绝句中中的笛声让我们午夜梦醒。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我们惊悚万状地意识到我们的宿命都是游子,都是孤儿,都是流浪者,是宇宙人生的匆匆过客。笛声悠远、悠思、悠长、幽怨、悠扬、幽恨甚至悠闲。“暗飞声”,在暗夜中似断实连,带着春色和柳意,在繁花似锦的洛阳城,惊醒了春梦、繁华梦、富贵梦,也惊醒了人生的沉沉大梦。李白用一支小小的竹管让我们沉潜到人性的谷底,叩问心灵。

如果说《春夜洛城闻笛》这支竹笛是宛转轻灵的,那么“箫声咽”的箫声是横空出世,破空而来,百代横绝。前面是寂静,后面是更深的寂静。箫声像是禅寺中沉沉的木鱼,更像那古老苍凉的暮鼓晨钟。呜咽的箫声是历史人生的大悲凉的写照。由一个女子吹响这箫音,感受独特。这箫音是戍角悲鸣,是塞北大漠之音,是“伤心秦汉”是“赢都变成了土,输都是变做了土”,是唐太宗六骏马的飒飒之声,是铁马冰河,是兵戈扰攘,是咸阳古道的万丈红尘,是层层叠叠的悲欢离合,是人间的那股英雄气的荡气回肠,也是楚馆秦楼温柔乡里的绮罗香泽。

杜甫的诗沉郁顿挫,张力饱满。而李白的箫声也同样曲尽其妙,一波三折,一咏三叹,断续跌宕。这静音希声的大音仿佛来自我们自己的心底,冷涩凝绝。秦娥大梦先觉。箫声仿佛是历史与人生的哭声,忧从中来不可绝。李太白将自己的一腔柔情与豪情寄托在箫声里,飞遍千山万水,穿越历史的音尘,不绝如缕。

“咽”是歌哭、是悲泣、是大寂寞、大孤独,是盛世的哀音是最深的痛与爱。

“箫声咽”中的李白不再是那个“飞扬跋扈为谁雄”的李白,那里有着少年人的任气;不再是那个“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李白,那是有太多的飘逸和浪漫;也不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李白,那里有太多的自负不羁。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李白太决绝。“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李白太渴望建功立业。“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梦来”的李白太仙气……“箫声咽”中的李白忧患担当,肝胆似火,色貌如花。

“箫声咽”,元气淋漓,划破了黑暗,开辟了鸿濛。太古之初,岁月静好,怎么个动与静了得。石破天惊,人神同醒。

“箫声咽”不像是一阙小令的开篇,像足了一场戏剧的楔子,一首史诗的序曲,一部巨制鸿篇的开场白。

“箫声咽”,悲凉之零遍被华林。像十二金钗的曲子词,像痛苦与悲悯的幻梦。

        二、别样的奇女子

李白的《忆秦娥》的抒情主人公是秦娥。她不是越女吴娃,她是秦地的女子。那个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应该就是她的前身。秦娥的身份遥遥隐隐,草灰蛇线暗伏着箫史弄玉的爱情。箫史弄玉的箫凤和鸣,箫史弄玉的乘仙而去。断续着那段美,那个神话。神秘浪漫,恣意摇曵,这分明是李白之笔。

秦娥的名字里有三秦大地的长风,有黄土高原的烈日,有秦朝的明月,有汉时的关卡,有秋风渭水,落叶长安。有凉州大曲龟兹音乐,有上阳宫殿绝世的风采。

秦娥应该就是那朵“长安花”。

在李白的《忆秦娥》里,秦娥留给我们的是背影、剪影和侧影。她面朝着历史和人生的方前。她用呜咽的箫声点醒我们这些“红楼梦里人”。她是醒者。她有一支悄吟的箫。一座偌大空荡极尽富贵风流豪侈的秦楼(后来秦楼楚馆不是成了欢乐场地的代名词了吗),她有一轮照耀过今人古人盛世末世的圆月。

秦娥之于李白应该像脂砚斋之于曹雪芹。因为懂得,所以悲哀。

秦娥应该有一双混沌天真的眼睛,却可以将这千年的历史看穿,将这人生的浮华看透。

李白的《忆秦娥》堂庑极大,早已大过了所有的“闺怨”。也不是一般意义的登临诗作。王国维说“‘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

上片用“秦楼”“明月”“柳色”“清秋”来状写女子秦娥不足为奇。奇的是下片太白神来之笔。用“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这样壮阔,这样的气象来衬托女子秦娥,真是奇采。

就像杜甫为昭君画像,起笔便是“群出万壑赴荆门”,“群山万壑”是昭君的情怀,她只身远赴蛮荒的大漠,她不是弱女子,而是伟丈夫。只有“群山万壑”才与她相配。

秦娥目光所及看到的天地悠悠,一片苍凉,只有烈烈西风,咸阳古道,秦的衰败和汉家天子高高的陵墓而已。

秦娥是谁?是李白笔下的一个把历史风云,盛衰荣辱看穿看透的人,秦的威风音尘已绝,“音尘绝”三个字顿挫有金石之声。汉朝的强大也已成为夕阳下的一抔黄土。

秦娥的眼光早已超越闱阁的绣帘。在年年的柳色中她守候的不只是归人,她守候的是历史和无常的人生。

“柳色”是春天,“清秋节”是秋天。春秋代序,年复一年。秦楼是否朱颜已改,而不变的是西风残照里的汉家陵阙。可谓汉陵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秦娥不是闺怨的小女人,为一己的悲欢而忧愁忧思,秦娥不是登临诗中的抒情主人公简单成“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秦娥不是咏史诗中的盛衰感喟“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刘禹锡)。

   秦娥是梦者、醒者、智者、情者,是我们民族的奇女子,是历史人生的临水照花人。

她从远古神话中走来,复活在李白的诗中,开启了曹雪芹笔下的“千红百艳”变成了多愁善感的林黛玉、英豪大略的史湘云抑或是“才华馥比仙”的妙玉,也许就是莫言笔下的那个有着红高梁一样醉红的来自山东高密东北乡的“我奶奶”。

三、  三.历史人生的大悲凉大寂寞

李白的《忆秦娥》意境阔大,胸襟慈悲。伟大的作品往往都充溢着历史人生的大悲凉大寂寞。就像《红楼梦》有人生无常的大感慨,张爱玲的小说世界是华美的苍凉,即使是快意恩仇的《水浒》也透着让人放声一哭的悲凉。

小令能写得如此深如此厚,如此的气象宏大真是文字的奇迹。

李后主、晏殊、纳兰性德是小令的重镇。他们的小令轻灵、柔情、跳脱,即使是后主词也是简洁的对比,疏朗的白描。“眼界始大,感慨遂深”。关乎的也不过是国破家亡,盛衰无奈。“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是单纯几近纯洁的悲哀,更像一个孩子丢失了心爱的玩具,更像一个少年丢了他的恋人。痛则是痛是锐痛,而绝不是无处言说的钝痛,绝不是李白的无语的难言的沧桑。“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寥八字,横绝千古,后主感伤的是他自己的人生,是南唐的“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的丧失,是他个人的遭际和江山社稷,缺乏绵延的历史感。即使他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也是“有限”,也是有我之境。李白则不同,李白借助秦娥的眼睛,看到了秦汉,看到了秦皇汉武,也看到了他们销蚀的音尘的陵墓。这种历史与人生的感发,苍凉悲壮,如黄钟大吕,关乎所有的盛衰生死。

大晏和纳兰词抒发的更多是富贵闲愁,精致而富族气。

《忆秦娥》的视角是大鹏的视角。背负青天,扶摇九万里。冯友兰先生说,李白是有宇宙意识的诗人,李白的诗可以裹挟起天风海雨。

“年年柳色”是一年之始,“乐游原上清秋节”是一年的终点,自春徂秋,岁岁年年,有始有终而又无始无终,这种情怀叫做万古愁。身处万丈红尘的秦娥听到的是“箫声咽”和“音尘绝”,看到的是“天地悠悠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唯有大的难以言说的巍然的黑暗中的死亡。《忆秦娥》是令人震撼的,死亡令人敬畏,生命令人敬畏。

如果说苏轼以诗入词,辛弃疾以文入词,那么李白的这首《忆秦娥》一定是开先河者。有唐诗的风骨,有先秦古文的厚度,一扫宋词所有的脂粉气,却又气韵飞舞,柔情似水。苍凉悲壮,似黄钟大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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