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学指南》内容举隅

《赋学指南》内容举隅

《赋学指南》十六卷本,分为押韵,诠题,裁对,琢句,赋品,首段,次段,诸段,结段,炼局十法.各法下先列一段总论,再分若干细目,各缀解说,并引唐赋,清赋名篇以示例.前九法只引赋中佳联隽段,属摘句品评;第十法引全赋六十篇(初刻本为三十篇),加以旁批和总评,以便学者总揽全局.

(一)押韵法
《赋学指南》卷一论律赋押韵至为详尽,有总论,有分论,并举清代律赋句
例.总论云:「作赋先贵炼韵.凡赋题所限之韵,字字不可率意押过.易押之字,
须力避平熟,务出新意,庶不致千手雷同;难押之字,人皆束手者,争奇角胜,
正在於此.但不得过於凿空,反歉大雅.6押官韵最宜著意,务要押得四平八稳.
凡虚字,俗字,怪诞字,陈腐字,总以典切不浮者押之,要知试官注意,全在此
处.7所限之字,大约依次押去,押在每段之末为正.或意有所便,亦不必过拘.
官韵外所用散韵,须择新丽流活之字押之,切不可押生涩字及陈腐字,尤不可凑
6 以上盖采自侯心斋《律赋约言》.
7 以上一节盖采自朱一飞《赋谱》.

押硬押.8凡字不典不显,非限官韵,即可不必押.通衢坦道,任人往来,何必自
寻荆棘乎 遇险韵正须善押,不以仄径窘步,方可出色.用韵宜变押,如连押实
字,连押虚字,或连押同音字,赋家大忌也,须相间而用之.官韵中两字同在一
韵,有押作一段者,有仍押两段者.如唐时王起〈白玉管赋〉『神,人』二字并押;
白居易〈赋赋〉『诗,之』二字匪分押.大约限韵多者,则同韵可并,少者,则各
自为段也.近来花样,有两字同在一韵者,总以仍押两段为是.韵中有字同意同
者,如『寅』字在四支,又在十一真.『涯』字在四支,又在九佳,又在六麻.意
义虽同,若限官韵,即宜遵在显贿押之.韵中有字同意异者,如『逢』字一东,
二冬兼收;『冯』字一东,十蒸兼收;意义迥别,岂可假借 须细辨之,不得混押.
初学作赋,先求韵稳,句之工巧次之.盖押韵既稳,句虽平常,亦不刺目;韵一
不稳,虽有佳句,卒难合拍.故详论押韵,特选数条,以为入门之路.」
分论〈押虚字〉:「押虚字最难稳贴,而又最易出色.若系官限,注意即在此
处.或顺押,或倒押,或活押,或实押.总要俱有来历,出於自然,不得勉强凑
合.」
顺押法例——唐肇垚〈王猛扪虱赋〉:「叹或抚髀,岂是因人者也;了如指掌,
尚须俟我乎而.」蒋诗〈去害马赋〉:「应竹竿而吸笔,在其思乎;搓绵絮以缠头,
伊胡为者.」
倒押法例——顾元熙〈吴季子挂剑赋〉:「任尔化龙飞去,此别何如;怜余跨
马孤还,怀归岂不.」韦肇〈瓢叹赋〉:「安贫而饮,颜生何愧於贤哉;不食而悬,
孔父尝嗟乎吾岂.」
活押法例——冯嘉谷〈项羽垓下闻楚歌〉:「恨不从示秧三番,而今已矣;谁
御此埋兵十面,其奈之何.」唐肇垚〈王质观棋〉:「落子丁丁,伐木之声宛若;
秤棋得得,积薪之势何如.」
实押法例——熊大音〈聚头扇赋〉:「有时同玉佩之投,赠吾良友;有时并诗
囊之载,典自小奚.」伍长华〈贯月查赋〉:「看飞天镜,便淩万顷茫然;普奏霓
裳,恰听一声唉乃.」

 
(二)诠题法
《赋学指南》卷二论「诠题」云:「赋贵审题.拈题后,不可轻易下笔.先看
题中著眼在某字,然后握定骊珠,选词命意,斯能扫净浮词,独诠真谛.如唐太
宗〈小山赋〉,处处摹写『小』字.宋言〈学鸡鸣度关赋〉,处处关合『鸡鸣』.此
风檐中秘诀也.赋又贵肖题.如遇廊庙题,须说得落落大方,杂不得一山林境况.
8 以上一节盖采自侯心斋《律赋约言》.

遇山林题,须说得翩翩雅致,杂不得廊庙风光.题目甚夥,举可类推.苟一题到
手,率而操觚,并不知题中眼目何在.如题系山水,即泛作山水赋,敷衍成篇,
有何意味 况乎手无线索,定然杂乱无章,纵有新词丽句,说得天花乱坠,终是
隔靴爬痒,于题何涉 然或知认题,而法未熟,并不论如何议论,如何刻画,如
何串合,以及绘景,写情,传神诸法,全然不知,将见凑字凑句,苦态不堪,又
何能诠题也 」余氏所论「审题」,关键在认准题眼;所论「肖题」,关键在把握
住题目要求的风格情调特徵.认准题目之后,还需要掌握各种各样的表现方法,
因此,余氏列举「绘景,写情,情景兼到,传神,体物,刻画,点醒,陪衬,烘
托,比例,双关,串合,映带,疑审,释义议论,搓法,旋风笔,撞法,演算法,
前后著想,题前翻跌,段后收束」等十五种诠题方法.
如其在「诠题」法中论「传神」云:「赋以传神为极致.盖不殆诠题面,只於
无字处摄取题神,空中摹写;然亦须带定题意,使语在环中,神游象外方妙.」
又引候凤苞〈无弦琴赋〉一联作例云:「岂欲辨已忘,自余真趣;似不求甚解,别
有会心.」读者借助说明,细味赋例,应能体会侯氏赋无弦琴「语在环中,神游
象外」的传神之妙.又如其论「绘景」云:「绘景,贵乎雅与题称.如『花草雪月』
等题,是实景也.描实景,不可至於堆垛,要有实而虚之之妙;如『春阳秋阴』
等题,是虚景也.描虚景,不可陷入空疏,要有虚而实之之妙.」此论题材与描
写的虚实关系,可谓具有可操作性的中肯意见.

 
(三)裁对法
所谓裁对,即赋句对偶,对仗的剪裁和选择方法.《赋学指南》卷四论裁对云:
「赋之对仗,贵极精工.骈四俪六,对白抽黄,所谓律也.大凡天地之物,莫不
有偶.如天文地理,草木鸟兽,各以类对,固自易易.然近今人文蔚起,花样异
常.但能工稳,尚难出色.务必悉去陈言,独标新颖.或参以干支,或配以颜色,
或以假借见巧,或以流水见活.方能自开生面,不落恒蹊.但巧不可入纤,工不
可伤雅耳.欲知制锦,请看各条.」以下列有「卦辞对」,「干支对」,「数目对」,
「反正对」,「流水对」各条,详细引例讲解.

 
(四)琢句法
《赋学指南》卷五论赋句的烹炼方式云:「赋贵琢句.律赋句法不一,唐人律
赋,不必段段尽用四六句,亦有全不用者.如石贯之〈藉田赋〉,颜鲁公〈象魏赋〉
是也.而最便初学者,莫如四字六字,及四六六四等句,酌其机调,参差用之,
自能修短合度,血脉贯通.然欲出语惊人,行间生色,则必加以烹鍊.烹取调和,

所谓醯醢盐梅以和五味也;鍊则融化,所谓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也.有工力焉,不
可了以率易;有火候焉,更不可参以生硬.虽过炼亦恐伤气,总要清不流于滑,
华不近於俗,奇不戾于正,方为和平大雅之音.古人作赋,虽眼前经典语,亦极
烹炼.如庾子山之『羔献冰开,桐华萍合』,唐萧昕之『草黄月季,虚正昏中』等
句,学者正可隅反.兹选句法不一,炼亦不同.欲擅雕龙,须观选句.」以下列
有「炼短句」,「炼长句」,「炼起结」,「运用成语」,「字句」各条,详细引例讲解句法.

 
(五)论赋品
《赋学指南》卷六「论赋品」云:「赋之作法既详,学者已知下手.然赋品未
悉,又恐误入歧途.采必剪乎繁芜,风斯归於丽则.今约分为四品,尽可兼赅:
其一,清音袅袅,秀骨珊珊,名曰清秀品.此近时风尚者也.其一,灵活无比,
圆转自如,名曰洒脱品.此熟如弹丸者也.其一,端庄流利,蕴藉风流,名曰庄
雅品.此骨肉匀停者也.其一,古调独弹,自饶丰致,名曰古致品.此不落恒蹊
者也.观此诸品,命意贵于高超,运典贵於切实,用笔贵於灵活,其要总在工夫
纯熟.果能多读多做,咳唾悉成珠玉,吐气可作虹霓.或以丰韵胜,或以富丽胜.
熏香摘艳,错彩镂金.又何法之有乖,又何品之不合哉 」前此,朱一飞《律赋
拣金录.赋谱》曾提出「四品」,指律赋所追求的「清,真,雅,正」四项审美标
准:「清以气格言也,真以典实言也,所谓诗人之赋丽以则,则者法之;炼字必取
其雅,用意必归於正,所谓词人之赋丽以淫,淫者谨之」.但朱氏的「四品」来源
於八股文的品格分类,见方苞《钦定四书文.凡例》,余丙照的「四品」分法则出
於深造自得.其后,魏谦升《赋品》仿《二十四诗品》体例,分为源流,结构,
气体,声律,符采,情韵,造端,事类,应举,程试,骈丽,散行,比附,讽喻,
感兴,研炼,雅赡,浏亮,宏富,丽则,短峭,纤密,飞动,古奥等二十四品,
每品为四言韵语十二句.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从源流至研炼十六品,泛论赋
之源流,体裁,创作技法等问题;从雅赡至古奥九品,采用比喻象徵手法论辞赋
风格.余丙照「四品」的分法,较魏谦升《赋品》具有更大的概括性,是研究律
赋风格论的重要资料.其后,刘熙载《艺概.赋概》论及古赋的审美风格,作者
指出:「屈子之缠绵,枚叔,长卿之巨丽,渊明之高逸,宇宙间赋,归趣总不外此
三种.」刘熙载的分类是针对古赋而言,而余丙照的分品是针对律赋而言,两者
可以互相参证.

 
(六)论首段
《赋学指南》卷七论律赋之首段云:「赋之首段与文之起讲同,凡一题到手,
必先聚精会神烹炼一段,令全题在握,阅者自觉神旺.倘一味寂寞,全不经意,
何足动人 故著意首段,风檐要诀也.然起笔尤不可忽,须一石饮羽,全力炼此
数句,如起讲之擒题.观唐李程〈曰五色赋〉『德动天鉴,祥开曰华』,只此二语,
遂以冠场,正宜取则.凡首段用四字句一联虚笼,再用六字句一联入题,其法尚
矣.又有用四字句作两联,首联紧密者,次联略用虚笔,使两短联中亦有虚实相
间之妙.得此两联,大势已极耸拔.再用六字句一联入题.然后烹炼两长联,最
为合式.至起手之法,或直起,或陪起,或题前起,或对起,或翻起,或颂扬起.
通段或暗笼,或明擒,或用古体.种种法门,只在学者随题运用耳.」以下列有
「直起」,「陪起」,「题前起」,「对起」,「翻起」,「颂扬起」,「暗笼」,「明擒」,「古体」各条,详细讲解各种起法.

 
(七)论次段
《赋学指南》卷八论律赋之次段云:「首段既用总冒,次段仍须分出层次.或
叙题源委,还清来历;或丛题前展拓首段既用总冒,次段仍须分出层次.或叙题
源委,还清来历;或丛题前展拓虚步.盖赋之次段,尤文之讲下,争关夺隘,全
在此处.叫题得势,则全神俱动,通身皆热.其法有顺拍,逆翻二诀,而逆翻较
顺拍尤为有势,所谓登高一呼,众山皆响是也.至於映合一法,诸法中皆宜参用
之,此尤与人巧处.作法不一,略记数条,以为程式.」以下列有「溯源」,「顺
拍」,「逆翻」,「映合」等法,并注明「映合」一法,须要合看.

 
(八)论诸段
《赋学指南》卷九论律赋之中间诸段云:「首二段既各有法矣,至中间数段,
即文之中股,后股也.实发题面,正在此处.或铺叙,或互勘,总要题无剩义,
乃为不负此题.势觉平,则提拔之;局稍直,则顿挫之;题有层次,则以反正折
落之法疏醒之;题近板重,则以开合浅深之法阐发之;题义未尽,则推论之;题
神欲传,则咏叹之;语恐其晦,则点染之,意虞其竭,则观托之.种种作法,后
论甚详.惟在得心应手者,随机运用,神而明之而已.」以下列有「铺叙」,「互
勘」,「提起」,「点染」,「停顿」,「反正」,「折落」,「开合」,「浅深」,「推原」,「推论」,「赞叹」,「旁衬」各条,详细讲解中间诸段的作法.

 
(九)论结段
《赋学指南》卷十论律赋之结段云:「赋之结段,一篇意议至此收束,阅者正
於此处觇人受用,最不可苟且了事.或颂扬,或怀古,或寓意,或推论,或咏叹,
其法不一,既要随题运用,且要看全篇局势如何,亦难胶柱鼓瑟.总之,语忌衰
飒,气忌休囚,精神忌怠绥,意义忌浮泛.题面堂皇,固要说得发扬;题面冷落,
亦要翻出意义.果能令人望之,有归云拥树之壮,听之,有余音绕梁之致.斯为
余勇,可称后劲.所论诸法,细阅便知.」以下列有「颂扬」,「怀古」,「寓意」,
「推原推论」,「赞叹」,「旁衬」,「扎题」,「压题」,「翻题」,「杂体」诸条,详细讲解结段作法.

 
(十)论炼局
《赋学指南》卷十一论律赋之炼局云:「以上十卷,尚是摘出佳联胜段,零星
言之,至全篇法则,固未讲及也.兹选古赋二十六篇,时赋三十四篇,名曰炼局.
盖一题到手,认题荚绘,必先炼局.局贵活不贵板,贵紧不贵宽,贵曲不贵直,
总宜相题立格.如长题有截做法,有串做法;扇题有分疏法,有交互法;古题有
叙在题前法,有述在题后法;时题有因时制宜法,有援古证今法.至短题则宜於
中三韵另立柱头,有溯古法,有写景法.而题系比拟者,尤宜处处双关夹写,抉
出题眼,以见本领.题貌不一,须以层次清楚为要.首段总冒,如时艺之起讲也.
次段渐次入题,如入手提比也.次赋正面,如中比也.次赋题后,如后比也.又
有以古事命题者,即以叙事为层次,事尽而止.至其选词光润,运笔轻圆,向背
离合得其情,操纵顺逆尽其势.辽丸秋奕,又总不外一『熟』字.此炼局之大略
也.其中细微,各篇碎评可玩.」卷十一至卷十六选汉赋一篇,六朝赋八篇,唐
赋十五篇,宋赋二篇,清朝赋三十四篇,共计六十篇.
《赋学指南》初刻本选赋仅三十首,而且局限在唐赋和清赋.增注本增选汉
赋,六朝赋和宋赋,应当是受到顾编选《律赋必以集》的影响.顾9《律赋必
以集》二卷,乃顾氏任云南学政时为指导诸生作赋而编撰.上卷选汉班倢妤〈捣
素赋〉至陈樵〈卧褥香炉赋〉凡二十四首,下卷选李程〈曰五色赋〉至宋秦观〈郭子仪单骑见虏赋〉凡四十九首.卷首有顾氏〈自序〉云:「我朝承前明之制,取士以制义,而仍不废诗赋,自庶吉士散馆,翰詹大考,以及学政试生童,俱用之.
其体固不拘一格,而要之於律为宜.盖律者,法也,有对偶,有声病,古赋可以
伪为,而律非富於涉猎,揣摩有素者,不能为也.」故其所选,以唐律赋为主,
上选汉及六朝古赋俳赋数首以溯其源,下选宋赋数首以观其变.
9 顾(1765-1832),字希翰,又字吴羹,号南雅,吴县(今属江苏)人.嘉庆七年(1802)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擢侍读,出任云南学政.道光初,授侍讲学士,官至通政司副使.顾氏尝从钱大昕游,学有根柢,《清史列传》称其:「诗师大苏,音格高雅,赋骈体皆师唐宋.」著述有《思无邪室集》,《滇南采风录》,《律赋必以集》等.《清史稿》卷三七七,《清史列传》卷七三有传.生平事详见程恩泽撰《通政司副使顾公墓志铭》.

詹杭伦:清代赋格著作《赋学指南》考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