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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对潘金莲的五次暗示

 可怜天下父母亲 2016-03-15

潘金莲挑逗武松这一段,施耐庵写绝了。唯有武松这样聪明、精细的人,才配和潘金莲这样聪慧的调情高手演对手戏。如果换了李逵、鲁智深、林冲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达不到这样赏心悦目的艺术效果。

李逵、鲁智深太直接,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没有含蓄的美感;林冲太隐忍,行事不果断,最终的收场也不会有太强的艺术张力。唯有心思缜密的武松,面对嫂嫂潘金莲的挑逗,才这般生动、旖旎。

那是一个彤云密布,大雪纷飞的中午。很奇怪,施耐庵总是把最好的情节安排在下雪的天。林冲杀陆谦四人,被逼上梁山,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这次又是。

潘金莲独自一个冷冷清清立在帘儿下等着,只见武松踏着那乱琼碎玉归来。多么美的一个画面。如果潘金莲不是武松的嫂嫂,这整个就是一个恋爱中的多情女子苦等情郎的唯美画面。可惜,他和武松之间,横亘着一个武大。想想,潘金莲也是怪可怜的:明明自己心仪的男子就在眼前,却被世俗人伦的高墙阻隔。但潘金莲显然被情爱的烈火烧得忘记了这些,此刻,她眼里只有武松,对这堵为道德人伦竖起的高墙直接忽略,视而不见。

那妇人揭起帘子,陪着笑脸迎接道:“叔叔,寒冷?”武松道:“感谢嫂嫂忧念。”入得门来,便把毡笠儿除将下来。那妇人双手去接。武松道:“不劳嫂嫂生受。”自把雪来拂了,挂在壁上;解了腰里缠带,脱了身上鹦哥绿纻丝衲袄,入房里搭了。

这又是一副无比温馨的画面。潘金莲嘘寒问暖,双手去接武松的毡笠儿,多像一个温柔的小情人或是小媳妇。潘金莲已经不自觉地入戏了,下意识地,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武松的情人,所以,才会有这些暧昧的言行。但武松拒绝她的暧昧,他一切自己来,就是要提醒潘金莲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这可以算是武松对潘金莲欲图出轨的第一次暗示。但潘金莲显然无视武松的这次暗示。

那妇人道:“恁地;叔叔,向火。”武松道:“好。”便脱了油靴,换了一双袜子,穿了暖鞋;掇个杌子自近火边坐地。那妇人把前门上了拴,后门也关了,却搬些按酒果品菜蔬入武松房里来,摆在桌子上。

这要是李逵、鲁智深,看见潘金莲突然把前后门都关了,一定会直肠直肚地叫囔道:嫂嫂,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如果这样,那这小说就不好看了,底下的情节也没法开展下去了。

武松虽然是铁骨铮铮的硬汉,但做事却很讲究。所以,武松问道:“哥哥那里去未归?”妇人道:“你哥哥每日自出去做买卖,我和叔叔自饮三杯。”武松道:“一发等哥哥家来吃。”请注意,三句话,三个“哥哥”,武松就是要提醒潘金莲,不要忘记了自己还有个丈夫。这可以算是武松对潘金莲欲图不轨的第二次暗示。潘金莲依旧不理会武松的暗示。

妇人道:“那里等得他来!等他不得!”说犹未了,早暖了一注子酒来。武松道:“嫂嫂坐地,等武二去烫酒正当。”妇人道:“叔叔,你自便。”那妇人也掇个杌子近火边坐了。武松不让潘金莲给他烫酒,自己来烫,又是在暗示潘金莲不要忘了自己的嫂嫂身份。这是武松对潘金莲的第三次暗示。潘金莲又不理会武松的这次暗示。

那妇人拿盏酒,擎在手里,看着武松道:“叔叔,满饮此杯。”武松接过手来,一饮而尽。那妇人又筛一杯酒来,说道:“天色寒冷,叔叔,饮个成双杯儿。”武松道:“嫂嫂自便。”接来又一饮而尽。好一个“饮个成双杯儿”,如果这之前潘金莲还只是较为隐晦的动作暗示,这回这话就明显有语言挑逗的味道了。武松这一句“嫂嫂自便”,可谓见招拆招,又把潘金莲挡回去了。这是武松对潘金莲的第四次暗示。

接下里潘金莲步步紧逼,渐渐放出了大招。妇人接过酒来吃了,却拿注子再斟酒来,放在武松面前。那妇人将酥胸微露,云鬟半松,脸上堆着笑容,说道:“我听得一个闲人说道:叔叔在县前东街上养着一个唱的。敢端的有这话麽?”武松道:“嫂嫂休听外人胡说。武二从来不是这等人。”妇人道:“我不信,只怕叔叔口头不似心头。”武松道:“嫂嫂不信时,只问哥哥。”

酥胸微露,云鬟半松,这是色相引诱;没话找话、无中生有地说武松在外面包养女人,这是刻意要把武松往男女欢爱之事上领。潘金莲真是调情的一等高手。但武松何等聪明,只一句话,就把潘金莲击退了。武松道:“嫂嫂不信时,只问哥哥。”说话不在多,关键说到要害。这个时候,武松既不赌咒发誓,也不做脸红脖子粗的辩解,只轻描淡写地说“嫂嫂不信时,只问哥哥。”,一声哥哥,一下子就把想入非非的潘金莲拉回了现实。这是武松对潘金莲欲图不轨的第五次暗示,也是最后一次。可惜,潘金莲依旧置若罔闻。

那妇人也有三杯酒落肚,哄动春心,那里按纳得住,只管把闲话来说。武松也知了四五分,自家只把头来低了。那妇人起身去烫酒。武松自在房里拿起火箸簇火。那妇人暖了一注子酒,来到房里,一只手拿着注子,一只手便去武松肩胛上只一捏,说道:“叔叔,只穿这些衣裳,不冷?”武松已自有六七分不快意,也不应他。那妇人见他不应,劈手便来夺火箸,口里道:“叔叔不会簇火,我与叔叔拨火;只要似火盆常热便好。”武松有八九分焦躁,只不做声。那妇人欲心似火,不看武松焦躁,便放了火箸,却筛一盏酒来,自呷了一口,剩了大半盏,看着武松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武松劈手夺来,泼在地下,说道:“嫂嫂!休要恁地不识羞耻!”把手只一推,争些儿把那妇人推一交。武松睁起眼来道:“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没人伦的猪狗!嫂嫂休要这般不识廉耻!倘有些风吹草动,武二眼里认得是嫂嫂,拳头却不认得是嫂嫂!再来,休要恁地!”

从隐忍到爆发,武松的内心一定做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挣扎。武松低着头,自在房里拿起火箸簇火,这是他为了嫂嫂的脸面,一忍再忍。但意乱情迷的潘金莲此时却变本加厉,步步紧逼,最后,潘金莲明目张胆地提出与武松喝交杯酒,武松再也没办法忍了。再忍,就不是武松,而是林冲。如果是林冲,这个时候多半一直会默不作声,坚持到底,抑或默默地借口走开,但如果武松此时也像林冲这样,这小说又不好看了,情节没有起伏,缺少张力。武松不顾潘金莲的脸面,彻底大爆发,虽然有些简单粗暴,还多处涉嫌语言暴力的成分,但这就是武松的性格,顶天立地、堂堂正正地看得人提气!

只是可怜了潘金莲,一心爱着武松,却终究跨越不过那一堵道德人伦的高墙。武松对她蠢蠢欲动的出轨之心,做了至少五次暗示,都阻止不了她那颗背叛武大的心。武松不得已,最后暴怒,潘金莲便由爱生恨,自暴自弃,以后的悲剧,也就此埋下了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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