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这么美的名字,大约是晋人赋予的。晋之前,先有蜀王名“杜宇”。西汉扬雄的《蜀王本纪》中记,杜宇“从天坠”,落在今云南昭通一个叫“朱提”的地方,自立为蜀王,号“望帝”。这个“望”实际是与天地的关系:“望于山川,遍于群神。”望帝到百余岁,荆楚有人名“鳖灵”,死后尸体随江水飘到蜀国都郫,活了,见望帝。望帝聘他为相,他就助帝治水,帝则与他妻私通,之后又意识到自己德薄,惭愧而将蜀国托咐于他而去。“望帝去时子规鸣,故蜀人悲子规鸣而思望帝。”这就是“望帝春心托杜鹃”的故事。但扬雄当年并未赋予“杜鹃”美称。 “子规”其实就够有诗意的了。杜甫诗“两边山木合,终日子规啼。眇眇春风见,萧萧夜色凄。”很幽深的感觉。夕阳西下倦鸟归林,鸟潜于林一般不夜鸣的,但为强调忧伤感,子规啼月就成为伤春一景:“正销魂,又是疏烟淡月,子规声断。” 读司马迁《史记﹒历书》,知道在扬雄用“子规”前,它本名“秭鳺”。司马迁说,初春时节,冰融惊蛰,秭鳺先啼。“秭”也念zǐ,秭是大数——古人称“数万至万曰亿,数亿至亿曰秭。” 应该是指密集之啼。“鳺”呢?鸟旁的“夫”本是第三人称代词,不知是否扬雄以杜宇归去的故事,将“秭鳺”改成了“子规”?随后,到晋朝,常璩写《华阳国志》,其中的蜀志说,其相开明绝玉垒山以除水害,望帝遂委以政事,学尧舜禅让于他,自己进西山归隐,省略了失德的前提。“时适二月,子鹃鸟鸣,故蜀人悲子鹃鸟鸣也。”常璩在记载中,将“子规”改为“子鹃”了,开明便是鳖灵。 “鹃”是从“雋”字转来,雋就念juàn。《尔雅﹒释鸟》中有“雋周”,“雋”的本义其实是鲜美的鸟肉,但就因杜宇的故事,郭璞在注《尔雅》的“雋周”时,就将“雋”注成了“子雋”。而雋变成鹃,意思变了。象形角度,肙(yuàn)是空的意思,子鹃比子规因此更具悲怆感。“子鹃”再转为“杜鹃”,从文字传承看,起码南朝宋时鲍照的《拟行路难》诗中,已经将“子鹃”的“子”换成了杜宇的“杜”:“愁思忽而至,跨马出北门。举头四顾望,但见松柏荆棘郁樽樽。中有一鸟名杜鹃,言是古时蜀帝魂。声音哀苦鸣不息,羽毛憔悴似大髡。”被剃光头发的刑罚称“髡”。 之后贾岛是将杜鹃鸟与杜鹃花的意境具象化了,他的《子规》诗:“游魂自相叫,宁复记前身。飞过邻家月,声连野路春。梦边催晓急,愁处送风频。自有沾花血,相和雨滴新。”到吴融诗里,就归结成“他山叫处花成血,旧苑春来草似烟”,更有味道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