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公二十八年

【原文】二十八年春，齐侯伐卫。战，败卫师，数之以王命，取赂¹而还。

晋献公娶于贾²，无子。烝³于齐姜，生秦穆夫人及大子申生。又娶二女于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晋伐骊戎，骊戎男女以骊姬，归生奚齐。其娣⁴生卓子。

骊姬嬖⁵，欲立其子，赂外嬖梁五与东关嬖五，使言于公曰：“曲沃，君之宗也，蒲与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无主。宗邑无主则民不威，疆场无主则启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政，国之患也。若使大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与屈，则可以威民而惧戎，且旌⁶君伐⁷。”使俱曰：“狄之广莫，于晋为都，晋之启土，不亦宜乎？”晋侯说⁸之。夏，使大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居屈。群公子皆鄙⁹，唯二姬之子在绛。二五卒与骊姬谮群公子而立奚齐，晋人谓之“二五耦¹⁰”。

楚令尹子元欲蛊¹¹文夫人，为馆于其宫侧，而振¹²万¹³焉。夫人闻之，泣曰：“先君以是舞也，习戎备也。今令尹不寻诸仇雠，而于未亡人之侧，不亦异乎。”御¹⁴人以告子元。子元曰：“妇人不忘袭¹⁵仇，我反忘之。”

秋，子元以车六百乘伐郑，入于桔柣之门。子元、鬥御强、鬥梧、耿之不比为旆¹⁶，鬥班、王孙游、王孙喜殿。众车入自纯门，及逵¹⁷市。县¹⁸门不发，楚言而出。子元曰：“郑有人焉。”诸侯救郑，楚师夜遁。郑人将奔桐丘，谍告曰：“楚幕有乌。”乃止。

冬，饥。臧孙辰告籴¹⁹于齐，礼也。

筑郿，非都也。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无曰邑。邑曰筑，都曰城。

【译文】二十八年春，齐桓公征伐卫国。作战，打败卫国军队，以周惠王命令责备卫国，取得礼物后回国。

晋献公在贾国娶妻，没有生儿子。与齐姜私通，生下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在戎国娶二女，大戎狐姬生下重耳，小戎子生下夷吾。晋国征伐骊戎，骊戎男子以骊姬献给晋献公，回国后生下奚齐。她的妹妹生下卓子。

骊姬受宠爱，想把自己的儿子立为太子，便送礼物给男宠梁五和东关嬖五，让他们对晋献公说：“曲沃，是君主的宗邑，蒲地与二屈，是君主的边疆，不可以没有主持之人。宗邑没有主持之人那么民众就感受不到威势，边疆没有主持之人那么就会开启狄戎的野心。狄戎生出野心，民众怠慢政治，就是国家的祸患。如果让太子主持曲沃，而重耳、夷吾主持蒲地和二屈，那么就可以威慑民众而使狄戎产生畏惧，而且能表彰出君主的功劳。”又让这两人一起说：“狄戎国土广漠，如果归属晋国成为都城，晋国能够开辟疆土，不是很适宜吗？”晋献公很高兴。夏，晋献公便派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居屈城。群公子也都居住在边邑，唯有骊姬和她妹妹的儿子居住在绛城。梁五与东关嬖五最终和骊姬诬陷群公子谋反而立奚齐为太子，晋国人称之为“二五耦”。

楚国的令尹子元想要蛊惑文王夫人，便在她的宫室外修建房屋，而显扬于万舞。夫人听闻后，哭泣说：“先君让人跳这个万舞，是用来演习战备的。如今令尹不用于仇敌，而用于未亡人身旁，不是很奇怪吗？”侍奉她的仆役告诉了子元。子元说：“妇人都不忘记因袭旧仇，我反而忘记了。”

秋，子元带领六百辆战车征伐郑国，进入郑国桔柣之门。子元、鬥御强、鬥梧、耿之不比率领前军，鬥班、王孙游、王孙喜殿后。车队从纯门进入，到达大路上的市场。悬挂的门没有放下，有个楚国人说话后就退出。子元说：“郑国有人才。”诸侯救援郑国，楚军连夜退兵。郑国人已准备逃奔桐丘，间谍报告说：“楚军帐篷上有乌鸦。”才停止逃跑。

冬，发生饥荒。臧孙辰向齐国购买粮食，符合社会行为规范。

在郿地筑城，郿地不是都城。凡是邑，有宗庙先君神主的叫做都城，没有的叫做邑。建造邑叫做筑，建造都叫做城。

【说明】本篇所记之事发生在公元前666年，周惠王十一年期间。主要记述了五件事，一是齐桓公征伐卫国。二是晋献公娶了五个妻子，其中骊姬受宠，于是谋划立己子为太子，阴谋陷害其他公子。三是楚令尹子元征伐郑国，听说各诸侯国要救援郑国，便领军退回国。四是鲁国在冬天发生饥荒。五是鲁国在郿地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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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赂：(lù路)《诗·鲁颂·泮水》：“大赂南金。”《管子·轻重甲》：“足其所，不赂其游者，责之令大夫。”《国语·晋语》：“骊姬赂二王。”《荀子·富国》：“割国之锱铢而赂之。”《说文》：“赂，遗也。”这里用为赠送财物之意。

2.贾：(jiǎ甲)中国古国名。姬姓，唐叔虞少子公明封此。后为晋所灭。地在今山西省襄汾县东。《左传·庄公二十八年》：“晋献公娶于贾，无子。”

3.烝：(zheng真)一般指娶父亲的妻妾及兄长的妻妾，或指与其私通。又指与母辈通奸的淫行。《左传·桓公十六年》：“初，卫宣公烝于夷姜，生急子，属诸右公子。”《左传·闵公二年》：“初，惠公之即位也少，齐人使昭伯烝于宣姜，不可，强之。”

4.娣：(dì弟)《易·归妹·初九》：“归妹以娣，跛能履，征吉。”《诗·大雅·韩奕》：“诸娣从之，祈祈如云。”《管子·君臣下》：“是故国君聘妻于异姓，设为姪娣、命妇、宫女，尽有法制。”本义又称为妹，是指姐妹中年龄小的妹妹。

5.嬖：(bi壁)《管子·君臣上》：“妇人嬖宠，假于男之知，以援外权。”《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叔孙还，纳其女于灵公，嬖，生景公。”《左传·定公十年》：“宋公子地嬖蘧富猎。”《左传·隐公三年》：“嬖人之子也。”《国语·郑语》：“而嬖是女也。”《礼记·缁衣》：“毋以嬖御人疾庄后。”《孟子·梁惠王下》：“鲁平公将出，嬖人臧仓者请曰。”《说文》：“便嬖，爱也。”这里用为宠爱之意。

6.旌：(jīng晶)《管子·君臣下》：“旌之以衣服，富之以国裹。”《管子·桓公问》：“舜有告善之旌，而主不蔽也。”《左传·僖公二十四年》：“以志吾过，且旌善人。”唐李白《化城寺大钟铭》：“铭勲皇宫，所以旌丰功，昭茂德。”明张溥《五人墓碑记》：“旌其所为。”这里用为表彰之意。

7.伐：(fá乏)通“阀”。功劳、功业。《管子·小匡》：“公令官长，期而书伐以告。”《左传·成公十六年》：“晋侯使却至献楚捷于周，与单襄公语，骤称其伐。”《史记·项羽本纪》：“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史记·魏公子列传》：“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五霸之伐也。”《汉书·车千秋传》：“千秋无他材能术学，又无伐阅功劳。”

8.说：(yue悦)《易·困·九五》：“劓刖，困于赤绂：乃徐有说，利用祭祀。”《诗·召南·草虫》：“我心则说。”《诗·小雅·頍弁》：“未见君子，忧心奕奕。既见君子，庶几说怿。”《管子·小问》：“桓公不说，瞋目而视祝凫巳疵。”《论语·学而》：“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礼记·中庸》：“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孟子·梁惠王上》：“王说曰。”《韩非子·二柄》：“故加衣于君之上。觉寝而说。”这里用为喜悦之意。

9.鄙：(bǐ比)《管子·侈靡》：“国贫而鄙富，苴美于朝。”《晏子春秋卷七·外篇第七》：“县鄙之人，入从其政。”《左传·庄公二十六年》：“群公子皆鄙。”《盐铁论·本议》：“匈奴背叛不臣，数为寇暴于边鄙。”这里用为边邑、边境之意。

10.耦：(ǒu偶)同“偶”。《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射者三耦。”《左传·僖公九年》：“耦俱无猜。”《庄子·齐物论》：“嗒焉似丧其耦。”《韩非子·内储说上》：“乃贵薄疑以敌之如耳，尊魏姬以耦世姬。”《易·系辞下》：“阳卦奇，阴卦耦。”这里用为双数、成对、相对之意。

11.蛊：(gu古)《易·蛊·辞》：“蛊，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左传·庄公二十八年》：“楚令尹子元欲蛊文夫人，为馆于其宫侧，而振万焉。”《墨子·非儒下》：“孔丘盛容修饰以蛊世，弦歌鼓舞以聚徒。”《山海经·南山经》：“（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尔雅·释诂》：“蛊，疑也。”郭璞注：“蛊惑有贰心者皆疑也。”《玉篇·虫部》：“蛊，或（惑）也。”这里用为蛊惑、诱惑、迷惑之意。

12.振：(zhèn震)《诗·周颂·振鹭》：“振鹭于飞，于彼西雝。”《诗·鲁颂·有駜》：“振振鹭，鹭于下，鼓咽咽。”《管子·权修》：“劝之以庆赏，振之以刑罚。”《韩非子·说林下》：“此人遗我玉环：是振我过者也。”《史记·张仪列传》：“而仪振暴其短，以扶其说，成其衡道。”司马贞索隐：“振谓振扬而暴露其短。”这里用为显扬之意。

13.万：(wàn腕)万舞：商周时代的一种舞蹈，分文舞与武舞两部分。《诗·邶风·简兮》：“简兮简兮，方将万舞。”《诗·鲁颂·閟宫》：“万舞洋洋，孝孙有庆。”《诗·商颂·那》：“庸鼓有斁，万舞有奕。”

14.御：(yù玉)《书·顾命》：“由宾阶隮，御王册命。”《诗·小雅·雨无正》：“戎成不退，饥成不遂。曾我暬御，憯憯日瘁。”《诗·小雅·六月》：“饮御诸友，炰鳖脍鲤。”《诗·大雅·行苇》：“肆筵设席，授几有缉御。”《管子·山权数》：“未也。将御神用宝。”《战国策·齐策一》：“于是舍上之舍，令长子御，旦暮进食。”《小尔雅·广言》：“御，侍也。”这里用为侍奉之意。

15.袭：(xí习)《管子·形势解》：“约结而不袭于理，后必相倍。”《韩非子·孤愤》：“今袭迹于齐晋，欲国安存，不可得也。”《史记·秦始皇本纪》：“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后汉书·宦官传论》：“汉兴，仍袭秦制。”这里用为因袭、照旧之意。

16.旆：(pei配)《诗·小雅·六月》：“白旆央央。”《诗·小雅·出车》：“彼旟旐斯，胡不旆旆。”《诗·商颂·长发》：“武王载旆，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左传·僖公二十六年》：“亡大旆之左旃。”《荀子·解蔽》：“桀死于鬲山，纣县于赤旆。”《释名·释兵》：“白旆，殷旌也。”这里泛指旌旗之意。

17.逵：(kuí葵)《诗·周南·免罝》：“肃肃兔罝，施于中逵。”《左传·隐公十一年》：“子都拔棘以逐之，及大逵，弗及，子都怒。”这里用为四通八达的道路之意。

18.县：(xiàn悬)古通“悬”。《诗·魏风·伐檀》：“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诗·周颂·有瞽》：“应田县鼓，鞉磬柷圉。”《管子·小匡》：“县车束马，逾大行与卑耳之谿。”《国语·晋语》：“骊姬请使申，处曲沃以速縣。”《礼记·檀弓》：“县棺而封。”《荀子·解蔽》：“桀死于鬲山，纣县于赤旆。”《韩非子·有度》：“权衡县而重益轻，斗石设而多益少。”《说文》：“縣，系也。从系，持县会意。”这里用为悬挂、倒悬之意。

19.籴：(dí迪)买进粮食，与“粜”相对。《管子·治国》：“秋籴以五，春粜以束，是又倍贷也。”《左传·隐公六年》：“公为之请籴于宋、卫、齐、郑，礼也。”《广韵·锡韵》：“糴，市縠米。籴，俗。”

20.郿：(méi眉)古地名。春秋周邑。在今陕西省眉县东北。也作眉县。《诗·大雅·崧高》：“王饯于郿。”《说文》：“郿，右扶风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