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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的歌(六)葬花吟

 静雅轩345 2016-04-26


 

 我第一次看《红楼梦》是在初一,后来又几百次看过,这是我反复看过最多的书,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后来我也协助它的两位研究学者在电视上讲述过,两个系列推出后反响都不错。那时我接触到了《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我的眼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不但是小说也是一本社会生活百科全书。那些作者说出的话,往往不是作者以为的话,更多意义蕴含在字里行间。


 

《葬花吟》这首曲子,是写给灵魂伴侣们的。一位研究红楼的老师曾在电视上讲过,人们都被32回以前宝黛的小别扭迷惑了,其实那是少年情窦初开时的短暂试探,所谓“未行猜忌情尤浅,敢露娇嗔爱始真”。在宝黛青梅竹马的感情中,这个试探期很短,终结于32回黛玉无意中听见宝玉对湘云说的那段话,这并不是一般情侣们会说的“我爱她,我只爱她”,而是“林妹妹不说这样混帐话,若说这话,我也和她生分了。”所谓混帐话,就是以宝钗、湘云、袭人等为代表让宝玉追求功名利禄的社会主流观点,也是除了黛玉、晴雯外几乎所有人都会对宝玉说的话。


 

很多人反复讨论哪个性格的女子才适合宝玉?宝钗、湘云还是黛玉,还有很多其他人选。我以为这是为他们自己选择而不是宝玉。很显然,宝玉的灵魂知己只有一个,就是黛玉。这是个懂他一切包容一切的女子。会在他愁苦父亲要回家作业没完成时帮他打小抄,会和他一起看《西厢记》这样的禁书,会了解他和袭人那点事后把袭人当嫂子看,会阻止别人跟去暗恋宝玉的妙玉那里让宝玉独自见暧昧对象拿红梅花......除了少年时初识情愫的短暂期外,她并不妒忌,她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为他的喜悦而喜悦。


 

古典小说乃至世界小说中充满了爱情,然而对于灵魂知己的描写并不多,中国的大概除了《红楼梦》外只有《浮生六记》中的芸娘勉强算得上,国外的《呼啸山庄》里的凯瑟琳和希克历应该也算,但《呼啸山庄》出自一位没有恋爱过的早逝天才少女之手,爱情只是想像,虽然深刻但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怪异,不像红楼那样细看时每个场景都那么真实。


 

宝玉一回头,却是林黛玉来了,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宝玉笑道:“好,好,来把这个花扫起来,撂在那水里。我才撂了好些在那里呢。”林黛玉道:“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花遭塌了。那畸角上我有一个花冢,如今把他扫了,装在这绢袋里,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岂不干净。”  宝玉听了喜不自禁,笑道:“待我放下书,帮你来收拾。”

——《红楼梦》23回

此刻他们不是爱侣,而是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为共同关心的花儿们讨论出了合适的归宿。上面这段文字,如果不先入为主的加上“中国最伟大爱情小说经典片段”的框架,完全可以改个名字放入《小学生日记》、《一年级的小豆豆》之类的作品——“小明一回头,看见了小丽。小明说:“小麻雀从树上摔下来了,我要把它带回家去养它,等它康复后让它回家。”小丽说:“不行的,小麻雀是野生的,在家里会死的。这么小的麻雀,只有它妈妈才能救它。”小明说:“可是我们在这里,麻雀妈妈怎么敢来呢?”小丽说:“我们要远一点才行。”于是,两个小伙伴躲在树后,远远地看着,一会儿,一只大麻雀从树上飞下来,关心地围着小麻雀转。”这与宝黛葬花的本质是一样的,自然控们的爱心活动。


 

《葬花吟》写于四回后的27回,那时两个小伙伴闹了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别扭,黛玉便看花满眼泪了,但他们很快也就合好了。就算在少年里短暂的试探期,他们的别扭也来得快去得快。在这以后,他们就不再考验、折磨彼此,而世界给予他们的真正考验也就慢慢来临了。


 

宝玉并没有自我代入的那些朋友们那些烦恼,在众多性格各异的美女中挑选哪一个女子。他不必挑选,因为黛玉就是他自己。他的烦恼是如何在这个“爱别离”的世界里留住她,其实留不住,“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花儿们的宿命,就是她的宿命。他曾在仙界灌溉她,给了她无止境的生命,然而在人间一世游的短暂旅途中,他无法守护她,好在这只是短暂的旅行,她不过提前回到了仙界等他归来。


 

《葬花吟》,一首献给春天的歌,也是献给花儿们的,也是献给花儿们的精灵绛珠仙子和她忠实的守护者的。


 

《葬花吟》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名称:我的自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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