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代标程之---孙毓汶旧藏恽寿平《仿古山水册》

此

册共计十开，全册为恽寿平临仿董源、曹云西、陆天游、张居贞等宋、元、明诸家山水作品。借古人笔墨来表现自己的胸中丘壑，秀骨清幽，富有文人书卷之气。虽为临古之作，但已经是脱尽先贤的形骸的恽家面貌。不刻意求工，唯求自然天趣，揭示出恽寿平一向所追求的平淡超逸的审美意趣。《仿大痴沙碛图》，一片平沙阔野，碮石间杂树丛生，树下屋舍掩映。通篇笔墨松秀，设色古雅，格调清新，设陈布势注重结构。此幅与故宫博物院藏的《花卉山水册》（京1-4592）中的第六开为同一题材，构图、用笔都十分相似，应为同时期常画的题材。《临陆天游霜树柴门》一页，近景树木不多，但富于形态变化，古木虬枝，木叶尽脱。树木的线条用笔，依然有恽向的遗意。远景乌鸦晚归巢，一片萧索孤寒之气。二者穿插盘绕中显现出条理性。一道篱笆置于画面中心，柴门半开，与树木相对。全幅有极强的纵深感及空间感。这也是南田一生贫寒，郁郁不得志的心境写照。

▲ 临洪谷子《峭壁飞泉》

除《痴翁沙碛图》，物像布置稍有差别，绝大部分都豪无二致。《烟浮远岫》一开与《仿古山水图》（上海博物馆藏）第六开也是同一题材。构图、用笔也非常相近。上海博物馆藏《仿古山水图》落有年款，为恽寿平45岁时所作。所以此次拍卖的恽寿平《仿古山水册》，从上款字、构图以及风格来看，应是南田四十五岁左右的成熟期作品。

▲仿大痴《沙碛图》

恽寿平《仿古山水册》有王懿荣题签条，称此册为“京师一时藏家所有恽迹第一”。后纸有王懿荣题跋，讲述此册的流传原委。据题跋可知，此册最早来自山西商贩，后归清宗室盛昱（柏义祭酒）并重新装池，盛昱求得王懿荣家藏“傅徵君真山讲诗绫大轴上隔水”作签条。后盛昱因嫁女，无钱购置妆奁，便把此册转手让给孙毓汶。归孙毓汶后，孙毓汶又书命王懿荣为此“天下第一恽迹”题跋和题写签条。题完后书信孙毓汶，称自己“笔墨荒陋”，再加上“页不吃墨”。感觉自己的字，不配题在此册上。此事被王懿荣详细记录在《王懿荣集》卷二《诗集》一二八页。在晚清时期，不论从孙莱山、还是吴大澂的收藏作品来看，四王吴恽的作品应是当时的主流收藏。而在当时的京城，王懿荣不仅精于甲骨，更是公认的第一慧眼。孙毓汶为一朝重臣，受慈禧器重。并在光绪十五年正月赐“御书经德秉哲”扁额给孙毓汶（见《清实录》书同文数据库）。慈禧还经常把清宫旧藏赏赐给孙毓汶。可以说他收藏的书画无一不精。王懿荣能把此册称为“真蹟第一”，可知王懿荣和孙毓汶二人对此册的珍视。

▲《烟波泛舟》

此册在解放后曾经入藏故宫博物院，又经《中国古代书画图目》、《恽寿平精品集》等十多次出版，是不可多得的恽氏杰作。

恽寿平《仿古山水册》

出版著录：

1.《中国古代书画图目》（第一册）28、29页，京1-093，文物出版社，1986年出版。（选四开）

2.《恽寿平精品集》彩图83-92，杨臣彬著，人民美术出版社，1993年出版。

3.第六、九、十开《明清中国画大师研究丛书－恽寿平》彩图21、插图32、33，杨臣彬著，吉林美术出版社，1996年出版。

4.《一品堂册页精品—恽寿平》，陈履生编著，广西美术出版社，1997年出版。

5.第五、十开《中国历代大师名作丛书—恽寿平画集》44、45页，程大利主编，江苏美术出版社，1998年出版。

6.第一、三、九开《中国山水画—清代卷》（上）图1006、1007、1008，陈履生、张蔚星主编，广西美术出版社，2000年出版。

7.第五、九开《中国绘画艺术史》222页图7-14，徐书城著，人民美术出版社，2001年出版。

8.第一、二、五、六、九、十开《荣宝斋画谱—古代部分》卷四十七《清恽寿平绘山水》封面、十二、十四、十五、十六、十七页，荣宝斋出版社，2001年出版。

9.《中国画名家经典画库—恽寿平》86－99页，河北美术出版社，2002年出版。

10.第二、三、四、五、六、八、九、十开《中国名画欣赏》（第四辑）《恽寿平》，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出版。

11.第六、九开《恽寿平山水画选》，荣宝斋出版社，2002年出版。

12.《王懿荣集》卷二《诗集》一二八页。

13.第一开《顶级名画鉴赏中国卷》，283页，中国长安出版社，2008年出版。

14.诗文著录：《故宫博物院藏历代绘画题诗存》，第352页，赵苏娜编注，山西教育出版社，1988年出版。

15.第六开《传世名画题诗品赏 》，第396-397页，吴企明编著，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出版。

16.第六开《造型原本·看卷 》，第159页，吕胜中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出版。

17.第八开《幽雅阅读丛书  生命清供 国画背后的世界》，第94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出版。

18.《萃金积玉·真语斋藏书画集 古代卷》 ，第94-106页，荣宝斋出版社，2015年出版。

19.《中国历代书画名家经典大系恽寿平》（上卷），江西美术出版社，2009年出版。

恽寿平介绍

恽寿平出生于仕宦之家书香门第，其父恽日初为崇祯六年副榜贡生，为理学大家刘宗周高足，亦是复社遗老。其堂伯恽厥初、恽本初（恽向）、堂叔恽于迈均为晚明饱学之士。万历、崇祯年间，家道中落。之于画艺，其父恽日初、堂叔恽于迈均擅枯笔山水。堂伯恽本初（恽向）在山水画方面更是有着极高的成就。恽寿平最早就是在恽向的指点下习画。恽寿平早慧，“八岁咏莲花成句，惊其长老塾师”。21岁时，灵隐寺为僧，并开始画画。30岁便画名远播。40岁创“没骨法”，享誉江南画坛。50岁成为一代大家，山水、花鸟画以自家“恽派”面貌独步天下，确定了画坛宗师的地位。参照目前馆藏作品，可将其艺术历程分为三个阶段。

▲仿巨然《烟浮远岫》

早期：从山水入门

35岁前，以山水和古木竹石画为主，存世所见大多是为友朋故旧所作。最早见诸记载的作品是《吴越所见书画录》，所载王恽合作《仿倪云林渔庄秋色图》，此时恽南田23岁。另一独立创作，是在顺治十六年，27岁时所作绢本册页四帧。30岁时为王翚父子作《山水图》卷（上海博物馆藏），31岁时所作《丛木竹石图轴》（无锡市博物馆藏，又名《刻露清秀图》）。32岁时所作《灵岩山图卷》（故宫博物院藏）。从总体来看，恽寿平早期的绘画题材主要是山水。早年学画时，也应该是先学的山水画。此时期的作品，树石多用淡墨侧锋尖毫拉出长线条，渴笔皴擦，浓墨点醒。画面淳厚灵动，清雅秀逸，富文人士气。

▲ 仿李晞古《晴岚秋涨》

中期：创“恽派”没骨法

36-50岁。开始“没骨花卉”的创作，享誉江南画坛。作品题材广泛，山水、花鸟画精作叠出，是其艺术大成时期。此阶段较早的山水作品主要有36岁时所作《富春山图轴》（故宫博物院藏）、《北苑神韵图》（南京博物院藏），38岁时所作《山水图册》（无锡市博物馆藏）。最早的没骨花卉作品，是39岁时所作《安石榴图》扇面（上海博物馆藏），恽寿平三次题跋其上，可见他对此幅作品的满意。又有王翚题跋一次，称其“更出宋人之上”。此作品也被称作“恽派”没骨花卉作品成熟的标志。

▲ 仿董北苑《夏山图》

▲仿陆天游《霜树柴门》

晚期：集古大成，自出胸臆

51岁至去世。“恽派”花卉成为花鸟画主流的局面已经形成，花卉的创作占据恽寿平创作生活的大部分时间。晚年的恽寿平主要在无锡、虞山、宜兴等地活动，与王翚、笪江上来往密切，尤其是为王翚的画作题诗非常多。“王画恽题”成为当时的主流收藏品。1684年是东林党遗老程邃的八十大寿，恽寿平为用赵孟頫法，精心为其绘制了一幅《群仙图》为程邃祝寿。此时的花卉作品笔墨秀逸，设色明净，格调清雅。也奠定了他“清初六家”之一的地位。恽寿平在绘画艺术中追求“逸品”，不仅流于理论著作，更以实践示范其审美标准。使他成为常州画派开山立派的领军人物。

▲临曹云西《竹溪图》

山水画：与王石谷不分伯仲

从目前馆藏的恽寿平早年作品来看，几乎都是山水作品。可见恽寿平初涉绘事，应该是从山水入手的。他重视继承传统，重视对前人技法的学习。同时重视绘画艺术与自然现实的关系，主张画自己独有的审美感受，反对拘泥于模仿古人。所谓“哂洪谷、笑范宽、醉骂马远诸人”之语，也仅仅是表达自己敢于超越古代大家的豪气。恽寿平的山水画，笔灵墨活，淡远清逸，诗书画俱佳。但当时山水画界，王石谷在王时敏、王鉴的提携下大行其道，成为当时山水画的主流。恽寿平曾说：“君独步矣，吾不为第二手也。”，后世也因此句认为恽的山水不如王石谷山水。但从作品本身来说，他的山水作品绝不在王石谷之下。王澍评恽寿平山水“南田以绝世之资，辅以卷轴，故信手破墨，自有尘外远致，无所用意而工益奇。正恐石谷绝胫称力，未能攀仰也”。王澍认为恽寿平的山水远超王石谷。时人评价：“三王皆喜用渴笔，唯南田喜用湿尖。空灵妍妙，着纸欲飞，可谓别开生面”。盛大士说：“南田花卉写生，空前绝后，然其山水飘飘有凌云气，真天仙化人也”。可见当时对恽寿平山水画的高度评价。

▲仿米南阳《大翠黛》

花卉画：恽派没骨法独开生面

恽寿平变山水为花鸟，不无原因。一是在当时山水画界，王石谷成为当时山水画的主流。很多画家因此改变画路。二是迫于生计，为了更迎合当时的主流审美。恽寿平从中年开始，由山水变为花卉。但他对没骨花卉的改造，依然是源于他对师古与师造化有着自己独到的感悟。恽寿平曾说：“写生之技，即以古人师犹未能臻至妙，必进而师造化，庶几极妍尽态，为大雅之宗”。即恽寿平把“师造化”作为正宗。这也是他“经世致用”、“以格物为先”的世界观。恽寿平的没骨花卉以彩当墨，极妍尽态的格调，实质是文人画的审美追求将宋代文人画和院体画进行调和的创新变革。因此，在设色上表现为艳中含淡，妍中带冷，透过脂粉的华艳而有淡雅的本色。在技法上，抛弃了院体画工笔勾勒填色的方法，而用清新、秀逸之笔，全以五彩敷染而成。开没骨法先河，形成自己恽派花鸟。清代翰林院编修胡敬在评价清代花鸟画成就时说：“国朝花卉，当以恽寿平为第一”； 方薰也说：“恽氏点花，粉笔带脂，点后复以染笔足之，点染同用，前人未传此法，是其独造”。这些时人对恽寿平没骨花卉作品的评价，都能表明其在没骨花卉方面取得瞩目的成就。

▲仿句曲外史

画论：妙超天成，以“逸”为先

恽寿平对绘画理论有着非常大的影响，见解独到精辟。秦祖永在《画学心印例言》中称：“久脍炙人口，传播海内”。近代余绍宋称其：“可谓妙绝古今，更不能赞一辞矣”。他的绘画理论主要体现在他的题跋上。如“意贵乎远，不静不远也。境贵乎深，不曲不空深也。一勺水亦有曲处，一片石亦有深处，绝俗故远，天游故静。古人云咫尺之内但觉万里为遥。”阐述了他对构图、意境、气格之间关系的理解。“笔墨简洁处，用意最微，运其神气于人所不见之地，尤为惨淡，此惟悬解能得之。”又阐述了自己对笔墨与意境之间的关系的理解。因其绘画理论的精彩，后人把其题画整理归类，成《南田诗钞》、《鸥香馆集》、《南田画跋》等书，被后人视为画论精典。

▲王懿荣题跋

诗文书法：选意幽微、择辞鲜活；意态妍雅 、苍劲如刚

世人对恽寿平有“诗书画三绝”之誉。后世称其为“六逸之首”。恽鹤生说南田作诗：“选意必幽，择辞必鲜，俗尘凡语，自然不侵其笔”。他诗才横逸，一生作诗无数。他的书法成就也堪称登峰造极，被称为“恽体”。他的书法娟秀妍雅，却极有骨力，转折处出锋，虽细如毫发，仍坚劲如钢丝，绝无柔弱松懈。正所谓端庄流丽，刚健婀娜。李兆洛在《养一斋文集》中说：“先生书于游行自在中，别见高雅秀迈之气”。他的诗与画相辅相成，关系密切。钱秉镫曾说：“故知南田画者，当读南田之诗”。

孙毓汶收藏印

遗民情节：可怜白发同枯柳，纵有春风不再青

恽寿平出生于晚明官宦世家。他的家族荣辱、兴衰与大明王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十二岁随父抗击清军，十五岁时建宁城失守，从此家分崩离析。还好有上天垂怜，恽寿平得以寄身于膝下无子的总督陈锦家里。后又偶遇出家为僧的父亲，便随父一同出家灵隐寺。如此坎坷，凡此种种，都是清军入关所致。但身单力薄，无力回天，他只能以“平时静坐谈心行，临危一死报君王”之心态，寄情绘事。所以在他的诗文、绘画中，都饱含对明王朝的不舍。他曾为张远作《柳图》，画上赋诗二首，其中“可怜白发同枯柳，纵有春风不再青。”一句，正是他作为遗民难以实现人生价值的郁结。他孤高超迈的性情，与他笔下作品的“逸气”当属同源之水，皆源自内心深深的遗民情节。

（左） 王懿荣题签条 （右）王懿荣至孙毓汶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