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语言学派对程式语的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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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成语言学

在生成语言学看来，语言系统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语法，即一套只根据结构特征而不考虑意义且把语言成分相结合的运算规则；另一部分是词汇，即所有必须背诵的非合成的不规则的组合（repository）。由此看来，在生成语言学那里，程式语只能是一个意义整体，是非合成性的，通常作为一个独立的词汇项以句法特征被储存。

近年来，生成语言学逐渐开始注意程式语的问题，如Culicover（1999，引自Gries 2008: 11）讨论了通常被认定是程式语的构式，并指出这些现象对生成语言学的语言模块结构说提出了严肃的挑战。Jackendoff也讨论了“time away”构式的程式语。Gries（2008: 11）认为，Jackendoff所研究的“time away”是符合他所提出的界定程式语的六个参数的，应该被大多数程式语研究者判定为程式语。Gries的观点是否已经得到生成语言学的承认还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生成语言学家已经开始注意这个曾经被遗忘的语言现象，随着对这一现象的深入研究，他们对程式语的定义会更加全面、深入、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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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知语言学与认知语法

认知语言学是现代语言学中一个相当广泛的运动的描述性标签。它不是一种理论，它包括许多视角、方法和重点。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是构成人类认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语言学研究上的认知转向首先应归功于Noam Chomsky。Chomsky（1965）在其《句法理论面面观》（Aspects of the Theory of Syntax）中提出，把语法只看成是生成合乎语法的句子的工具是不够的，语法应该存在于讲话者的大脑中。同理，语言也应该是存在于人们大脑中的自主成分。这一观点是对当时盛行的结构主义语言学的一场革命。但是，在Noam Chomsky那里，只有语法和词汇，程式语处于边缘地位，它还不能登上语言学研究的“大雅之堂”。20世纪70年代以后兴起的认知语言学与Noam Chomsky 的观点完全不同，这种认知语言学强调的是语言和认知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语言是认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研究语言离不开大脑，无论采用试验方法、内省方法或甚至常识性的观察方法都行。对于认知语法来说也是如此，我们可以列举出很多语法，如Goldberg的构式语法，Berkeley学派语法，Croft的极端构式语法，Langacker的认知语法等等。尽管这些语法之间存在着差异性，但在一些基本的假设上的出发点及观点应该是一致的。下面，在论述程式语的定义时，我们主要采用认知语言学或认知语法所遵循的基本观点。

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本质上是象征性的，也就是说语言表达式象征或代表概念化，Taylor（2002: 20）将这种假设称为象征性论点，并说，“根据这个象征性论点，任何语言表达式，无论是单独的词汇、词素、短语、句子或甚至整个篇章都有如下图所示的结构”：

图1 语音结构与语义结构的关系

语音结构指语言的显性表示，即语言表达式的物质或可观察到的方面（Taylor 2002: 20）。语义结构指表达式的意义（Taylor 2002: 21）。象征关系指语音结构和语义结构之间的关系（Taylor 2002: 21）。

象征关系在认知语法中也起着轴心的作用。认知语法否认在语音和语义之间存在句法结构，但并不否认句法的存在。认知语法认为“句法本身也是象征性的，因此，应从语音结构和语义结构之间的象征关系来研究句法。这意味着词汇的组合（传统上属于句法范畴）以及词汇构型的模式（传统上属于形态学）都被认为是象征性结构，每一个都与语音结构和语义结构相关联。（Taylor 2002: 22）”反过来可以说，象征性结构是形式和意义的结合体，即语音结构和语义结构规约性的联系。

那么，这些说法与程式语的界定有什么关系？

认知语言学家或认知语法学家并没有真正界定过程式语。但他们对象征性结构（象征性单位）的界定符合程式语所表现的特征。Gries（2008: 13）用他所提出的界定程式语的六个参数重新界定了象征性结构（象征性单位），结果发现，界定程式语的六个参数也能用来界定象征性结构（单位），这说明，在认知语言学以及认知语法那里，程式语不再是“另类”，处于边缘地位，相反，和其他语言单位一样，它也是认知语言学以及认知语法研究的基本单位，它就是一种象征性结构（或单位），是形式和意义的匹配体，无论它以短语的形式出现还是以句子的形式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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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料库语言学

现代语言学研究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理性主义方法（rationalism），另一种是经验主义方法（empiricism）。所谓“理性主义方法”是指以乔姆斯基转换生成语言学为基础的方法。所谓“经验主义方法”是指以大规模语料库的分析为基础的方法。20世纪90年代之前，理性主义研究方法占据着主导地位；20世纪90年代之后，经验主义研究方法逐渐登上了“仕女的宝座”，也就是说以大规模语料库分析为基础的方法已经成为语言学研究的主流方法。

到目前为止，语料库语言学方法“至少在我看来是当下唯一的程式语研究中最经常使用的方法”（Gries 2008: 16）。“语料库只提供频率信息 —— 发生的频率以及共现的频率（Gries 2008: 16）”这一宗旨实质上已经指出了程式语的定义及语料库语言学方法成为研究程式语唯一的、最常使用的方法的缘由。如上文所讨论的，程式语是一种规约性的、约定俗成的话语，也就是说，程式语就是两个或更多的词汇项被绑定在一起使用，并且成为话语社团公认的、固定在一起的语言表达形式；用语料库语言学的话来说，程式语就是共现语言现象达到相当高的频率，照此说法，采用语料库语言学研究程式语乃是程式语研究的最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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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能语言学与功能语法

查阅资料发现，在系统功能语言学内部Halliday与Sinclair的说法与程式语的研究紧密关联，下面，将主要阐述这两人如何界定程式语。

4.1 Halliday的观点

Halliday的系统功能语法是一种关注语言功能的理论。它解释语言的句法结构，但是，与其他结构方法不一样，它将语言的功能（即语言做了什么以及语言是如何做的）放在中心位置。它从社会语境开始，看语言是如何影响社会语境以及语言是如何受到社会语境的限制。所以，语言分析在四个层次上进行：（1）语境（包括语场、语旨和语式），（2）语义（即意义），（3）词汇语法（包括句法和词汇），（4）音系或字系（即声音和书写形式）。

在Halliday的模式中，只有句法和词汇，并没有论及程式语，那么，在系统功能语法中，程式语是否处于边缘位置？如何界定程式语呢？Halliday曾说，“词汇是最精密的语法”。而且，在它的语法中，词汇显然是个宽泛的概念，它不但包括单个的词汇，也包括串联在一起的短语或词组。该语法主要从意义出发，语法、词汇（包括程式语）只是实现意义的资源； 既然是资源，那就存在或然性。例如，想要表达个人观点或判断时，可以说“I think”，“In my opinion”，“As far as I know”等等。这些表达式实质上就是程式语。Halliday语法的基本单位包括小句、句子以上单位（即小句复合体）、句子以下单位（包括短语和词组）。在讨论这些语法单位时，Halliday都是从意义入手的。可以说，在系统功能语法中，程式语并不是处于边缘位置，相反，程式语是词汇语法的重要构成部分，程式语是语法，是实现意义的资源。

4.2  Sinclair的观点

Sinclair和Halliday的观点完全相反。Sinclair认为，语法是最普遍的词汇。他利用大规模语料对词汇进行了研究，从而提出了词汇结构的词汇语法性质。他提出的“习语原则”（idiom principle）是理解这一现象的根本。他的习语原则（1991）是：

一个语言使用者自己拥有大量的、构成唯一选择的准建构好的短语，即使这些短语可以被分割成更小的成分。

在Sinclair看来，程式语就是构成唯一选择的准建构好的短语。这些准建构好的短语与给使用者提供很多选择的“空位和填充”模式一致，也就是说，学习者在学习和使用语言的时候更多地使用这些准建构好的短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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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用语言学

Pawley & Syder是最早意识到语言中存在程式语的研究者之一。早在1983年，他们两人就合作发表了一篇题为“语言学理论的两个困惑：本族语式的选择和本族语式的流畅”（Two puzzles for linguistic theory: Nativelike selection and Nativelike fluency）的文章。这篇文章，虽然这些年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是应该属于应用语言学领域的开山之作。在这篇文章中，他们提出用“词汇句子干”（lexicalized sentence stem）来解释本族语式的选择和本族语式的流畅这两个概念。所谓词汇句子干是指“一个句子长度或比句子更长的单位，它的语法形式和词汇形式完全或者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固定的”（Pawley & Syder 1983: 192）。所谓“本族语式的选择”是指有能力像本族语者那样选择词汇和表达式，通过本族语式的选择，所创造的句子不但符合语法而且也是符合语言习惯的、自然的表达。“本族语式的流畅”是指具有生成流畅的、即时的、连贯的语篇的本族语者的能力。这两种能力的存在是程式语存在的前提。Pawley & Syder（1983: 85）认为，对一个表达式流畅的、符合语言习惯的掌控一定程度上主要依靠一组“已熟记于心的序列”（memorized sequence）以及“句子干”（sentence stem），这些已经“约定俗成”（institutionalized）或“词汇化”（lexicalized）。

根据Pawley & Syder的说法，程式语就是词汇句子干，与句子相等的长度或者比句子的长度还要长的语言单位，它的语法形式或词汇形式基本固定不变。

Pawley & Syder之后时隔近十年，另两位应用语言学家Nattinger和Decarrico为语言教学提出了新方向（Nattinger & Decarrico 1992/2000: 1）。他们两人使用的术语是 “lexical phrase”（词汇短语），为了叙述方面，我们依然使用程式语。他们（Nattinger & Decarrico 1992/2000: 36）认为程式语是：

形式与功能的综合体，占据着传统上所说的词汇和句法两级之间的某个位置：它们被看成是一个单位，因此与词汇相似，然而，它们中的多数由一个以上的词构成，但同时，它们中的许多，像其他句子一样，可以通过句法规则获得。它们的使用受语用能力规则制约，语用能力规则挑选词汇短语单位并为其分配特定的功能。

 Biber等人基于大规模语料库通过量化方法研究程式语，将程式语界定为“在语料中每百万词汇中至少出现10次的（语言单位）”。这一定义似乎隐含着程式语并不一定就是我们早已烂熟于心的习语，或其他固定的词汇搭配。正如Cortes（2004: 400）所说，“许多程式语并不是习语；相反，它们的意义是透明的，完全可以从构成习语的单个词汇的意义中提取。”程式语是由频率所决定的，而不是由感觉所决定的。

Pawley & Syder之后时隔近乎二十年，英国应用语言学家Alison Wray（2002）出版了她的专著《程式语与词汇》（Formulaic Language and the Lexicon），其中，Wray（1999：214）将程式语界定如下：

 一个序列，词汇或者其他是或看起来像预制好的意义成分的连续体或非连续体：也就是说，在使用的时候在记忆中整体储存或整体提取的，而不是屈从于由语言语法所生成或分析的序列。

这个定义力图涵盖所有被认为是程式语的语言单位，被认为是程式语定义中最完善、最全面的定义。尽管如此，这一定义也是有瑕疵的，例如，“在使用的时候在记忆中整体储存或整体提取”一定程度上是不严谨的，正如Read & Nation（2004: 25）所说，“同一个序列储存和提取的方式会因人而异，对同一个人来说，由于水平的变化、加工需求的变化、交际目的的变化等因素的影响，它也会因时而异。”

本文选自《语言程式与语言使用(第一辑)》 

语言程式与语言使用(第一辑) 

作 者：李美霞

I S B N：978-7-5100-4076-4

定 价：45.00元

本书所涉及的内容包括：程式语宏观研究、具体程式语的研究、语料库与程式语的研究、程式语实证研究、语篇研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