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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二年三月，胞弟全家患温症，弟妇金氏临产。产后，热入血室，红斑满布，恶露不行，人中吊上，舌缩干红，不省人事二日，死证俱见，黄昏发厥。我父与女科郑志刚皆束手，余曰：“试为治。”乃进黄龙汤加五灵脂、桃仁各三钱，送至宝丹一丸。至四更，下儿枕如拳大，五更又下如杯大者二枚。及产后四日，视不识人，忽曰：“天何不亮？”切其脉，热已解，恶象渐退，余喜曰：“回生矣！”又调理半月余，而占勿药。盖黄龙汤之人参，与五灵脂相反，余正取其相反而成功也。 盛雪仁加按：此症温病而热入血室，其侯危而至发厥，然厥分寒热，世医皆以厥为寒症，孰失经旨。厥证有真假，即是真寒厥，真热厥，假寒厥，假热厥。后两种世医皆称为寒热格拒，内真寒外假热则成假热厥，又称阴盛格阳；内真热外假寒则成假寒厥，又称热盛格阴。然此证热入血室，乃假寒厥也，与阳明病蓄血，皆血室之变也，而其症状则有不同，与太阳证蓄血则大异，以太阳证蓄血，乃热结膀胱，其人如狂、少腹急结也。此则少阴移热入血室而兼阳明燥热也，何者？以阳明之经夹口还唇，而此人人中吊上也。且阳明蓄血则有肠实，此则无之。又以手少阴心经脏开窍于舌，足少阴支脉亦上行止舌根之两旁，足太阴之脉连舌本，足太阴脾脏为胃行津液，足太阴脾气为足少阴肾升养元气，此两经脏为清气、元气之乡，此则感温热之邪，清元之气随邪化火，故而见其红斑满布而兼恶露不行，舌缩干红，太阴少阴清灵温养之气随邪化火，是此两脏不能藏精气也，脏而不藏，则腑而不能传化物也，是成肠胃之燥热也。太阴少阴失其清举，则肝气随之而乱，或逆或陷，逆者相火失藏，遮蔽神明之君火，故而发昏，肝气失陷则横逆肠胃，肠胃本已内热，更加肝之横逆，故成胀闭之不通而恶露难下也。是此症为少阴移热入血室之变也，然不知其所从来也。非也，其来易晓，以其产后而体虚，胎产之症最伤精血，少阴本已血虚内热，更兼温热之邪，足成邪火之逆乱也。故其用黄龙汤泻其实而救急也，然黄龙汤乃大承气汤之加人参、甘草，此则又入五灵脂、桃仁，更辅以至宝之凉开，泻热逐瘀之力较前为强，故而其实易去也。然此后必善加调理其元气，否则实成救急难救死也。其视不识人而难见天明，正肝气未复，魂气未回之兆。以目如欲视，必得心肝之神魂，方能显其光彩也。 伤暑战汗 汪逊泉者，余之亲家也。年方壮，因暑受寒，身热无汗者旬日，请周易堂先生治之，用升、葛、石膏，凉解宣汗法。服药一时许，适陶子麟之兄子坚至，诊其脉浮，而心烦汗多。乃治以安神敛汗止烦法，用生枣仁至八钱之多，服之汗频止，烦稍退。至黄昏，复烦甚热甚。其家再用周易堂之方药二煎与服，服后战栗大汗，席上如积水，而加气喘，形如脱。举家惶恐，及夜半，汪亲长盲人德叔，摸索而来，请我父亲视。余随侍往，至则合家慌乱，堂上列双炬如迎神状，众皆仆仆起拜。病房中屋小人多，灯火六七。病人仰卧，汗出如浴，喘息不能言语，床内一人掌灯，床沿一人持烛。帐钩上双列灯笼，亦荧荧然。病者喘促不堪，我父诊其脉，复使余诊，余曰：“无妨也，此汗须待天明乃可止。”我父不信，再诊三诊，余亦从之。我父问余如何治法，余曰：“此时不能进药，补敛则留邪难去，清泄则阳亡就脱。若进以清淡之方，又徒乱正气，可不药也。”其家必欲立方，余曰：“无须，有一法，望从之。”众曰：“诺。”乃使其房中灭火六，留一灯，移之远，侍病者皆退，留其二静听，如呼吸调匀，则无事矣。或询其故，余曰：“今伏天暑甚，人众火明，气候尤热，热逼汗，汗多亡阳，理势必然也。”再三嘱之而去，途中我父谓余曰：“此脱汗也，鼻煤起矣，何以生？”余曰：“此非煤，是开关散之黑，手抹可去，脉已柔和，不应死。”明晨德叔送谢仪来，且曰：“今已平复矣！” 盛雪仁加按：此案孰谓之奇，然自有其奇在焉，何也？以伤寒可有战汗，而伤暑则未之闻也。然傅公亲见，笔之于书，可不称奇乎！然尤奇者，乃父子同诊而子胜乃父，不亦奇哉！是以临证之时当细心裁处，然于此亦足见六淫在表亦可战汗也。今患者伤暑，且复受寒，故其症见发热无汗也。暑者，火邪；寒者，阴邪。寒主收引而火主升散，暑先而寒后，故寒将火气内闭。故周先生用升、葛、石膏辛凉之法，外散其寒邪而内消其暑热，从外而来仍从外而走，故后之脉浮，是寒邪解而暑之将从表而出也。陶子坚见其脉浮，又以始受暑邪，暑热最伤元气，则以为元气将脱，故而用生枣仁收其元气，不知反将暑热闭住，故其后复更烦热。其家人复从周先生方，辛凉之药入口，则与暑热争战，故而战栗大汗。然虽经战汗，暑邪未全解也，闭阻于上焦肺胃，故又见气喘如脱。家人者，亲近之人，见状焉能不理，加之暑天，群集于屋，室中灯火通明，则室内必更闷热。是内热而加外热，蒸其肌腠，故复加战汗而暑得解。然仍喘促不堪者，以其两次战汗，而肺气大伤，难于遽加收敛，且其脉和缓之象已来，故必待其天明厥阴新凉之气，收而纳之，则将生也。此症虽有鼻煤之状，然是两次战汗邪散之兆也。何也？以其手抹可去也，故前言细心裁处者，即此之谓也。以乃父之老练尚且如此，脉也症也，其可忽哉！ 类中 酒肆主人，王志刚者，体绝肥，不嗜茶，惟略饮酒，向无痰嗽。年六旬，猝然痰涌神昏，身强不语，口目牵掣，四肢不动。邀余诊治，切其脉涩，余曰：“此猝中也。”恐药不应，先与瓜蒂散三钱，开水调服，乃入口不咽。以鸡翅毛搅其咽使通。药始下，未几胸部头部，作仰伸状，遂呕出药水与痰碗许。右手足渐能伸缩，而左半身不动如故，口目仍动，乃开一方，以附片、桂枝、礞石、胆星、菖蒲、枳实、半夏、陈皮、茯神、蝎尾，加竹沥一杯进之，二服舌转能言，食进稀粥，大便亦通。惟口眼歪斜，左半身仍不遂也。改用前方，去星、枳、菖、蝎加参、芪、独活、姜黄又二剂，症如前。其时初夏也，体肥者素畏热，余见其已赤膊，乃用灸法，先肩井、肩髃、曲池、中渚各三壮，灸后，使其着衣仰卧，再灸客主人、地仓各三壮，再使其侧卧灸环跳、足三里、犊鼻各五壮，明日左手足已微动，口眼渐正，照前法灸三日，竟活动如常，服药不过十余剂而大愈，后其人寿至八十余。 北乡圃人孙鹤亭，年五十余。一日出卖菜，中道而瘫。邻人舁之回家，邀余治。见其僵卧，不识人，不言语，脉左缓滑，右涩细，此类中也。虽治之，恐成偏枯，为书桂枝、附子、礞石、蝎尾、南星、半夏、菖蒲、枳实、辰神、竹沥一方，并令日服回天再造丸。明日，知其右手足不能动，言语含糊，转侧须人。余以太乙针先灸左肩井、肩髃各三壮，后在灸右肩井、肩髃，方去菖、星、枳，加人参、天麻、独活、姜黄、牛膝、竹沥，又五剂，计服再造丸五圆，半月后，手足自遂，言动如前矣。 盛雪仁加按：此两案皆中风之症，然非真中风也。王案体肥嗜饮茶酒，致痰、湿、热为患，是内中也。内中者何？以脾肾虚而肝气炼液为痰热也，故因其内虚而致外实，似中而非真中。先用瓜蒂散涌痰，后用辛散消痰熄风之药而不效，以正虚难复也。故后用灸法扶正散风痰之滞，更内服消痰逐热之药，内外兼用收其功。孙案内虚之邪中之，以其脉左缓滑而右涩细也，左缓滑者，痰热生也；右涩细者，气虚而血涩也，故知其为内虚。此案与前案理法类似，无甚发明，惟其虽虚，要之兼有痰热之实也。两案皆以灸火取功，是知灸不劣于针也，而称太乙神针者，当之无愧也。然灸法人多以为无泻法，然此两案则示灸法能补能泻也，此则不可不知，余近来有亲验，知其能泻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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