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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蒿

 塞上闲叟书屋 2016-03-26

                

 世界上多种植物都得到文人扬。扬,松、竹、杨、柳,兰、牡、菊、梅,入诗、入画、入文。人们赞颂松、柏的高洁,竹、兰的飘逸,牡丹的艳丽,菊、梅的孤傲不群,荷花的出污泥而不染,有谁肯替柳蒿为文呢?柳蒿登不得大雅之堂。

近年有了以柳蒿为题的文章,但宣传的是柳蒿药用价值,各种维他命含量丰富,极富营养,是野菜之冠。

现在我这里也以柳蒿为题著文了,且也说柳蒿可吃,不但可吃,还能救命。但需要声明的是,我可不是要说,吃了柳蒿可以益寿延年、长命百岁。也不想说开发出“柳蒿宴”,可以赚大钱。

柳蒿,植物典上说它是菊科,虽为菊科但并不开美丽的花,实际上根本没有谁看到它开什么顔的花,只不过根据植物学常识断定它也是开花的。

就茎叶来说,柳蒿的形象也不突出,基本说没有什么观赏价值。不过是直直的一根杆,生存环境太拥挤的时候连杈都不分,搀杂在其它植物中,不识者很难把它同其它种类的蒿子区别开来。

柳蒿没什么名气,不要说长在同一草地上的百合、萱草、龙丹紫不能同日而语,就是和它外表形象差不多的药用的艾蒿和益母蒿也差得远。

柳蒿并不是什么稀有植物,但也不是到处都有的,河岸、林缘能看到它的身影,但主要生长在沼泽周围的湿地上,再就是涝洼农田的边缘。柳蒿是蒿子中的歉歉君子,草地上稍微干爽,适合其它植物生长的地方他就不去了。沼泽中水稍微深一些的地方柳蒿就不生长,它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水生植物,那些地方夏天时水会没过它的头顶,那时候它就很难活下去了。

柳蒿主要靠地下根茎来繁殖的,水边湿地适合柳蒿生长的地方,地下柳蒿的根茎纵横交错,地面上就是成片的柳蒿,此时到也能显出柳蒿的顽强和霸气,方圆几米、十几米的地方全是柳蒿,不允许有一株别个种类的蒿子或杂草。这种柳蒿林会存在多年,因气候的变化扩张或缩减,绝不轻言放弃。

人类和柳蒿打交道的历史很久远了。春天柳蒿是最早冒头的野草之一。那时它的名字称为“柳蒿芽”,多了一个芽字,可爱多了,芽者鲜嫩之意,短短的泛紫的茎干上长着三、四片叶子。农家的孩子挎了小篮采来后,讲究的用开水烫一下,不讲究就那么冼冼放在饭桌上,是春天最早的一道鲜菜。粘了酱,吃到嘴里有着淡淡的蒿子味,一冬天有三、四个月没见过绿色了,有谁能说味道不好呢?

柳蒿不是什么观赏植物,虽然可吃却实在说不上味道鲜美,但是在过去年代,对过去时代的一些人来说却曾经是一种救命的草。

芒种过后,柳蒿长到一尺来高,叶子长十几、二十多片,通体浓绿,再不是什么“柳蒿芽”,是名符其实的柳蒿了,这时的柳蒿汁液苦涩,有一股浓浓的蒿子味,正常年景极少有人问津。

世上因各种原因有数不尽的天灾人祸。政治清明,风调雨顺的年头不总是有的,好年景也总有挨饿的人家。受到饥饿威胁的人们,面临死亡威胁的人们管不得这时候柳蒿是不是苦涩,被大量的食用了。

饥饿的年代,采摘柳蒿不再是儿童们的活动,采摘范围也是村边、地头,这些零星的柳蒿芽,尝尝鲜可以,用来解决饥饿就不够了。人们到林缘和草地沼泽的深处去寻找大片的柳蒿。这时的柳蒿不是沾酱吃,而是做“干粮馅子”,说是干粮,实际上就是柳蒿菜团外面包了薄薄一层玉米或高粱面,要不就是就是把少许的粮食掺到菜团里。完全没有粮食的时候,就是名符其实的菜团了。

记得在那个共和国历史上被称为“困难时期”的年代,我正在城里求学,自己起伙做饭。我很幸运是城市户口,每月供应31斤粮食,现在能一天吃掉1斤粮食的人已经不多了,那时候不行,因为每天除了这1斤粮食外,几乎没有其它食物入口。我自制了一个标准秤保证每天的食量不能超过标准,否则到月末就会断粮。我每天都感到饥饿。一次从乡下的家里捎来了东西,那是9个外面包了一层薄薄高粱面的柳蒿芽菜团,这9个菜团我吃了两天,菜团是苦的,但也不是十分难吃,我想一定是母亲把过年都没舍得吃的油多放了一点的缘故。我把这省下的二斤粮加到这个月的其它天上,我感到这个月不是那么饿。

乡下的父、母远没有我幸运,他们一天没有1斤粮,半斤也没有,那一年的春、夏,父、母和村里人就是吃这种菜团活过来的,只有几个老人没能活过那个春天。

比较起来,我们村也还算是幸运的,不是所有的村子都有柳蒿可采。离甸子远的村子采别的野菜,主要是采灰菜,灰菜也是可吃的野菜,味道比柳蒿要好,但是吃多了浮肿。那个年月农村到处可见浮肿得眼睛都睁不开的人,许多人就因为饥饿和浮肿致死了。没有精确的统计,但因为柳蒿,我们村显然少死了人。

多量的采摘也威胁到柳蒿林的生存,被揪掉了脑袋的柳蒿,还会从根茎上再寻找出一些没有萌发的芽,长出一株新的柳蒿,不过这一批可是远没有第一批粗壮了,如果这一批再被采走,第三批就很难萌发了。第二年春天这个地方还有没有柳蒿也很难说,柳蒿以自己的毁灭拯救人类。

晚秋,草甸子上干净了,哪些夏日鲜艳的野花收取了人们的赞扬后,把春、夏积攒下的能量贮存在种子里,准备下一轮的炫耀。平坦干燥地方的青草或被贮藏为牲畜的饲料,或者盖上了农舍的屋顶,柳蒿派上这样大用场,躲过人类灭绝采摘劫难的柳蒿得以完成它们的完整生命周期,骄傲地一排排站在水边。

落了雪草地上,没有被割取茅草会扒在地上,没有了生命的柳蒿却还能挺直腰板,显得非常突出,烧柴不足的人家会寻到这里来,把它们割下来送到灶堂里,毫无怨言发挥余热。

柳蒿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了,湿地给开垦成稻田,柳蒿的阵地退到排水的沟边和田埂上去。柳蒿不挑不拣,在沟边田埂上生长起来,也许是人们不再需要它度荒,长的更加茂盛了,根系牢牢的把住田埂的土,长了柳蒿的田埂,少有给水冲垮的,柳蒿又无声无息的为人类做出了贡献。

田埂上的柳蒿很是本份,从不企图把自己的根系深到已经开垦的水田中去,虽然那里是它们曾经的故乡,现在被驱逐出来有点不大公平。水稗草也是水边生长的野草,荒年时种子也曾被人类做为家禽的饲料,以至食粮,与柳蒿共生时,水稗子并不见生长优势,湿地开垦成稻田后,自以为有功于人类,凭借着它们与水稻同祖,同族的“稷”也是五谷之一的势力,肆意的在稻田里繁殖,造成水稻减产,在杀草剂出现前还曾有过逼近农民放弃耕种的战绩。

社会和时代的进步,中国的大多数人已经不大有饥饿的威胁了,柳蒿已经逐渐被人们淡忘了,柳蒿的生存空间日渐缩小,农田的工业化管理,用占地面积极小的塑料板做池埂,不再需要它来固着水田的池埂上泥土了。忘恩负义的人类,也要像对其它动、植物一样让柳蒿走向灭绝吗?

世间消息,饫甘餍肥的人们,回忆起往日野菜的青香,各种野菜又重新请到饭桌上,美食家们也有新发现,原来野菜是营养价值最高的。野生的还能有几棵,自然供不应求,脑筋活络者把柳蒿请进了大棚,上市的柳蒿芽嫩得滴水,象是改革开放初期的暴发户。

早年吃够了柳蒿芽,现在想起来嘴里还有蒿子味,没有再尝一尝的欲望。我所关心的是,移居大棚的柳蒿还能保持它们的品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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