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如何做孩子的良师益友

【大家】如何做孩子的良师益友

美籍华人。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院研究员，斯坦福大学东亚研究所讲座教授，兼任中欧国际工商学院讲座教授，北京大学、复旦大学客座教授。专长为政治经济发展、中国政治、中国经济发展、中美关系、近现代中国历史档案等研究。著作见诸中美各重要报章期刊。

 

我非常愿意跟大家分享我自己怎么教养孩子的经验，让我们的父母亲和孩子，也能够在更加快乐、开放的氛围里面来学习。

我有两个心肝宝贝，个子大的是我的小女儿，叫宝儿，个子矮一点的是她姐姐，叫蜜儿。蜜儿比宝儿大概矮了将近20厘米，但是她们两个都非常可爱，感情非常地好。蜜儿从小就很漂亮，眼睛大大的、笑眯眯的；宝儿小的时候比较黑，就像一个小男生一样。蜜儿跟宝儿，她们绝对相信自己是公主，绝对相信自己是爸爸妈妈最宠爱的心肝宝贝。蜜儿一直都像个小公主一样，很可爱，很漂亮。宝儿其实像个小男生，但是她自己不知道，她觉得她是个公主。从小我们都尽量给她们姐妹穿一样的衣服，尽量带她们去做同样的事情。但是从小就可以看得出来，姐妹两个人的个性相当地不一样。蜜儿现在是演员，宝儿斯坦福大学毕业，现在已经开始工作了。

我想，每一位父母亲都跟我一样，都希望孩子幸福，当然也希望孩子有成就。可是什么叫有成就？不是每个孩子生下来就可以做总统、做董事长。我觉得这个成就，就是在你人生的道路上，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就行。这个是很重要的。

我的蜜儿跟宝儿，两个人个性截然不同，两个人在读书上也是截然不同。宝儿是从小就是学校最顶尖的孩子，很聪明，功课很好，所以我从来不要担心她的功课。蜜儿恰恰相反，她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显示出她不喜欢读书，什么都考不及格，老师经常请我去谈话。蜜儿经常是因为功课不好被老师罚站，不但是在教室的后面罚站，而且经常还会罚到走廊去，这就有点羞辱小孩子。我的宝儿功课非常好，她在做智力测验时的智商是学校最高的，但她也一样被罚站。为什么呢？因为她很喜欢讲话，她在家里读了很多很多书，所以她上课时就觉得没意思，老师讲什么她都知道，因此她就一下掉橡皮，一下掉铅笔，也经常被罚站。有的时候在教室后面罚站，甚至于经常也是在走廊上罚站。不但罚站，还让她提个水桶罚站。所以，两个姐妹虽然是一个一年级、一个三年级，但是她们经常会在走廊上相会，姐姐在罚站，妹妹也在罚站。

因为我们都是在台湾长大的，我自己也是在这样一个教育体制中长大的，所以我当时没有怎么在意。直到有一天，宝儿问我，她说:妈妈我是不是个坏孩子?我说:你怎么这么问呢？你功课都是第一名的。她又说:老师为什么那么不喜欢我，总是要让我罚站？这时，我就意识到我们必须要走了。这么好的孩子，她竟然以为自己是坏孩子。宝儿就是话多，她到现在还是话很多，她个性就是如此，她很好奇，问东问西的。另外，蜜儿也是被老师当作坏孩子，她就是功课不好，其他没什么。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觉得这是我人生做的一个最正确的决定。因为我到美国以后，两个孩子都生活得很好，她们都很快乐。我记得我们刚到美国没有几年，我带她们回中国来省亲。我父亲是湖南人，但是我的亲戚是住在武汉，所以我们到武汉来。当时我的一个叔叔的女儿，她是武汉教育电视台的台长，她就看到我的两个女儿不一样，特别是我那个不读书的蜜儿，很快乐，也很凶。所以我叔叔的女儿就觉得很奇怪，因为蜜儿在中国肯定也被认为是个不乖的孩子，甚至于肯定会被认为是一个可以放弃的孩子。所以她就跟我讲，说我们刚好有一个亲子的电视座谈活动，你愿不愿意带蜜儿和宝儿来参加。我说好啊。她们两个兴奋得不得了，以为是要像“还珠格格”那样被访问，于是，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很高兴地去了。实际上当然就是问问题，而我就发现这个主持人特别多的问题问蜜儿，而不是宝儿。因为说实话，宝儿就是很聪明，很会读书，功课很好，其他没什么可以聊的。主持人问蜜儿：蜜儿你看看你的妹妹功课那么好，你跟她不太一样，你自己有什么感觉？她说没什么，然后还摸摸宝儿的脑袋，说：你看我妹妹这个头脑很聪明的。蜜儿很开放，她心里头羡慕但是她不会嫉妒。主持人接着问：那蜜儿你觉得你有什么特长呢？蜜儿说：我当然有我的特长，我很会配色，穿衣服很会搭配，我会化妆。

这就是不同的社会所培养出来的孩子。蜜儿到了美国之后就是很快乐，功课不好，我就让她去学美容，学化妆，特别是上电视的美容妆。她自己也在百货公司打过工，很辛苦，一天八小时在百货公司里面卖化妆品，顺便帮人家化妆。我们在斯坦福很多的学生，毕业以后都要求职，他们在读书的时候都不太懂得化妆，去求职面试时需要化妆，蜜儿就帮她们化。比方说外面化一个妆可能要50元，蜜儿化个妆只要20元，大家都有收获，所以她很快乐。蜜儿后来也做过幼儿园的手工艺老师，她的手非常巧，很会做耳环、链子这些。她就是爱漂亮，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

蜜儿从小就想当演员，可是我就不太希望她做演员，我的先生、我的父母亲也都不希望她做演员。我的父母亲都是老师，所以我们是一个比较保守的家庭。我们不希望她做演员，倒不是看不起演员这个行业，而是我们觉得演员环境不太好，孩子在这个里面受到的诱惑比一般的环境要多，所以我们总是阻挡她。蜜儿从初中开始就想当演员，我就一直引导她。我宁愿花很多钱，带她去学电视化妆、演员化妆，就是不想让她去做演员。但是她这个心一直都还在。蜜儿很会模仿人，虽然书读不好，但也很聪明，看了什么东西，马上就看到那个人的特色。

一直到宝儿长大了，进了大学，有一天宝儿跟我讲：妈妈你应该让姐姐去当演员。我说：你也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她当演员，我们怕她学坏。她就讲：你看姐姐从初中到现在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放弃，没有改变她做演员的这个想法，表示姐姐真的很爱这一行；而且你看到姐姐非常会表演，所以姐姐说不定有这方面的天赋。更重要的一点是，你不让姐姐去做这一行，她人生永远有个遗憾，甚至于她可能会怪你、会怨恨你。如果你让她去做了，成功固然好，不成功她也没话说，因为这个梦她追过了。妈妈你应该让姐姐去追梦。

我也觉得我阻挡了那么多年，实在是不太容易挡住。因此，我就决定放手让蜜儿去做演员。但是我跟她约法三章，就是你去做演员，品德一定要好，有些事情一定不能够做。我说：我给你五年的时间，让你尽量地去努力去追求。如果到了五年时间，你觉得没有做出一点名堂，要毅然决然回来，不要在那边晃荡。这个蜜儿是同意的。所以蜜儿大概从三年前开始就去学做演员。她做得蛮好的，比所有的同辈人都做得好。大家一定看过我的蜜儿的作品，就是今年的百事可乐广告，里面有八个年轻人，其中那个亚洲女孩，就是蜜儿。她当然现在还是一个小演员，我每次都跟她讲：蜜儿你要快一点，妈妈现在就在想你入围奥斯卡奖的时候我要穿什么衣服，要怎么打扮——当然我是鼓励她了。她每次都说哪有人那么快就进奥斯卡。我说没关系，做配角，做什么都行。

所以说，孩子的兴趣有时候是挡不住的。像我其实已经用了很多的技巧挡我的孩子，但是都挡不住。台湾有两个很有名的导演，一个叫杨德昌，一个叫李安。杨德昌从小就想要做导演，但他的父母亲不同意，所以杨德昌是到美国读了硕士之后，把毕业证书寄回去给他爸妈，说你们看，读书我已经读了，之后就请让我自己来发展。杨德昌后来做得非常好，导演的很多电影都非常有创意，而且也相当卖座。李安曾经是想追他的梦，他曾经有十年之久都没有机会工作。但是他坚持住，他的家人支持他，他的太太支持他，他的父母亲、兄弟都支持他。一旦有了一个机会，他就做得非常好。所以我觉得，孩子的兴趣，我们有时候是挡不住的，还不如因势利导。

我有一个侄儿，跟我的宝儿是同年的，他叫嘟嘟，从小功课不如宝儿。所以他妈妈老说你看宝儿怎么怎么好，我就跟她说你不要拿孩子互相比。嘟嘟是个男孩，长得很高，篮球打得很好。所以嘟嘟后来到读书的时候，我就跟他妈妈说，你让他去读书，但不必跟风学经济、学商业。我说嘟嘟很适合做运动管理、体育管理，因为现在体育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产业，也可以赚很多的钱。所以嘟嘟就去学这个。现在他已经毕业了，他做得很好，也很快乐。虽然他最后并没有进入运动管理领域，可是他找到一条路来发展。孩子其实都有自己的特色，都有自己的发展，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要因材施教，扬其长避其短，千万千万不要说：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地读书，你要上北大、清华。我们自己也不都是书读得那么好的。所以还是要看孩子的兴趣所在，适合孩子的发展才更重要。

我自己有一个感觉，教养孩子一定要亲力亲为，不可假手于人。过去的十几二十年来，有很多朋友都想把孩子放到我家，因为他们看到我家很快乐。我都告诉他们不可能，你要好好教养自己的孩子，你要自己花时间、花心思，你不可能把教养孩子的事情交给别人做。父母亲懒惰，不可能培养出好的孩子，这个很重要。不但是亲力亲为，并且言传身教也很重要，而且要有极大的耐心跟智慧。

我的蜜儿从初中开始就男朋友不断，她从来不担心有没有男朋友。但是我非常担心她，因为她在外面跟男孩子玩，很容易出问题。我该怎么去带领她，怎么去教她？不能跟她说“No，No，No”，因为你说“No”她不会愿意，这种孩子都会有一点叛逆心。记得在她初三的时候，就经常有男生跳窗进我们家门，尤其进了蜜儿的房间，然后他们就关起门来。两个小孩，在屋子里面玩。她妹妹会跟我打小报告：妈妈，谁谁谁又进来了。我都知道，可是我就装不知道。后来我有一天就去敲那个门，我就对男孩说：我很欢迎你到我们家来。你什么时候来，我都非常欢迎你。但下次你来的时候，请你从正门进来，你不需要爬窗户进来。其实，我跟蜜儿的每一个男朋友或是男同学，都处得很好。蜜儿最近的一个男朋友，他都跟着蜜儿喊我妈妈，他跟我说我比他自己的妈妈对他还好。我说：你错了，我绝对不如你妈妈爱你，只是你妈妈不晓得怎么表达她对你的爱。我是因为比较会表达，所以你会觉得我对你很好，其实你妈妈才是真正为你牺牲的人。蜜儿的朋友，我尽量跟他们做朋友，原因是什么？因为我们只有认识孩子的朋友，才能知道孩子的行为，才能掌握孩子的行为。也就是说，我们不但要跟孩子做朋友，还要跟孩子的朋友做朋友，这是很重要的。

宝儿读高中、读大学的时候，她的同学我也一样对待。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多谋略，是真的很爱这些孩子，很喜欢这些孩子。所以宝儿的同学、朋友经常三五成群地到我们家来，因为我们家就在学校旁边。你知道读斯坦福的很多孩子是从国外来的、从别的州来的，所以他们周末经常在我们家，五六个人就睡在沙发上，睡在地毯上。每一次他们要来，宝儿都会跟我说：妈妈，今天谁谁谁要来。我问过多少人后，就赶快去买一点饮料，买点吃的，简单地给他们准备，让他们觉得这里很温暖。家长们都知道，只要孩子在身边我们就放心，他们在家里面看电视、打牌或者聊天，就不会出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这点很重要。所以我们大人只要花一点点小小的心思，就可以把孩子拢在我们的身边。所以宝儿的这些朋友，我跟他们都处得很好。宝儿已经大学毕业两年了，她的一个朋友艾伦·诺还留在学校，有的时候还会带着咖啡或者饼干来看我。宝儿已经严禁她的同学来看我的时候带甜点，但这个艾伦·诺还是会带个小蛋糕什么的来看我。宝儿这两年不在美国工作，在亚洲工作。她回去的时候，就会同学聚会。她的同学大部分在硅谷，在学校附近工作，他们就会说“把你妈妈也请来吧”。这使我觉得很得意，因为一般年轻人，不喜欢跟老太太在一起，对不对？但是她们还真愿意跟我在一起。所以我自己也觉得这很好，很满足。也就是说，不单对于我自己的女儿，我能够比较精密地掌握她的成长、她的心路历程；同时，她的朋友有些什么事情，我也可以适时给他们一点建议。因为毕竟我们人生的阅历比他们要丰富。所以这点我是觉得蛮不错的，也是我很得意的事情。

蜜儿其实是个很叛逆的孩子，但是她每天回来，一定会趴到我的床上，然后跟我讲今天怎么怎么、今天谁谁谁怎么样。她谈恋爱了，会跟我分享，给我看照片；她失恋了，也会跟我讲，索要建议。所以我就说，把孩子拢在你自己的范围之内，不是抓住他们，而是让孩子觉得有任何问题时，你都在他身边，你都愿意帮他来处理，他有任何话你都愿意听。所以，让孩子做我们的朋友，这点很重要。宝儿也是一样。什么话都跟我谈，她的话非常多，看个电影要跟我分享，读一本书要跟我分享。她这两年都不在美国，我们俩又有时差，她就发E—mail给我。然后她就会追问我看了没有，因为她很想要跟我讨论。有的时候我并不真的那么喜欢，但是为了跟孩子一块成长，我也会跟她们一起看书，跟她们一起看电影。我这一生可以说所有的电影都是跟我的孩子一起看的，例如Lord of Ring（指环王）。我们不但看电影，我们还一起讨论这个角色如何、那个情节如何。此外，还看了很多小说，比如《诛仙》，这都是十几年前的小说了，我都印象很深刻。跟孩子一起看小说、看电影，跟孩子一起出去玩，是一个跟孩子沟通的非常好的机会。

我每次遇到有重大的事情要跟孩子沟通的时候，不是坐在她面前跟她谈。她们才懒得听呢！我一定带她们出去吃饭或者购物，然后到一个较远的地方，开车半小时或一个小时。我的目的是什么？利用开车的时间跟她们聊天。因为她们只能乖乖地坐在旁边，也会静下心来。有时周末，我们会出去旅行，我非常珍惜和享受跟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呢？不但是在一起很快乐，更重要的是一起旅行时，她们会愿意跟你讲话，平时心里有很多不太愿意说的东西，这时她们会愿意更深入地掏出来跟我们分享。我刚才也谈到了像蜜儿这样的孩子，我最担心的是她在外面吃亏，比方说被人欺负，或者有时候到外面去玩，喝了一杯有迷药的饮料。我也担心很多男生主动来找她，她分不清这个男孩是好还是坏。但这种事情我不能用上课的方式跟她讲。所以平常一起看电影时，我就讲：你看这女人太傻了，怎么搞的，会上那个当；你再看那个,你看他讲那个话，就知道这个家伙不怀好意；你看那个，他对父母不孝顺，对父母不孝顺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好孩子；你看男孩对他爸爸很凶，那他肯定不可能对你好。在日常生活之中，我们有很多这种讨论。

蜜儿到了高中以后交的朋友很多，因为她长得漂亮。许多男孩子喜欢跟她接触，主动地跟她来往。我就很担心，就想：怎么办？刚好这个时候宝儿有一个同学，一个法国的女孩子，跟蜜儿很类似，年龄不大就开始交男朋友了。她的妈妈也非常担心，就怕小女孩会吃亏或者是发生什么事情。我就跟宝儿说：宝儿你把她们一起叫到家里面来。我跟蜜儿讲：蜜儿，今天给你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谁谁谁的妈妈担心她在外面会吃亏上当，今天你教她两件事：第一个，怎么样避免在外面吃亏上当？第二个，失恋了怎么处理？蜜儿说：没问题，我来教！同学来家后，蜜儿就跟她讲，你在外面要怎么保护自己，你碰到饮料要怎么样。那个女孩说失恋的事情时我听得最清楚了，蜜儿就跟她说：那个根本没什么，那个男的不要你，你就不要他，你洗个澡睡个觉就好了。我就在旁边听，觉得很好笑，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因为你知道，当蜜儿去做小老师的时候，其实她对怎么样保护自己已经有了思考。我想，当年连宝儿都没看出来这是妈妈的伎俩。也就是说，我们带孩子，真的是要花心思。我们要有技巧、有耐心，而且绝对要让孩子知道，我们永远跟他站在一起，我们跟他永远是一国的，这点很重要。

我觉得亲子关系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比教养重要，比学业重要……因为这是我们让孩子知道，父母亲一生都是他很好的支援。我记得宝儿有个非常好的朋友是同性恋。宝儿带他到我们家来，我一看男孩子还擦粉，就很惊讶，当然我压抑了自己的惊讶。后来据我观察，这个男孩子非常好，他经常跟我聊天，我们都会谈到用什么眼影。这就是说，你要慢慢地欣赏孩子不同的地方，然后尊重他们。如果你跟孩子说：那个谁是个同性恋，下次你不要带回来。那很简单，她不带回来，她们就到外面去聚会嘛，对不对？事实上，同性恋在美国蛮开放的，美国对于这种不同的性取向基本上是尊重的。所以要让孩子知道，我们永远跟他站在一起，我们永远愿意帮助他。此外，不管发生任何事情，绝对不要责备孩子。我记得有一次，宝儿闯了一个很大的祸。她打电话给我说：“妈妈，有个坏消息！”我说：“什么事？”她跟我讲了。我马上就跟她说：“没关系，我们要怎么处理？”她说妈妈你怎么不骂我，我说骂你有什么用呢，事情都发生了，现在是赶快想办法来处理。这点很重要。也就是说，孩子有什么事情，他愿意跟我们讲，困难也好、做的坏事也好，即便是检讨、反省，孩子都愿意跟我们一起检讨、反省。

怎么教养孩子？我觉得，首先父母亲自我的学习是很重要的。还有就是父母亲的言行很重要，父母言而无信，教育必然失败。

我在中国旅行，看到太多太多的父母如何教育孩子。我随便举个例子。一个礼拜前，我在上海的富豪酒店吃饭，是自助餐，我坐在最角落。那天晚上，里面大部分是西方人。这时就来了一对夫妻带了一个大概是三四岁的小孩，还有小孩的奶奶。他们一进来就喊宝宝、宝宝。我一听就觉得很温暖，因为我的孩子也叫宝宝，我就多看了他们一眼。那个宝宝就在餐厅里满场跑，很大声。他爸爸妈妈根本不管，只有奶奶在管他：“宝宝你过来，你不要乱跑，你再跑的话我就打110。让警察来抓你。”那个小孩就安静了一会儿，过一会儿又开始跑了，因为毕竟是孩子嘛。他越跑越疯，不但满场跑，还爬到那个窗台上面去了。餐厅经理就过来了。经理说：小朋友你不能坐在这个窗台上。我这时就看他爸爸妈妈有什么反应——他爸爸妈妈从头到尾只顾自己吃，没有任何干预。那个奶奶就说下来下来，你再不下来我就打110了。孩子就下来了。当时，我真的好想去跟她讲：你说打110你会打吗？你说让警察来抓你会吗？你当然不会，你不可能真的去打110，你是吓孩子的嘛！孩子当然很清楚，他怎么会听你的？你根本没有教养孩子，只是制止孩子。制止不够的。你应该立刻要告诉他，这样做为什么不对。然后要惩罚他，当天就要惩罚。你要跟他说：你如果再在外面吵，我以后不带你去任何餐厅，不带你出去吃饭。但是你惩罚前要告诉他，为什么今天要处罚他，然后要真正地处罚他。处罚他不一定是打他，可以不让他玩电动，不让他看电视，可以把他关在他的屋子里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你有很多的方式可以处罚，但一定要说到做到，一定要下狠心。如果你每次只是威胁他一下并不做实际处罚，这个教养只开了一个头，没有结尾，不会有任何的效果，这样的教育必然是失败的。这一点孩子很清楚。你宠惯他就放纵，久而久之，你的小孩就集娇惯、放纵、任性、自我于一身。我在中国看到太多太多这样的情况了。我们经常看到在公共场所孩子吵闹，好一点的父母就会哄他，让他不要吵了；有的父母亲会大声呵斥，比孩子的吵闹声还大。其实，孩子只要一吵闹，父母亲就应立刻把他带出去，就跟他说：你如果吵闹，我就不能让你进来。为什么不让进来？因为你影响到别人。你今天如果不想看表演，不想吃饭，那你就在外面站着。孩子都聪明得很，他下次就不会吵闹了。也就是说，这个教养一定要做得到位，让孩子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事，什么是不该做的事。

我前几天在弟弟家还看到这样一个例子。我弟弟的小孩五岁，叫恩宝。弟弟邻居的一个小孩也是五岁，他到弟弟家里来玩，然后俩小孩就抢玩具。邻居家的那个小孩什么玩具都要自己拿着，不给恩宝玩，后来他居然发火了，说：“恩宝我告诉你，你不要动我这些玩具！”他的妈妈教育他：“你不要这个样子，你要和恩宝分享。”然后，我就看她下一步怎么做。没有了，她就讲这么一句话。这个小孩照样抱着那个玩具，不跟恩宝分享。后来他们走了，我就马上跟我弟妹讲：“这孩子被他妈毁了，因为她没有教养她孩子，她以为她有，其实没有。她就应该果断制止孩子，即使在朋友面前给他面子，回家以后也一定要跟他讲：你今天有什么不对，我要给你一些处分；如果你下次再这样子，我就不再带你去恩宝家玩了。而且说到要做到。”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我们都知道成功有很多因素，我想，父母跟儿女一样，都要有这些因素，不是只要求儿女。我们做什么事情都要很热心，你对这个事情有热情才会做得好，才会愿意用心来做。同时，我们要有勇气，不要怕失败，失败是我们人生最大的宝。宝儿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就跟她讲：“宝儿你非常好，妈妈真的以你为荣，你从小到大功课都顶尖，但你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你是个‘草莓’。因为你从来没有挫折、没有失败，你没有挫折、没有失败是因为你很乖，你自己都避免了犯错。但是人生要有挫折才是完整，你出去工作以后，你会遇到很多很多你原来想不到的事情。但是你千万不要气馁，你应该高兴，因为你要迎接你的很多很多挫折。”宝儿当时不以为然，她觉得以她的聪明才智是绝对可以保护自己的，不会遇到什么挫折。但是我想，她现在在外面已经工作了一年多了，她会有很多不同的体验。

乐观是很重要的。我是个乐观主义者，所以什么事情都难不倒我。很多人说不可能，我就做做看，做不成无所谓，没关系。自律很重要，我们每一个人的自律都非常重要。所以，从小要教孩子自律。去年暑假，我有个朋友把他的孩子放到我们家来。他不是让我帮他养，而是想让孩子来参加暑期夏令营，所以放到我们家。我跟他说我没有时间，我很忙，愿意的话我让蜜儿来负责。蜜儿很高兴，因为她可以赚外快嘛。所以我就帮他找了一些暑期夏令营。蜜儿就早上送他去，再接他回来。今年暑假，他父母亲又想放过来，但是我们就跟他说没空。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孩子其实跟我们玩得很好，但每一次我们带他出去吃饭，这个孩子都会点远远超出自己可以吃得下的东西，可能他家里环境不错，他从小已经养成这个习惯了。因为我们是普通家庭，所以蜜儿看了就很心疼。此外，他对自己的爸爸很凶。可是他指责爸爸的时候，他爸爸也没生气，就“嘿嘿，嘿嘿”。蜜儿就当场说，你不可以对爸爸没礼貌。他习惯了，他爸爸也不在乎。这种例子在我们生活中非常多。

还有一个例子。我堂妹的孩子，跟宝儿从小一起长大，家里很有钱，也是跟那个孩子一样的，每次出去吃饭就点一桌子菜，根本就吃不了。后来他妈妈带着他在中国大陆读书，他功课很好。我有一个义子，叫春龙，清华毕业，在美国读了博士，自己创办了公司。然后，我的堂妹就把她孩子放到春龙公司里面暑假实习。有一年暑假宝儿也在，一起在那边实习。我堂妹打算让孩子毕业以后就留在春龙的公司工作。一般人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因为大家都很熟。结果，没想到我跟春龙讲的时候，他说不想让他来工作。我就很惊讶，忙询问原因。春龙说，因为这个暑假实习的时候，每次轮到这个孩子打扫卫生时，他就找个理由溜掉；大家要集合，他也总是拖拖拉拉的。后来，春龙就想了个办法，委婉地拒绝了堂妹家的孩子。一个孩子，大学毕业后在外面受到挫折或者别人不欢迎他，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人家很客气也不便讲。所以，父母给孩子最好的礼物，就是要帮助他养成良好的生活态度，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情商EQ。父母的情商很重要，孩子的情商也非常重要。我们做父母的，时时刻刻要注意孩子的情商，让你的孩子有责任感，自律、礼貌、谦让，能合群；还要教导你的孩子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己的欲望，让你的孩子在外面受欢迎并且受尊敬。这点是很重要的。如果你的孩子懂得这些，将来在社会上是会得到很多很多的好处的。

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鼓励孩子表达他的感情。我想，在亚洲，在中国，父母亲都不太善于表达他们的感情，孩子也一样。我们一定要经常抱抱孩子。我有很多学生毕业了再回来时，他们都有孩子了，我每次都跟他们说你多抱抱你的孩子，对男同学我说你多抱抱你太太，跟女同学我说你多抱抱你先生。你要表达你的这个感情，这个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跟孩子经常互相拥抱，我们舍不得分离也是抱好久不想分开。还有就是，对人不满也要讲，因为最怕就是闷着，越闷越严重，对方也不知道。有时对方会察觉到，认为你怪里怪气，有话不直接讲。所以我觉得，各种的情绪要讲出来。夫妻之间如此，朋友同学之间也是一样的，特别是当别人帮助你的时候，你要表达感谢。

我的宝儿毕业后在台湾一个非常大的高科技公司工作。台湾男生跟大陆男生一样的，很保守，不太懂得表达感情。他们公司一个负责设计的头儿就很欣赏我的女儿。我女儿有时候会跟我讲：妈妈，今天这个Eaton真的很好，他带我去看展览，然后从头到尾讲给我听。我说：那是很难得，人家是个高级经理，你只是个菜鸟，你要写封信谢谢他。她说：不需要，我们不来这一套。我说：他们不来这套你也应该表达感谢，你今天晚上回家就写一个很简单的E—mail，说我非常感谢你，特别是你花了那么多时间来亲自教我这个菜鸟。然后女儿照办了，但很快就告诉我说：你看没反应吧！对方不回信，完全没有反应。我就跟她说，他肯定是有感觉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或不便表达。最近宝儿就遇到一件事情，她做了一个Excel 表格，但这个表格怎么样把它变成一个App？宝儿需要这位经理的帮忙，但又觉得对方层级高，还不在同一个大楼，怎么可能愿意专门来帮这个忙呢？而且，就这样去找他帮忙是不是过于冒昧？我跟宝儿说：没关系，你就写个E—mail给他，说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不可以过来拜访你，或者是哪天中午我们一起吃饭请教你一下？宝儿就觉得很不好意思，我让她试试看，逼着宝儿写。第二天我跟宝儿正在网络通话，宝儿说：Oh，My god！Eaton来了！然后宝儿告诉我：Eaton说要带我出去吃饭。你看多灵啊，对不对！这事宝儿表现了教养跟礼貌，Eaton很欣赏。后来他就帮过宝儿很多忙。人的互动就是这样。如果宝儿“入境随俗”，这种合作机会就是会缓慢或者消失。你勇敢地表达以后，而且恰如其分，很有礼貌、很有教养，对方是会感激的，是感同身受的。

综合起来，今天我跟各位分享的，其实是我在育儿方面的一些小的心得。而且我相信每个孩子的情况是不一样的。父母亲要很冷静，而且要很有智慧、很有技巧、很有耐心，想出一个帮助孩子成才的策略。

当然，今天这个场合，我也只能够拉拉杂杂地跟大家分享一些很浮浅的个人经验。最后，我奉劝今天在座的各位家长——我们要教养孩子，先从教养自己开始；我们要跟孩子一起成长，先让我们自己做好准备。今天也有一些小朋友在座，你们千万不要因为听了我今天的报告，就说爸爸妈妈你看你应该准备好，你应该对我如何如何。错了！因为父母跟儿女永远是一个互动，就是父母准备好跟儿女相处，儿女也要愿意跟父母来相处，儿女对父母也是要有智慧。就像我从小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但是我很少被我爸爸妈妈责备。我的二妹她现在也是个大学教授，她从小就被骂、被打得多。为什么？因为她老顶嘴，我不顶嘴，我会顺着他们讲，但最后我会引导到我的想法上来。所以，儿女也是要学会怎么跟父母亲相处，不伤父母亲的心，又能够让父母亲明白你的想法、你的需要，这也是一个技巧。

——本文原载于《教育研究与评论》（综合版）201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