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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冠深 一九五八年前后，鸿武叔曾在村里当会计。那是一个秋日，我父亲在前当街遇到下边就要写到的鸿汉叔。鸿汉叔对我父亲说：“泉子考上了！——济南来人了！”泉子是我的小名。上文已简略提及，一九五八年暑期，我从禹城一中初中部毕业后，应招成为禹城油棉加工厂的一名学徒工。在我当学徒工后近两个月的日子里，中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形势发生了非常显著的变化。一者，家乡成立了人民公社，社员们改吃集体食堂；一者，工农业等各条战线掀起了大跃进的热潮，教育大发展，不少中等专业技术学校第二次招收学生。这样一来，我不但没有必要为解决主要表现为吃饭问题的家庭困难坚持在工厂工作，而且也有了强烈向往的重新踏进校门上学的机会。于是，我找到厂长同志，要求批准我以在职职工的名义，参加升学考试。厂长不予批准，我便索性辞职。辞职后我报考了济南铁路中等专业技术学校（简称铁路中技）。自以为考得不错，就满怀信心地回家等待录取通知书。从工厂辞职，我没有保密。去济南报考，则除了自己一家人外，没有告诉别人。一天，鸿阳叔——他这时在禹城县教育局帮助工作——到我家来，对我说道，既然已从工厂辞职打算继续升学，如果愿意，他可以推荐我去上才成立起来的禹城师范学校，该校没有招够计划预定的招生名额。我很犹豫。一番思思哈哈，最后同意了鸿阳叔的提议，并按他的要求，到会计鸿武叔那里，请他给开了封有着包括家庭成分在内等内容的介绍信，前往禹城师范学校报到取得学籍，同时，又立即请假回家，继续等待济南铁路中技的录取通知书。 经进一步询问鸿汉叔后，我父亲去了鸿武叔家。鸿武叔告诉我父亲说：“济南是来了人了，来了又走了。”鸿汉叔说的济南的来人，就是济南铁路中技的招生人员。他到鸿武叔家以后，拿出了录取新生的表格，请鸿武叔填。鸿武叔看到我的名字，就说：“这孩子上了禹城师范了。”听了这话，人家即将表格收了起来——我相信，极有可能心存不满乃至于气愤——打道回府。原来，济南铁路中技招考第二批学生的时候，曾于《招生简章》上申明：不收其他学校的在校学生。当初我报考的时候，不是其他学校的在校学生。及至去禹城师范学校报上到后，对济南铁路中技来说，当然就是其他学校的在校学生了。在当时人们的眼里，铁路中技是最好的中等专业技术学校，考入这样的学校不啻端上了金饭碗。我和我的父母，对于铁路中技的拒绝录取，自然很感到遗憾。但人家鸿武叔是实事求是。若干年后，当我回首来路的时候，以为，正是鸿武叔的那一句话，改变了我人生的曲线，使我走上了不同于有可能走上的那样一条曾经非常希望走上的道路。两相对比，恰恰是已经走了过来的并非曾经非常希望走上的这条道路，更适于我走。唯其如此，我说，我应该感谢鸿武叔。 鸿武叔有两个儿子，小名分别叫大林子、二林子。大林子的媳妇，由于我不知道所为何来的家庭纠纷，喝农药自杀了。就农村而言，过去的自杀者，多数是或者跳井或者上吊。自从有了农药，自杀者喝农药的多了。在我的家乡，如果说自杀也有其同义语的话，那就是“寻短见”。短见，见识短浅之谓。换言之，即很不明智。在我看来，以“寻短见”仨字指代自杀行为，委婉地表达了我的乡亲们对于这样那样的自杀行为的批判与叹惋。 洪勤叔比我大两岁。一九五三年白塔寺小学毕业以后，比我早两年考取了禹城一中。一九五七年暑假，我在禹城一中上二年级。为及早参加工作，我曾以同等学力的名义报考济南师范。考试的最后一天，我在济南师范的校园里，遇见了鸿勤叔。原来他也来考济南师范了。因觉得考得不行，录取无望，我没考完就回家了。鸿勤叔考到了最后，然则也没被录取。一九五八年暑期，鸿勤叔考上了北京的一所中等专业技术学校，在北京上学就业，其工作单位好像是军工部门。一天傍晚，我在玉桥韩庄庄东，遇上探家后返回北京的鸿勤叔和鸿武叔。前者身着军装，英武潇洒，后者背着行李，一脸喜色，显然是特为送行。兄弟俩一面走，一面说着什么，其手足情深之状，令人羡慕不已。鸿勤叔在北京找了对象，想来幸福美满。不知生了什么疾病，竟不幸英年早逝了。 沾爷爷的大女儿名字我忘记了，可能小名叫小随格吧。二女儿的小名叫小春。三女儿大名曰于鸿梅，跟我妹妹秀华在禹城一中是同学。我家经济拮据，我妹妹初中毕业辍学了。于鸿梅继续上高中，我妹妹羡慕不已。两年以后，大学里招收工农兵大学生。只要贫下中农推荐，具备两年的实际工作（劳动）经历，高中学历的可以入学，初中学历的也能入学。结果，初中毕业的我妹妹上了山东师范学院外语系，高中毕业的于鸿梅，则因为没有两年的实际工作（劳动）经历而没有资格被推荐。每逢提及此事，我总不能不由衷感慨：一个是高中毕业，一个是初中毕业。通常情况之下，就上大学而言，前者理所当然，后者不敢奢望。千真万确的事实却偏偏相反。世界上的事情，也真是没法说。人生的曲折，命运的吊诡，人往往只有感叹的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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