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倾向于相信这些看似很古老的正字。我觉得人类自钻木取火以降,在灶头上的渔樵闲话远比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悠久得多。流传不广,一是几千年来识字不普及,二是识字的又听了孔夫子的,“君子远庖厨”,才造成了今天“识讲弗识写”的局面。 厨房间么,本来就是做生活的地方,属于动作片的范畴。 不过,相信现在有交关上海人,厨房间里的动作好做,厨房间里的动词好讲,真正要伊写出来,就烦难了。
比方讲,今朝要烧红烧肉,冰箱里有两三袋冻肉,用哪一袋呢? 老婆发声音了,今朝又没客人来,拿袋小的。 断命,大小差不多的啦。 老婆不开心了,侬死人啊,拿手dengdeng分量看呀。 乃末僵,一个deng字写弗出。
有人就考证了,说此字写作“敁”。 【廣韻】【集韻】敁敠,稱量也。 【類篇】敁挅,以手稱物。 现在多写作‘掂分量’,准足一点讲,应该叫做“敁分量”。
有了荤菜,没素菜也不来讪。 老婆又发声音了,早上超市里买了一斤刀豆,蛮嫩嗰,侬相帮die一die。 又弄僵,一个die字写弗出。
于是,有人又考证了,这个字写作“扚”。 【廣韻】都歷切【集韻】丁歷切。 【說文】疾擊也。【揚子·方言】揜取曰扚。 “扚”字在上海言话当中的意思是“一记头弄断忒”。
有荤有素,主食吃点啥呢? 葱油饼!不晓得啥人脱口而出。 灵嗰灵嗰!老婆欢喜嗰。搿么快点nio面粉呀,面粉要发忒一歇嗰呀。 面粉屋里倒现成有了嗨,这nio字就不晓得哪能写了。
有人又考证了,这个字嘛,写作“掿”。 【篇海】昵角切,音搦。手掿也。 掿面粉,北方人讲叫‘揉面’,上海言话叫“掿”。 上海人不但掿面粉,腌咸菜也是要一面摆盐一面掿的;汏衣裳也要水里掿掿伊嗰。
掿面粉的辰光,老婆准备切肉,第一刀下去,不爽快,原来刀有点钝了,又发声音了。一根棒头拿过来,让我一把刀xia忒两记。 Xia刀磨剪刀,弄堂里听倒听见过的,写还是写不出。
于是有人又考证了,这个字写作“碬”。 《廣韻》胡加切;《集韻》《韻會》《正韻》何加切,并音遐。 《說文》厲石也。即磨刀石,或在石上磨。 不过,一句“碬刀磨剪刀”,苏北口音蛮重的。
侬看,小菜还没开始烧,已经轧牢四记了。 烧起来还要不得了呢。
有的么,水里先要煠(za)一煠; 有的么,油里先要煸(bi)一煸; 有的辰光要长一点,好好交(du)一。 为啥是“”? 有人又考证了。 【集韻】徒谷切,音牘。 【玉篇】粥也。所以烧粥叫粥。还有赤豆汤,蹄胖,要么“腌鲜”也是这个“”不成?
最后烧只汤,汤烧好就好吃饭了。 烧汤也蛮烦的。 水摆得忒多了么,要到水斗里去“滗”忒一眼。 等汤滚了么,还要摆调料,上海人叫ge味道。 又擱牢。Ge字写弗出。
有人又考证了,叫做“滒”。 《唐韻》古俄切;《集韻》居何切,并音歌。 《說文》多汁也。《廣韻》滒溏淖也。混和調味的意思。
总算老婆表扬了:唔,今朝只湯味道滒了好嗰。 刚想得意,老婆又问了,搿么还要za ni否啊? 只好继续擱牢。
还是要看看别人的考证结果: 着。北方人叫“勾芡”,上海言话叫“着”。 ,【集韻】乃計切,泥去聲。糟濃者。
今朝一桌小菜烧得邪气崭,馋得我舌头也tai出来了。 呃~~
不卖关子了。 ,【廣韻】他酣切;【集韻】他甘切,音耼。 【廣韻】舌吐也。【集韻】舚,吐舌貌。
好了,开饭。 老婆发声音了,今朝表现蛮好,还不快去开瓶酒!吤好小菜么,老酒总归要渳渳(mi)嗰呀。
覅骨头轻,千万覅只顾一家头穷吃阿二头,要会得帮老婆搛(jian)菜。
啥?侬上当了?侬以为要在厨房里做别的生活?否则就不好算厨房动作片? 吃仔老酒侬想加场也可以,我只关照侬,厨房门关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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