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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 点亮生活 』 版权所有 转载请注明出处 最近看了点书，有些感想，发愿以后要写一篇长文章来谈谈清人的家庭生活。留下文集的清人，多是中老年男士，通常来讲，这些人是不大愿意写老婆孩子的。就是写也都很低调，有很多很多的套话，和极难得的温情。我格外珍惜这些材料，遇到了就留下来，攒那篇长文章用。现在不妨先谈一些当开胃菜。
科举发展到清代，规则又细，口子又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比高考残酷得多。考不上的人也要生活，就不得不流落四方，去教个书、做个幕僚，换点钱。考上了的也不都能混上一个好官，总难免独自在任上。男人一年到头难得回家，家务事全拜托老婆。条件好点的，身边养个丫鬟小妾照料生活，条件差的就这么囫囵将就着。因为这是常态，所以多数男人都会向妻子表示一个友好的态度。说一点“家里就拜托你了，请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去”之类的话。现代女性看起来，这样的话非但毫无意义，甚至有点儿冒犯，但古代女人接受的教育与我们毕竟不同，她们真的就这样在一年年等待中伺候着丈夫的父母、祖父母，处理着夫族的人际关系，养着孩子们，老去了。
如果把这样的夫妻关系看成中间状态，那么也有很好的。有一位嘉庆五年举人郭堃，与妻子是中表亲，也就是表兄妹，从小就认识，似乎因为熟稔而格外亲近一点。他写了两首诗给她，有“未识何日夫婿贵，芦帘终日伴翻书”、“我是老奴卿早见，底须团扇手频遮”的句子。第一首说妻子嫁来时很小，看上去很萌。他希望自己能够早日功成名就，不必让她再过清贫的生活。第二首说他还记得两人更小的时候，说起了陈年旧事，赢得一阵欢笑。然后调笑道：夫人，你不是早就认识我了吗？为什么还要用扇子遮着脸，显得这么害羞呢？
“老奴”是魏晋时代流行的骂人话。东晋时有个大将军桓温，很会打仗。他打灭了成汉以后，把成汉后主的妹妹娶来做妾。桓温本来是东晋的驸马，他的大老婆南康公主听说这事，十分生气，提着刀要去杀那个妾。结果那妾非常端庄、凝重地表示：我国破家亡才来到这里，你若愿意杀了我，是死得其所，也并无遗憾。南康公主很受震动，觉得这样的女人连自己都会喜欢，于是说了一句“我见汝犹怜，何况老奴”。本来女人骂男人，颇有怒其不争和轻蔑不屑的味道。而被男人移来自嘲，却多了几分调侃，有了很多微妙的意思。
当然也有很坏的。有一位同样是嘉庆五年举人的吴嵩梁，先后娶了好几个小妾。其中有位姓岳的姑娘，特别好，特别聪明，爱得铭心刻骨，蜜里调油。这个妾给他的正房太太画兰花，他就题诗，说“吴兴夫妇能偕隐，弄笔旁添小仲姬”，把自己和大老婆比作赵孟頫、管道升那样的神仙眷侣，小岳也不能丢掉，就当个小管夫人吧。
然而岳姑娘早逝。吴先生很伤心，悼亡诗说“再来缘分修偕老”，下辈子有缘还要在一起。又说“他生合作痴儿女”，下辈子做夫妻吧，不要再做主人和姬妾了。但是，就在那哭天抢地的悼亡诗之后，翻过轻轻十四页纸，就看到一首新诗，题目叫《修花馆诗为范姬作》——他新纳了一个年轻姑娘，重头教她写诗习字，又玩那一套红袖添香的把戏！
读男诗人的作品，总是很想知道正房夫人的感受。出于父母之命的婚姻确然未必和谐，有几个姬妾在当时也诚然不是大事，正室们自己都不一定会心酸。古诗有云，“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我当然是想拍拍某些男士的肩膀，说声哥们儿好样的；再批评另一些男士们，喊他们一声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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