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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传心 武夷山一个家族的茶事

 hongzhuanyidui 2016-05-10





又是一年谷雨时,我与两三茶友驱车千里,来到武夷山。


与武夷的缘,难以用笔墨赘述。多年前,与一帮爱喝茶的朋友闯进武夷,是因为对这片仙侠之地的向往。


后来,一次次来到武夷,则是因为那一缕缕难以割舍的岩骨花香。


再后来,我的茶作品——“诚茶馆”,居然也因岩茶而生,茶馆只卖一种茶,一家茶。这是多么神奇的渊源!

 

说武夷是第二故乡,难免矫情,但确实,于我而言,武夷,是福地,亦是让心灵宁静的栖息之地。




武夷之大,好茶如人,不是每一个行者,都能成为知己。


直到我遇见王顺明。


行内有句话,品茶如品人,茶品见人品。初见王老师,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流露出的淡然与安祥,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这位当年武夷山最老的国营茶厂的老厂长,在武夷岩茶发生翻天覆地巨变的几十年里,脸上一直保持着这种不急不躁、宠辱不惊。


不惊,是因为有自己的坚持:慢慢做茶,做好茶。


“我是武夷岩茶制作工艺的传承人,就算别人很急,我也急不得,哪一步急了,茶就不好了。”




在这个什么都“快”的时代,一句“急不得”,仿佛定海神针,奠定了我与王老师彼此信任彼此选择的基石。




武夷山,茶厂多,茶农多。而王老师的“琪明茶叶科学研究所”,既不同于大企业标准化规模化的跑量式运作,也不同于茶农小打小闹的自采自制,至今保持着独立特行的传统家族式茶厂的运作和经营。




茶叶研究所、制茶车间、茶园……王老师自己的家(一个占地20亩的家),与其说这是一个厂,不如说更像一个大家族的院落。有大厂的井然有序,却又弥漫着家庭的温馨。是园区,更似花园。

 

这个家的“总舵手”——当然是创始人王顺明。他那不怒自威的面容,不紧不慢的步伐,随手抓起一把茶叶就能说出个“一二三四”的底气,都显示着他在这个家族中“一家之魂”的角色。




师母——张宝琪,退休前是中学老师,一生伴随着老师,琪明茶叶这个名字也就应运而生,每天总以她那慈祥的微笑,迎来送往,安排我们住,叫我们吃,如说王老师是一家之魂,那师母就是这一大家之主。


王老师的大女婿——王盛聪。也就是传说中的“小王总”,这个长相憨厚、壮实,做事能干、本分、肯吃苦而又充满智慧的青年,是王老师一手提携培养的制茶能手,包括心境为人处事都如出王老师,所以他已是王老师能够超脱日常事务的坚实依靠。




张长春和张长忠兄弟俩,是师母的侄儿,据师母说自幼跟随在身边读书,排行老大的张长春便是大哥了,作为内务总管,上到每月发工资,下到日常用品都由他打理。


小哥自然是张长忠了,学校毕业后八十年代末就跟随王老师在国营茶厂当学徒做茶,从事茶叶行业已有二十多个年头了,掌控了武夷岩茶从粗制到精制的各个环节,技艺高超,是年轻一辈茶师的佼佼者。




陈志钻,黑红脸色、沉默寡言,武夷山水电公司的高工,跟着王老师近20年,是厂里的茶叶机械大师,水、电、茶全能,双休日和制茶季节在厂里上班,勤劳兢业。


就连管山的姨夫,也是茶叶品质的监督者和把关人,他坚持用最传统的农家肥和客土管理茶园,从来不用草甘磷等除草剂。除草、深挖、覆盖,年复一年。他就是这样坚持传统的方式管理这“盆景式的茶园”。




就是这样一群琪明人,各自尽心尽力的担当着自我的角色,守护着茶叶的品质。


而让大家都认同这种理念,除了在这个家族中日积月累的“威”,王老师更讲究一个“和”。


对于“和”,王老师有自己独特的理解。“你的东西最好,最有名,离开了中国最传统的东西——家,家的责任感没有了,就不会有社会责任感。所以家的气氛不仅是家庭的文化,更是企业的文化。只有一家人团结在一起,用大家的力量做着一件事,才能担当起今天的生活。”


王老师对传统的坚持,共同影响了家族文化和企业文化。


王老师的茶,吸纳了武夷山最原始的“山场之气”,用最原始的方法采摘,又由挑青工在几百年历史的山道上跋涉数小时,一担一担挑到山下。在一个以岩茶传承人为核心的大家族里,集合了家族的“和”之气,就是这样用忠诚、执著和精益求精的姿态形成制茶理念,用最传统而又精湛的制作工艺,生产着那充满激情而深有内涵的产品。




  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古代传统商家那种以“威”、“和”、“诚”为纽带的运作理念——一切自有它的规律,自有它的道理,自有它的安排。


  王老师家的厨房是特制的,很有“范”,特别大,因为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客人一起吃饭——谁来了都是客,享受贵客的待遇,一起吃饭是最基本的礼数。一张能坐几十人的大桌子从来没有空过。而一旦某个家庭成员过生日,就会增加到三四桌。


  王老师家的餐桌上,有一碗四季不变的菜是红烧肉,用当地土猪肉,文火慢炖,肥而不腻——即使腻了也没关系,据称武夷山人顿顿都能吃肉,然后一杯接着一杯喝茶,茶能解腻,所以他们从来不曾胖过。反过来讲,如果不吃这碗肥厚的肉,肠胃会“刮”得难受,这也是王老师坚持顿顿有肉的道理,武夷山人不能不喝茶,从养生的角度讲,吃肥肉是为了“对冲”。而且,上山采茶炒制都是体力活,饥肠漉漉上山,是断然做不出好茶的。


  吃肉和喝茶,看似有点搭不着边际,在武夷山却是“一个都不能少”。


  每年的采茶季,在武夷山住着,最幸福的事,就是一块接着一块吃肉,一碗接着一碗喝茶,通宵达旦的劳累之余,从头到脚都滋生出一种通透的快意。我想,这种感觉,出了此地,便再难寻觅了。




  每年的谷雨到立夏,是武夷山制茶人最期盼也是最忙的时候,用王老师的话说:“五一前后大忙一阵,到六一才开始空下来。一年中的岩茶制作旺季,也就这段时日。”


  “谷雨谷雨,都是雨。茶叶浸透了雨水,凝聚一年的精华之气都在其中。”




  我们总是在每年的谷雨时候来到武夷,这是武夷山的岩茶时光。


  武夷山最好的茶,不是在坳里,就是在坑里,或者在窠里。因为在坳里、坑里或窠里的茶,都是不曾被惊扰的,长年被雨水浸润,土壤含量少、气候湿润,香气都含锁在茶叶里。 


  王老师家的茶山,不像我们江浙一带常见的连绵数千亩的那种,而是盆景式的栽培,一小窝一小窝,组成一个个小型自然生长园,是相对独立的小生态环境。茶树长在砂土里,这种土质吸水性强,且不会积水,渗透快。当然最好的当数岩上的茶,充分吸收天然矿物质,形成传说中的“岩韵”。




  要采摘这样的茶叶,代价也很大:山高,路远,攀登难,很少有茶工愿意到这些地方去采茶。今年的采茶工又是那么难招,年前说好的百来个采茶工,最后竟然只来了一半多。




  正因为如此,市场上热炒的这“栏”那“坑”,贵的道理也就在此了。甚至不排除一些滥竽充数、挂羊头卖狗肉的。但就王老师的性格而言,如果不把最好的茶叶收入囊中,似乎那就对不起那些喝茶的人了。他总是说:再难采的茶叶,不论花多少钱,总要采回来。


  好茶,要有树龄,土质,好的生长环境,但是王老师最看重的,还是工艺。用他的话说,茶树的环境、生态、品种、土壤,已经在那里了,没有办法改变了,但是好的工艺,能让好茶继续“好”下去,而“坏”的工艺,能让好茶也变“坏”。


  岩茶的焙制,是非常辛苦的。就算天公作美,不雨不阴,从挑青下山到焙火完毕,也要十余个小时,要经历晒青、返阳、萎凋、摇青、杀青到揉捻、烘干等环节,每一步说起来都是一个长长的故事。我们听一遍看一遍都觉得冗长难耐,真心佩服茶人的一丝不苟,经年累月、不厌其烦地做着同一件事。



 

  譬如摇青,是在茶叶光照萎凋之后,通过外力让其慢慢发酵的过程。传说中的“绿叶红边”,就是在摇青过程中形成的。




  摇青,不是用力摇就够了,也不是摇到一定时间就够了,而是一个掌控速度、时间、节奏,从而控制香气变化的过程。


  我曾记录过王老师对于这个环节的一段描述:“把香摇出来,开始很香,把香摇没了,静置一段时间,香又会有了,再接着去摇。每一桶茶摇青的时间都不一样,要看味道的变化。摇两下,如果香气没有散掉,放两下又很香,说明摇香不成功,还要再摇。香气不是一次摇成,可以反复多次的摇,什么时候摇好,就凭借每个师傅的悟性和判断力。当然,不同的品种,摇青的时间和方式都会不同,要看各自的特征随时调整。这就是武夷山做茶人常说的“看天做青,看青做青”。




  王老师住的房间,就在离制茶车间最近的地方,他能用鼻子闻出摇青的火候,然后随时调控,确保茶叶香气控制得恰到好处。“一天到晚,晃来晃去,干的就是这点活。”


  这当然是王老师谦虚的说法。其实,岩茶制作的每一步都是要领,都在他的掌控中。“全线关注,环环相扣”。




  摇青之后还要杀青。杀青,就是让发酵中的茶叶停止发酵。杀青如果杀得不够透,返青会很快。“杀青,要200摄氏度以上的高温,且一定要用木头柴火。”摇青,是散发香气,杀青,则是骤然锁住香气,茶叶香不香,很重要的一点,就要看杀青是否到位。如果是清香型的茶,在发酵和杀青上更要注意一些,不只是焙火轻一点。




  跟红茶和绿茶相比,岩茶的制作工艺要复杂多了,需要茶人投入更多的心思。 


  在茶人眼里,茶,是有生命的。这种“生命感”,在岩茶中似乎更能体现。




  “武夷焙火实甲天下。武夷岩茶,十焙成金,武夷岩茶,味从焙处厚。”一个“焙”字,是武夷岩茶口感的生命之源,但是,在王老师眼里,焙火,远没有传说的这么简单。



 

  “有人认为,火焙得越足,时间越长越好,实际上不是这样。关键是要把握这个焙火过程中的关节点,如前面是扬气(浊气、水气),中间是吃火,后面是回火。不同的品种,茶叶原有含水量大小不同,方法都不同。如果焙大红袍和焙水仙用同样的方法,肯定不对。所以,不在于你焙多少久,关键是你能否掌握精湛工艺的核心问题。掌握了这种技术你就知道焙火时火可大可小,时间可长可短,不会做太多的无用功。”




  焙茶时,王老师抓起一把茶,让我闻:“来,洪涌,你闻,深呼吸,这茶还有水气,香味没有那么醇正,说明这个茶还早。”闻茶干什么?闻茶是判断里面的持水量和焙火的量,确定茶叶的变化。味道不够的茶叶,就要用攻火,把杂味逼出来,焙掉。强火攻心,火攻进去,异味就出来了。




  “岩茶很好玩,有一些很神奇的特性。譬如每个品种随着储存时间长短,口感也会变化。入口以后,从舌尖到舌根再到喉咙,也会有非常强的变化。”


  岩茶的香,百转千回。一杯茶香不香?三泡以后再说。杯过三香,口中三变,见底三活,过了这几关,透亮度,光泽度,鲜活度,棉柔度,都到位了。“喝完茶以后嘴巴一抿,两颊和舌头,唾液一直往上冒。这就是生津,舌底鸣泉,面颊生津,润泽回喉。”能达到这种境界的,当是岩茶里的上品。 





  对于茶,各人有各人的喜欢,王老师说,做茶人只能讲茶质量,卖茶人可以讲茶文化——做茶人讲完茶文化你那茶已经糊掉了。


  一个茶人,真正追求的是工艺。好的工艺,不是讲故事讲出来的,而是悟出来的、做出来的。




  岩茶的品类,千奇百怪,让你叹为观止。很难想象,会有一种茶,竟能像武夷岩茶一样衍生出如此众多的品种。 




  品种园坐落在1938年的崇安茶场,分为两块,一块是武夷山传统奇种种子资源圃,一块是新品系品种园。



 

  这里,几乎集中了武夷山所能找到的所有品类。


  每年的做茶季,我们都泡在这里,也学不尽岩茶的所有。


  肉桂,武夷山常见的茶,回甘强烈、滋味霸道,喝起来酣畅淋漓。当地人爱喝肉桂,并且会这样形容味道:一入口,从舌尖到两颊,有一点点麻。过后呢,慢慢松开,那种回味无穷的感受,会带得您无限的遐想。


  水仙,和肉桂的特征大有不同,一般武夷山人不会拿这两种茶进行拼配,就像两个个性都很强的人,很难兼容,只有各自张扬,才能各自精彩。


  让我叹为观止的是奇种。奇种就是茶籽播种的,冬天茶籽拣来,落水泡,生根。奇种变异性很大,品种不可控。所以什么是奇种,奇种就是千姿百态的树形,千奇百味的口感,其最大特征就是香气奇异、口感多变、回味无穷。 




  铁罗汉,带着一种远古的感觉,泡出来的冷汤甜丝丝。


  半天腰,很少人能喝懂,喝着它时,或多或少感受到一种自然的状态。水金龟,水凉的时候还能甜丝丝的,舌尖的前部分全部在生津,叶底艳丽而清亮。


  王老师对于白鸡冠的推崇,令人动容:“它的外形、香气、汤色、叶底、滋味,已经超出岩茶其它品种,自成一体,做茶人看到这个叶底,心情就很好,至于她能卖多少钱,又是另外一回事。”




  王老师想表达的是,对于做茶人来说,遇见好茶的乐趣。远胜于茶本身能卖多少钱。



  喝岩茶,就像走进一座未知而新奇的迷宫,刚进去感到很迷茫,等你喝到半懂的时候,还是会茫然。等到你过了这个阶段,再喝岩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来了,剩下的就是青睐和依赖了。当然,更多的是幸福的感受。

(来源:诚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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