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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张光直先生曾说：“有大才、有大志的年轻人，很少有学考古学的。我有时白日做梦，梦见天资好，人又天真又用功的中国青年，志愿以考古为终身事业……” 人文社科，任何一门要精透都必须贯通融汇，非广博无以致精微。所以前年聪聪高考后入读中山大学人类学系前，我推荐了Robert L.Thorp和Richard Ellis Vinograd的名作《中国艺术与文化》，以开蒙启智，并不要过早落入俗套。 去年叫她给我看看功课，即这篇小文。我看后暗吃了一惊，一个大学新生，虽还谈不上独立卓见，却也文笔流畅，条理分明，微露格局。中大人文史学的传统深厚显赫，“教授中的教授”陈寅恪、开创中国考古学会的近现代金石学巨擘容庚、主持殷墟挖掘的傅斯年等大师辈出，能有这样资质的孩子入读，实是母校之幸。她也成了猛虎团队年龄最小的成员。 中国古代金银器研究至今仍相对薄弱，精深者不多，南京大学文遗所贺云翱等少数名家为该领域的拓荒者。年轻人虽尚未真正意识到这个命题的学术复杂性与难度——譬如我国冶金史源头、三星堆金饰物的功能与喻指等，却是良璞待琢，孺子可教。 本刊特将之作为新手初阶的优秀作业予以推介，以鼓励更多收藏爱好者与年轻人们，投身到考古研究中来。 —— 秋水堂 万斌 我国使用金银器的历史悠久而辉煌，从未中断，延续至今。而在金银器文化中，又以金饰文化最受瞩目，因其曾作为统治集团地位和阶级的标志，同时也是生活中离不开的装饰品。 现有考古已发现，人类最早的金银制品出现于古地中海区域。而在两河流域文明约6000年前的高拉遗址欧贝德末期地层墓葬中，也出土了大量的人体金制饰物类陪葬品。古代美洲更是传说中的黄金国度。如今于秘鲁也已于约公元前5000多年前的早期工场遗址中发现了金作器，其后更有震惊世人的玛雅文明与印加文明的辉煌黄金时代。 我国先民约于新石器后期就开始出现金属冶炼技术。最初主要是冶炼青铜这一种材质，后在掌握青铜冶炼技术的基础上，也催生了其他金属品种的冶炼、生产和应用，金器便是其中一类。 进入国家史阶段，黄金已被制成各种饰品，普遍应用于人体、器物上的装饰和祭祀用器，有些还具有了特殊的含义，并逐渐在中华大地上形成了不同的地域特点。本文选择夏商西周这一时期叙述金器作为人体装饰品的相关内容。 商西周金器之人体装饰品主要有金耳环、金戒指、金耳坠、金项圈、金冠、金钏、金腰带饰、金笈等。本文从北方地区、中原地区和南方地区三个区域分别论述夏商周金器之人体装饰品。 一、北方地区 北方地区金器的出现早于中原地区和西南地区，而且从夏到西周一直充当着人体装饰品。 分布在河北、辽宁和内蒙古东部一带、相当于夏晚期的夏家店下层文化有着一定黄金制品的发现，说明北方地区为中国金器出土最早的地区之一。而夏家店下层文化所特有的喇叭口式耳环（坠），表明此时北方已经将黄金用于制造人体装饰品这一领域。 分布在甘肃河西走廊一带的四坝文化，相当于夏晚期商早期。在其葬俗中发现一金银或铜制成的鼻饮，男女都着金耳环。由此可见，当时的四坝文化已经将黄金冶炼并用于制作人体装饰品，佐证北方地区为最早使用金器作为人体装饰品的地区这一观点。 为什么在三个地区中唯独北方地区最早使用黄金制造金器呢？笔者猜测有以下三个原因：1.北方地区青铜制造业的发展与中原地区和南方地区相比较早。北方地区青铜制造业发展较早，人们可能在寻找铜矿或处理铜的共生矿时无意间发现黄金，并可能借鉴冶炼青铜的有关技术去冶炼黄金。2、受中亚等地的古部族影响。中亚等地古部族较早开始使用黄金制作人体装饰品，而在三个地区中最靠近中亚的北方地区，较其他地区更易受中亚古部族的影响。考古实证有齐家文化的贵南尕马台遗址、四坝文化的酒泉干骨崖遗址均出土的一种螺旋形铜“指环”。据推测这种“指环”很可能是一种流行于米努辛斯克盆地的阿凡纳谢沃文化的耳环，由此可见受中亚草原古部族的影响，早期金属时代的中国北方地区就开始流行铜、金制喇叭口插孔式耳环、螺旋形耳环来装饰人身。 至于为何北方地区会使用黄金来制作人体装饰品，则可能有以下四方面的原因:1、北方地区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北方地区主要为游牧民族，一般都需要逐水草而居。黄金价值高昂，制作成人体装饰品后可被佩戴在身上，随人一起移动。有利于游牧民族在不断的迁徙中安全地保藏黄金。2、黄金常常以自然形态出现，色泽引人注目并且给人以高贵华丽的感觉。把黄金制作成人体装饰品给人以愉悦的感官享受，无论是佩戴者抑或欣赏者，均有愉悦的审美享受。3、受价值信仰影响。山西和陕西地区出土的耳环造型与其他地区的相比较为灵动，制作工艺也较为复杂讲究，其中的珥形器更是独树一帜，不但不再是简单的环形形制，而且在珥形器的尾端还增加了绿松石作为点缀装饰，更显得华丽高贵。除此之外，在陕西和山西地区的多个墓葬中都有发现人体装饰品。在商周时期，陕西、山西一带社会生产力较高，经济发展情况较好，有较多的有身份有地位的贵族和富裕的商人。这些贵族和富贾崇尚黄金的高贵，而且为了显示自身的优越和富有，将黄金制造成各式各样的人体装饰品，将其以各种形式装饰自己的身体。4、显示自己的身份、展现统治权力。一直以来，黄金较为稀有，所以只有贵族和富贾才能拥有。贵族通过将黄金制造成人体装饰品和金饰上独特的设计，反映拥有者的信仰、氏族成员的资格和所属阶级。透过这些王族的标志，酋长方能恰如其分地展现其统治权力。在一定程度上，这些黄金制造而成的人体装饰品以及其表面独特的设计，是王权的象征。 在西周时期，北方地区开始流行成套的大型金器之人体装饰品。根据山西曲沃北赵村晋侯墓地出土的两组分别为15件和6件金腰带饰，可知西周金器中成套的大型器件开始流行。 二、中原地区 夏商西周中原地区的金器发展大致可以划分为两个阶段。一是商至两周之际。中原地区使用金的最早实物出土于商代的遗址，其中的实物又主要集中在安阳晚商殷都的大型墓葬。由于出土金器的墓葬的主人主要是王侯，所以可见当时金器基本上为上层贵族所用。此处出土的都为金箔片，主要用作铜、木、漆、玉石等器物的装饰。商代大墓中墓主的礼制和社会经济地位主要透过青铜容器与玉器的数量及精致度来反映，而黄金只是这些礼制用品上偶尔出现的点缀。所以此阶段出土的金箔片只作为其他器物的辅助装饰。二是两周之际。到西周晚期，黄金开始不再被简单制作成金箔片装饰各种器物的表面，而是开始以铸造的形式呈现。河南三门峡虢国墓地的虢季墓、山西天马一曲村晋侯墓地晋献侯墓以及陕西韩城梁带村芮国墓地国君墓，都有发现模拟青铜器形制的金兽首形与三角形盾饰。三门峡上村岭虢国墓地2001号墓出土有三角形和方形兽面纹饰的金器表明两周之际黄金已经开始用于制作人体装饰品。 中原地区金器出现较北方地区晚的原因可能有二，一是中原地区青铜制造业本就较北方落后。二是因地理位置的影响，距离中亚较为遥远，受中亚古部族的影响较少。 中原地区黄金被用于制造人体装饰品较晚的原因则可能有以下两点：1、与生活习惯有关。中原地区主要为农业区，人们生活较为稳定，不必像北方地区游牧民族那样到处迁徙，人们拥有固定的长期存在的建筑物和器物。同时统治者希望通过建筑物的辉煌和陈设物的华美来体现自己的身份地位和特别阶级，所以黄金多被用来制造成各种器物的饰片。2、与价值观念有关。美国艺术史家艾玛·邦克女士认为，商周时期中原地区的贵族多把玉器、铜器作为地位和财富的象征，在北方文化的不断影响下，春秋之后才逐渐把金器作为独立的个体纳入到这一象征体系之中。 中原地区黄金制品虽出现时间和用于人体装饰领域的时间都较北方晚，但是这一地区出土金器较多且器形较大。这可能因为我国砂金主要分布在南方各河流的两岸，而岩金主要分布在北方。在当时的技术水平下，掏采砂金比开采岩金矿要容易得多。 总体而言，中原地区夏商周三代的金饰虽然与玉、青铜相比较为逊色，出现较迟且使用领域也不够宽广，但是中原地区的金器制造工艺已经达到较高的水平，比起北方草原的金饰更为精美细致，而且培育了不同于北方草原金饰文化的具有自身特色的较为精致秀雅的金饰文化。 三、西南地区 迄今为止，西南地区发现的金器基本上均为祭祀用具，以三星堆祭祀坑和成都金沙商周时期遗址为主。这两处应同属于古蜀国文化遗存，且出土的金器都用于祭祀，未见有用于人体装饰用途的。根据目前的考古发掘材料看来，仅有西南地区将金器仅仅用于祭祀。根据相关学者的猜测，金器制造而成的祭祀用器上的图案，反映了西南地区人们的信仰和崇拜。
总的来说，我国夏商周时期除西南地区，北方地区和中原地区都先后把金器用于人体装饰品这一领域。这一时期的金器之人体装饰品普遍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民族风格十分突出，是地域、信仰、价值观念等多方面因素的综合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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