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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后，我当过多次的怂包软蛋，也干过一些颜面扫地的事，但惟有一件事我做不了——流眼泪。我的泪腺没有问题，在电影院里完全可以哭得稀里哗拉的，但只要身边有任何一个认识的人，眼睛就立刻如同枯井般干涸。 我的老婆与女儿对此都很好奇，曾经多次问过：你哭起来是什么样的？估计她们看不到答案。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前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我老爸今年八十了，我也从未见过他的任何一滴泪水。 泪水，是一种很高贵的液体。虽然化学成份普通，比如，美国科学家就研究过，喜泪的味道比较淡，悲泪与怒泪的含盐量就大得多。可是，不管怎么说，灵长类动物中，能够流出泪水的只有人类。 前一段时间，观赏故事片《风声》，特别注意到，在片末，李冰冰的泪水是单行的。也就是说，她只用一只眼流泪，就把我们感动得死去活来。厉害啊。有一次看台湾电视，几位演员搞飙泪比赛。其中一位，朗读一份菜谱，居然也能读得热泪潸潸；放下菜谱，又立刻谈笑风生。可见，职业化泪水的威力，就在于收放自如。 普通人千万别玩这哭戏，否则一哭起来，就往往止不住。 十几年前，我有一位大胡子男同事，很豪放很可爱。有一次，喝过酒后搂着我大放悲声，哭得惊天动地。那是在内陆，大冬天，我穿着一件羽绒服，他哭得动情，在我贵重的羽绒服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都抹在我肩膀与后背上。待他转哭为泣，已是大半夜了。出得门来，在月光下，我的后背寒光闪闪，如披了一层铠甲。“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人家动情，泪水自然是流在前襟；我不伤心，泪水当然只能湿在后背了。 后来，我才听说，这单位里还有一女士，与这位大胡子一样，也是一喝就醉，一醉就哭，一哭起来就得搂人，一搂着人就不放手。这两人回回如此，哭得很是畅快淋漓。我呢，运气不好，没被那女子搂上，被大胡子给抱住了。 不论哭泣有几种流派，泪水永远能够打动人。 我女儿小时候，泪水多得离奇。只要被严厉地看上一眼，立即眼泪汪汪。她的哭法，基本上属于婉约派，嘴里没有声音，只听得见眼泪吧答吧答。三两分钟，衣服就湿透。那双大眼睛，完全是一对关不上的小水龙头。所谓哭成“泪人”，应该就是这令人心碎的模样吧。奇怪的是，她拭泪的方式，却是一个彻底的豪放派：握着两个拳头，用拳面使劲揉着眼窝。所以，她一旦哭起来，我从来不喊“住嘴”，而是要大叫“住手”，盖因怕她把眼睛给揉坏了。再后来，读豪放派词人辛弃疾的名句：“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我就很不服气，一个大老爷们，擦眼泪还得找个小姑娘，明显不如我女儿，算什么豪放派嘛。 不明所以的泪水，如果流得恰到好处，就像拍得极妙的言情连续剧，更能让人长久地牵绊。 有一回，与同事一块，开着车与一辆公交平行。公交前座的车窗边， 一位年轻女子泪眼婆娑。为了不让车上的人看见，她只能把脸冲外。看得出，她一直在强忍泪水，紧紧抿着嘴角，不时有一点抽噎，所谓饮泣呑声是也，表情忧伤动人。我们两个大男人，一路上都在猜想，谁给了这女人这么大委屈？真是罪该万死啊。这种时候，男人最易涌起怜香惜玉之情。所以，聪明的女人，遇事千万别撒泼；即便你长得再可爱，也不要涕泗滂沱。更好的方法，就是将泪忍着，将流而未流，对付起男人来，必定无坚不克。 概率比较罕见的，是那种搞怪式哭法，先抑后扬或先扬后抑，总之剧情跌宕，让人怜悯，又引人发噱。这类哭泣，对哭者与观者，都是神经坚韧度的一种考验。 有一回，在一个车祸现场。我的一位同事，看到一位妇人坐在地上，怀里搂着一个受伤的男人，哭得极其凄惨，嘴里的哭调是：“你可不能走啊……你要是走了啊……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办啊……啊啊啊……”看着这妇人哭得哀婉动人，念及世界上又多了一位无助的寡妇，见惯车祸现场的同事，忍不住还是上前边安慰。 不料，这妇人哭着答：“啊啊啊——他不是我丈夫，不是啊！” 同事以为她哭昏了神智：“那你丈夫呢？” 她指了指在蹲在路边的一个男人。原来，她的丈夫，就是撞了人的司机。那被她紧紧地搂着的，为之嚎啕的伤者，是一位陌生的男人! 好像也不能说她不该哭，但这种哭法，真的有一点像周星驰电影，而且结局又特别像韩国的反转剧。碰上这种哭法，要不笑是艰难的，但要真的笑出来，又颇为残忍。所以，在哭场中，不明真相的围观者，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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