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王守仁之《传习录》(上)10

 读书作乐 2016-05-17
【原文】
  一日,论为学工夫。先生曰:“教人为学,不可执一偏。初学时心猿意马,拴缚不定,其所思虑,多是人欲一边。故且教之静坐,息思虑。久之,俟其心意稍定。只悬空静守,如槁木死灰,亦无用。须教他省察克治,省察克治之功则无时而可间,如去盗贼,须有个扫除廓清之意。无事时,将好色、好货、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寻出来,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复起,方始为快。常如猫之捕鼠,一眼看着,一耳听着。才有一念萌动,即与克去。斩钉截铁,不可姑容,与他方便。不可窝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实用功。方能扫除廓清,到得无私可克,自有端拱时在。虽曰‘何思何虑①’,非初学时事。初学必须思省察克治,即是思诚,只思一个天理,到得天理纯全,便是‘何思何虑’矣。
  ①何思何虑,出自《易经?系辞下》,原文“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
  【译文】
  一天,师生在一起探讨做学问的功夫。阳明先生说:“教人治学,不可偏执一端。初学时心猿意马,心神不宁,所考虑的大多是私欲方面的事。因此,应该教他静坐,平息思绪。时间一长,等他们心意稍微平定。但若一味悬空守静,槁木死灰一般,也没有用。此时必须教他做省察克治的功夫。省察克治的功夫就没间断的时候,好比铲除盗贼,要有一个扫除廓清的决心。无事时,将好色、贪财、好名等私欲统统搜寻出来,一定要将病根拔去,使它永不复发,方算痛快,好比猫逮鼠,眼睛盯着,耳朵听着。稍有一念萌动,马上克治下去,斩钉截铁,不能姑息包容,不能窝藏,不能放它一条生路,这才是真实地用功。如此才能扫尽心中的私欲,到了心中无私可克的地步,自然能做到端身拱手的风度。尽管有‘何思何虑’的说法,但并不是初学阶段的事。初学阶段必须专注于省察克治的功夫,亦即思诚,只想一个天理,等到天理(在心中)完全纯正时,也就是‘何思何虑’了。”

  【解析】
  《传习录》大多数段落是在讲道理,而这一段是方法论。阳明在这里给我们指出了修心的次序和方法。
  平常人的心,是很难拴缚住的,对心的形容,有这样一句话,“心如平原走马,易放难收。”平原走马,对于现在大多数成长于城市中的人来说,可能是没有具体概念的,但是我小时候在豫东平原的农村生活,是亲历过平原走马的。
  当时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牲口,少的一头,多的两三头,当时农村的牲口,是主要的生产工具,也是家庭财产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牲口在大多数时候是老实本分并能踏实干活的,但是终日被人类拘缚着过着从田间到槽头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它们也终有感到枯燥的时候,在每头牲口的心底,都埋藏着一个在自由世界“潇洒跑一回”的“人生追求”。一旦获得主人疏忽的机会,它们就会挣脱缰绳,以无比奔放的姿态冲向田野。对于牲口的主人来说,那就意味着麻烦来了,要知道,在平旷的平原地带擒获一头脱缰的牲口,是一件费老力的事情,这种时侯,往往全家的男劳力都要上阵擒拿,有时本家人不够,还要叫左邻右舍的来帮忙,往往要绕着村子的沟林田坎折返无数个来回,大多数时候还必须借助绊马绳这种辅助工具,并且等待脱缰的牲口将长久以来压抑的激情消磨掉大部分后,才最终将它们拿住。
  这就是平原走马的情形,我们的心,很多时候就是那个在平原撒欢的马,静下心来回忆一下在这一天中,我们的心中曾经萌发过多少个念头,这无数的念头中,又有多少是那些游离了“理”的妄念。所以阳明说初始时,我们“心猿意马,拴缚不定,其所思虑,多是人欲一边。”那么心学的入门功夫,就是“静坐,息思虑。”关于这个“静”字,我发现,无论是道家,还是佛家,或者我们现在正在讲的儒家,都是无比推崇,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万道同源的道理。“静坐息心”虽然是入门的功夫,却也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看到了吧,为了强调,我用了三个“非常”,如果你还是不重视,可别怪我没有强调。

  但是,说“静坐”,你也不要傻傻的认为非要端坐到那里,其实你舒舒服服地躺到席梦思上也未尝不可,关键在一个“静”字,在静中排除掉思虑中的杂念。求静的原理,和阳明前面讲的那个人心如镜,物来能照的情形很像。我们在阳春三月来到公园的湖边,会发现只有在风平浪静,湖面平整如镜的情况下,才能看到湖面可以映照出碧空蓝天以及湖边那些像做过离子烫般的万条垂柳,但是,哪怕我们将一颗细小的石子投进湖中,湖水一旦产生涟漪,那湖中的影像就会被扭曲。我们的心和湖水是一样的,而求静,正是求此心平如镜湖水,求物来能照的功用。

  阳明接着用了“久之”两个字,此“久之”虽有且仅有两个字,却深刻地表达了阳明对“静坐息虑”功夫的深深的重视与刻骨的情感,可谓言简意赅,一字千金,字字扣人心弦,字字催人泪下,足可见阳明先生本人扎实的心学功底和信手拈来的表达技巧及惨绝人寰的强调用意。实是重要重要!再加上以逗号收煞,意犹未尽,意境深远,照应前文,升华主题,把“静坐”功夫的漫长艰辛表达得淋漓尽致,给人无限启迪和触动,有浑然天成之感,实乃修心入门功夫之漫长艰辛特性的表达中之极品,坚定“静坐息心”志念中之绝笔

  等我们可以做到心的宁静后,虽然已经在心学的征程中迈出了重要一步,但是这还不够,后面的路更为艰辛,“只悬空静守,如槁木死灰,亦无用。”是的,坐在那里守着一个“空”,田也不种,工也不做,书也不读,确实没有什么用,所以第二阶段的功夫就是“省察克治”。

  这个功夫就是“无时而可间”,意思就是一刻也丢不掉,吃饭、睡觉、上厕所都得记着省察克治,无论大庭广众还是暗室漏屋也总得省察克治,总之一天一夜24小时,时时刻刻都得抓住“省察克治”这个功夫。累不累啊?累!开始肯定累,但是看看“累”字是怎么写的,“系”字头上一个“田”字,头上有田,方为累也,你是在有所追求,有所担当的,所以必定是累的,在这里,你的“田”就是你对心的“时时中理”的完美追求,看通了这一层,相信你会“累并快乐着的”。

  对省察克治功夫的描述,阳明说“无事时,将好色好货好名等私欲逐一追究搜寻出来,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复起,方始为快。常如猫之捕鼠,一眼看着,一耳听着。才有一念萌动,即与克去。斩钉截铁,不可姑容,与他方便。不可窝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实用功。方能扫除廓清,到得无私可克,自有端拱时在。”这些话相当明晓畅达,也是非常精彩,无需我多言。(禅宗:截断众流的方法)

  但是这里我认为还有一点阳明没有说太详细的,我需要补充一点,从阳明的上述中,我们看到,心学功夫就是“静坐息心”和“省察克治”这两段,“静坐”求的是本体的“知”要明,“省察克治”求的是把本然的“知”变为个人主体意识把握的“知”。看起来非常简单,但是我们不要小看这两种功夫,在兵法中,用兵不过就是一“正”一“奇”,但是正奇之变化,可以至于无穷,自然界无非是一阴一阳,但是阴阳之变化,可以化育万物。所以心学这两种功夫,非要概括为两个字,那就是一“动”一“静”,但是这动静之间,用起功夫来也是可以做到无时而间而至于无穷的。

  阳明为了清晰的表达,将功夫分为两截来谈,但是,这两截功夫的次序,并不是就是一成不变的,这里我引用《菜根谭》中的一句话来说明:忙处事为,常向闲中先检点,过举自稀;动时念想,预从静里密操持,非心自息。意思是在忙中做的事情,要先在闲的时候多多预先思虑安排到。这样,犯的过错自然就少了,在动中的思想念头,要先在静中先精细地设想到,这样,在忙动的时候,那些偏移了“理”的“非心”自然就平息了

  所以,“静坐”与“省察克治”的功夫是可以交替使用的,当你感到所遇过于忙乱时,就要让自己静一下;但是假如你发现自己太执着于“空”的时候,又要走出去,让自己动起来,这也是因病而药的运用原理。另外还有一点,“静坐”的功夫严格来讲也可以认为是包含在“省察克治”这个功夫中的,因为“静坐”时,息那些杂心时,其实是用到了“克治”这层功夫的。

 佐藤一斋云:到得天理纯全,是所谓“不魁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中庸》第二十章)者。故曰:“何思何虑。”
    三轮执斋云:今案以何思何虑为自然的地头,故日:“非初学时事。”
是盖先生前说乎?《答周道通书》日:“《系》言‘何思何虑’,是言所思所虑,只是一个天理,更无别思别虑耳”(第·四五节)云云。可交考。
    东正纯云:何恩何虑。王子亦初年以效验说之。
    但衡今云:不云无思无虑,所思所虑,而云何思何虑者,盖以无思无虑,则堕断灭。所思所虑,则沦执著。阳明只思一个天理,犹嫌沾滞。
但衡今云从禅宗的角度,阳明之说还是犹嫌沾滞

039 没有定力,即怕鬼神!
  【原文】
  澄问:“有人夜怕鬼者,奈何?”
  先生曰:“只是平日不能‘集义①’,而必有所慊,故怕。若素行合于神明,何怕之有?”
  子莘②曰:“正直之鬼不须怕,恐邪鬼不管人善恶,故未免怕。”
  先生曰:“岂有邪鬼能迷正人乎?只此一怕,即是心邪,故有迷之者。非鬼迷也,心自迷耳。如人好色,即是色鬼迷;好货,即是货鬼迷;怒所不当怒,是怒鬼迷;惧所不当惧,是惧鬼迷也。”
 定者,心之本体,天理也。动静,所遇之时也。”(总结的话!!!)
  ①集义,出自《孟子.公孙丑上》,朱熹的《孟子集注》这样注解“集义,犹言积善。盖欲事事皆合于义也。”
  ②子莘,马明衡的字,福建莆田人,官至御史。嘉靖三年(1524年)以上谏得罪下狱削籍归。
    佐藤一斋云:此条诠定性书之旨。时有动静,理无动静。故睹闻思为。常一于理。则所遇动静,亦常定也。
    捷案:程明道《答横渠先生定性书》(《明道文集》卷三,页一上下)云:“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性顺万事而无情。故君子之学,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阳明之旨,与明道同。明道发明其用,如普物顺应。阳明则特重其体,如本体天理。然非谓明道较阳明为显,或阳明较明道为正。实则两人均体用一源,动静无问也。然则王氏此说,本诸明道。宋明理学之分,未有如若干学者所谓水火不容也。
  【译文】
  陆澄问:“有人夜里怕鬼,怎么办?”
  阳明先生说:“只是因为平日里不能‘集义’,而心有所亏欠,所以才怕。要是平日的行为合乎神明,又有什么害怕的?”
  子莘说:“正直的鬼不必怕,怕那些邪恶的鬼不管人的善恶,(上来就害我)所以不免要害怕。”
  阳明先生说:“哪里有邪恶之鬼能迷正直之人的?只这一怕,就是心邪了,所以有在这上面犯迷的,不是鬼迷了他,是他的心自己迷了。比如有人好色,就是色鬼迷了;贪财,就是财鬼迷了;为不应当发怒的事情发怒,就是怒鬼迷了;惧怕不该惧怕的东西,就是被惧鬼迷了。
 定乃是心的本体,是天理。动静,则是心体在不同情形下的表现。”
  【解析】
  这段出现了一个重要的名词——集义,“义”者,“宜”也,合适,适宜称之为义,朱熹说:“集义,犹言积善,盖欲事事皆合於义也。” “集义”就是事事都合适,适宜。朱熹说是“积善”的意思,其实也对,但是考虑到古今文字在字义上的差异,我还想说明一点,这里的“积善”不能理解为我们现在说的善男信女们“积德行善”中那个“积善”的意思,现在说的“积善”,有一种纯粹从道德上讲的倾向,还是回归到“义者宜也”这个最初的定义上来理解“积善”,才最切合这里要表达的意思,“积善”其实也就是“做合适的事情”。
  陆澄在这里问了一个在今天看来比较搞笑的问题,“有人(估计就是陆澄自己)夜里怕鬼啊!老师,你看咋办?”
  阳明回答:“只是平日不能‘集义’,而必有所慊,故怕。若素行合于神明,何怕之有?”
  不能“集义”导致了“必有所慊”,这个前后关系还是要扯络扯络,“慊”是不满足、不满意的意思,那“必有所慊”就是必然有所不足,有所亏欠的意思。不能“集义”,就是平日坐止语默、言行举动,还是有所不到位的地方在,也许在大部分事情上所行是适宜的,但是哪怕有一件事情违背了“天理”,就不能称为“集义”了,“义”既然是“集”的,就要时时刻刻,事事物物都要处之得宜,滴水不漏才行。
  这里还是拿《菜根谭》中的一句放在这里,可谓是阳明要表达意思的最好注脚——“一念错,便觉百行皆非,防之当如渡海浮囊,勿容一针之罅漏;万善全,始得一生无愧。修之当如凌云宝树,须假众木以撑持。”
  感觉《菜根谭》这句话比阳明讲的更形象,“渡海浮囊”也就是古代说游泳圈,当然这里也是比喻意。我们知道,如果在海中游泳,你说这个游泳圈99.999%的地方都是完好的,就是有一个针眼大的洞,不碍事,拿去用吧,那就完蛋了,只要你在海上游的时间足够长,这个针眼大小的洞足以把游泳圈中的气体泄完,假如很不凑巧的是从泰坦尼克号沉下来之前下来的一个不会游泳的人用了这个游泳圈,他在海上撑不了多久就会沉到海底去。
  这样,阳明的论述逻辑就是这样的,“不能‘集义’导致“必有所慊”,心中有了亏欠,导致了怕鬼,这种情形也就像我们借了张三200块钱,一时又手头紧还不上,总怕出门遇到张三。即便人家不催债也心中虚虚的那样。阳明的意思就是努力打工不要偷懒赚上200块钱还给张三,这样你出门就算碰到他也可以抬头挺胸了。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在场的阳明的另一个弟子子莘问了:“正直之鬼不须怕,恐邪鬼不管人善恶,故未免怕?”
  阳明回答说:“岂有邪鬼能迷正人乎?只此一怕,即是心邪,故有迷之者。非鬼迷也,心自迷耳。如人好色,即是色鬼迷;好货,即是货鬼迷;怒所不当怒,是怒鬼迷;惧所不当惧,是惧鬼迷也。”
  阳明阐释的已经非常明白了,已经说到了说无可说的地步,我再多说,也是头上安头,画蛇添足。总之,人凡是有所愤懥、好乐、忧思、恐惧诸情绪诸事,均不可留于心中,必须中空无物,才能处处应事得宜
 定者,心之本体,天理也。动静,所遇之时也。”这里说的“定”的那个本体,就是“理”,而目看、耳听、身触、口言、鼻嗅、心思等一切所为,都是所遇之时,这个像开开合合的门,门本身在开合的过程中是不断在或动或静中,而门轴的中心点则是恒定不动的。门的开合动静都要围绕着门轴转动,犹如人的一切施为都要围绕“理”来运行一样。

  040(上)
  【原文】
  澄问《学》、《庸》同异。先生曰:“子思括《大学》一书之义,为《中庸》首章 。”
(   于清远云;“《大学》所谓明德、亲民、至善,即《中庸》的天命、率性、修道。《大学》所谓诚意、正心、修身,即《中庸》的不睹不闻、慎独。《大学》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即《中庸》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是《大学》全书之义,《中庸》的首章,都概括了。”  捷案,如《大学》修身不比《中庸》不睹不闻,而以《中庸》致中和比《大学》诚正,则更善
    捷案:从字面上看,阳明似信子思先著《大学》,然后括其全书之义为《中庸》首章。然阳明只论思想,与著者著书之先后无关也。其谓《中庸》首章包括《大学》全书思想,则为创见。论者多谓《学》《庸》思想相同。如朱子谓“盖《中庸》之所谓明善,即(《大学》)格物致知之功。其日诚身,即诚意立心修身之效也”。)
  问:“孔子正名,先儒说‘上告天子,下告方伯,废辄立郢 ’。此意如何?”先生曰:“恐难如此。岂有一人致敬尽礼待我而为政,我就先去废他?岂人情天理?孔子既肯与辄为政,必已是他能倾心委国而听。圣人盛德至诚,必已感化卫辄,使知无父之不可以为人,必将痛哭奔走,往迎其父。父子之爱,本于天性,辄能悔痛真切如此,蒯瞆岂不感动底豫。蒯瞆既还,辄乃致国请戮,瞆已见化于子,又有夫子至诚调和其间,当亦决不肯受,仍以命辄。群臣百姓又必欲得辄为君,辄乃自暴其罪恶,请于天子,告于方伯诸侯,而必欲致国于父。瞆与群臣百姓亦皆表辄悔悟仁孝之美,请于天子,告于方伯诸侯,必欲得辄而为之君。于是集命于辄,使之复君卫国。辄不得已,乃如后世上皇故事,率群臣百姓尊瞆为太公,备物致养,而始退复其位焉。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正言顺,一举而可为政于天下矣!孔子正名,或是如此。”
  【解析】
  陆澄问《大学》和《中庸》有什么相同和相异的地方。阳明说:“子思将《大学》全书的意思,概括为《中庸》的第一章。”
  陆澄问:“孔子讲正名,先儒说‘上告天子,下告方伯,废除辄拥立郢 ’。这符合正名的说法吗?”
  这里要要注解一下“废辄立郢”这个典故的由来,现在我们暂时离开明朝,一起穿越到春秋时期的卫国,有请卫灵公上场,卫灵公简介:性别,男。职业,卫国第28代国君。任职时间,公元前534-前493年。主要家庭成员关系,夫人南子(原为宋国公主,小卫灵公三十多岁,貌美如花),老爸是卫襄公,儿子是后卫庄公(即蒯瞆,注意他的生母不是南子,之所以称之为“后”卫庄公,是因为在他之前卫国的第12代君主也叫卫庄公),另还有一个小儿子是南子所生的郢,孙子是卫出公(名辄,蒯瞆的儿子)。
  人物关系确认完毕,现在说事件发生的经过,在蒯瞆当世子(世子就是将来有继承国君位置的儿子)的时候,“耻南子之淫乱。”这里要牵涉到卫灵公家庭的一些生活作风问题,卫灵公本人史家一般称其为昏君,表现方面之一体现在个人感情嗜好方面,卫灵公爱好男宠,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同性恋,但同时也爱好女色,不然也不会纳南子这个美人为夫人了。灵公已经够乱的了,他娶的那位小他三十多岁的宋国公主南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南子和卫灵公的一位男宠名叫公子朝的有私情。这也就是所指的“南子之淫乱”,蒯瞆看不惯南子的生活作风,图谋杀南子这个小后妈,事情泄露没成功,南子到卫灵公那里告状,灵公大怒,蒯瞆害怕逃到了晋国一个叫赵简子的人那里。
  蒯瞆的出逃,导致了卫国储君之位后继无人,卫灵公四十二年(公元前494年)的春天,在一次郊游中,灵公对他的小儿子郢(灵公和南子的儿子)表达了对世子蒯瞆离家出走的不满,并且讲出了意欲将国君之位传给郢的想法。尽管灵公和南子都是不太靠谱的人物,但是这位郢却是一位头脑冷静人,他当时对灵公的回答是:“郢不足以辱社稷,君更图之。”意思是我没有继承国君的资格,您还是找别人吧。总之,这位郢不愿意让自己置于这个风口浪尖的位置上,与其说他表现出的是一种谦让,倒不如说是一种自知之明,因为在那个对正统观念看得很重的春秋时代,庶出的替代嫡出的往往被看做是大逆不道,得之不正,就算取得了继承权,也难免将来由于人心不服而再被赶下去,更危险的是往往连性命也丢掉。
  在卫灵公对郢讲了这番话后不久的夏天,灵公就归天了。南子又一次想拥立郢为国君,并且打着这是先君遗命的说辞,可是郢又一次推辞掉了。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怎么办?还是要按照道理来,蒯瞆虽然出逃了,但是他的世子的身份并没有被剥夺,而且他的儿子辄还在卫国,按照世袭传承的次序,辄就被拥立为了卫国国君,称为卫出公。当然,在南子看来,立辄为君是不得已而为之,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继位的算盘落空了,但是最起码可以暂时避免蒯瞆归国继位,那对她而言将是最坏的结果。但所谓的“暂时避免”其实也就是说最终还是不能完全避免。
  灵公薨出公立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在晋国政治避难的蒯瞆那里,为他提供避难场所的赵简子和蒯瞆都认为机会来了,于是在辄继位的同年六月,赵简子派了十几个人穿着丧服,扮作是从卫国来晋国接蒯瞆回国奔丧的样子送蒯瞆回卫国,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相信这就是此时蒯瞆的心声,他满怀着对新生活的热望踏进了卫国的国土,四目张望,希望看到手持鲜花列道欢迎的人民群众。但是,卫国的军队却用刀剑欢迎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蒯瞆身边带的那十几个人哪里是卫国军队的对手,仓皇逃走,逃到了一个叫宿地的地方以求自保,卫国的军队也没有再追击他们。
  蒯瞆这次回国复位的企图虽然失败了,但是他隐忍了许多年,在卫出公十二年(公元前481年),终于逮到一个机会和卫国内部人相互勾结将自己的儿子赶下了国君的位置,自己终于当上了卫国的国君,史称后卫庄公。可惜他的国君仅仅当了三年,又因为言语上的不慎得罪了晋国,那位先前收留过他的赵简子又派兵包围了卫国,卫庄公出逃,没多久就被人杀死了。

040(下)
  好了,卫国这档子事儿就算说完了,就今天要讨论的内容而言,讲到这里就够了,大家也看到了这其中是够乱的,现在我们回到明朝。
  陆澄问的是如果上面通告了周天子,下面告诉了方伯(管理某一个地带地方诸侯的长官),废除辄,拥立郢符合孔子讲的正名吗?这里附带说下,当时孔子也正在卫国的政坛掺和。
  阳明的回答是这样恐怕不行,然后用站着孔子的角度来论述,怎么能一个人对我敬重尽礼,要我帮他为政,我却先去废了他,这太违背人情天理了吧?孔子既然答应了辅佐辄的政事,必定是辄已经能掏心窝地将卫国的国事听从孔子的安排。孔圣人的至诚大德,也必定能够感化辄,让辄知道无父无以为人的道理。然后辄就痛哭流涕的将老爸蒯瞆迎接回来。父子之爱,出于天性,辄能真切的悔悟,蒯瞆哪能不被感动呢?蒯瞆既然回来了,辄就把国家交给蒯瞆然后请求父亲治自己的罪。蒯瞆已经被自己孝顺的儿子感动,然后又有孔夫子在中间活活稀泥,蒯瞆也绝对不肯接受国君之位,仍然让辄当国君。然后群臣和百姓们又高呼着要辄当国君。然后辄就写份检讨书送到周天子那里,并抄送一份给方伯,检讨书中必须表达出一定要老爸来当卫国老板否则自己就没法活的意思。然后蒯瞆和群臣以及那些主要是来打酱油的百姓都赞扬辄的仁孝美德,然后再上一封代表民意的书信给周天子,当然也必须抄送一份给方伯,书信中要表明必须辄当国君否则他们也活不下去云云。这样就天命垂青于辄了,让辄重新成为卫国的国君。辄不得已,用后世尊立“太上皇”的方法安置一下老爹蒯瞆,供奉着,尊养着。这些程序都走完后,才带着我是被逼无奈的像是要被送上绞刑架般的表情重新回到国君的位置。OK,搞定,至此,“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正言顺,一举而可为政于天下矣!”
  阳明的这番回答如果抄送两份,再穿越到春秋时代分别送到辄和蒯瞆的手里送给他们看,估计他们二位会撕个粉碎扔到地下,啐两口并用脚跺跺,然后说:“扯蛋!扯蛋!”是的,阳明同志的这个近于乌邦托般的完美方案,在我们今天看来也是迂腐的可以称之为扯淡的。春秋是个什么年代,后人对春秋的描述是“春秋无义战”,在那个无止境的攻打杀伐的年代,拿出这套方案无疑是在对牛弹琴。
  但是王圣人这样讲,我们真的就可以认为他也是一个迂腐的老腐儒吗?当然不是,那他在这里这样讲的深意究竟在哪里?阳明用这个典故来讲道理,其实他心里知道,那都是过去事情了,历史上那些事情的真实情况,饱读诗书的阳明怎么会不知道。但是,他自己以圣人自居,必须要给世间的道义立一个标杆,不管这个标杆在当事者看来是多么迂阔,这种情况就像我们在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立了一个红绿灯,然后我们看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这个十字路口车流人流如此稀少,就断言这个红绿灯是无用的一样。规则是一定要建立的,就像人从房间走出来必定要经过房门一样,你不能说我每天都从窗户爬进爬出,那是梁上君子所为。在春秋那样一个乱世,所有的道义规则都被践踏地体无完肤,被孔子称之为“礼崩乐坏”。但是,那毕竟不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主流和常态,人类文明发展的主流和常态,还是有赖于一套人文规则的建立,当然这套人文规则是可以依据时代潮流的不同而不同的,但是,一旦这套人文规则适应了整个时代的发展,人们就因该遵循他。这是一层意思。
  还有另一层意思,“名实相符”,“名”和“实”之辨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也是一个重要的学术流派,这里只是点一下。“ 名实相符”在阳明这里其实是他的“知行合一”思想的延伸。“名”是“知”的延伸,“实”是“行”的延伸。在古代,“君臣父子”这些名称既然被建立了,就说明了这些名称有其在特定时代被建立的必然性,那么在这些时候,这些名称中所蕴含的意义中就有“理”的成分存在,就是在承认这种合“理”性的前提下,人的行动(实)必须和知(名)打通为一。在理想的前提下,每个当事人都依“理”而行,那么所营造的历史场景也就是阳明所讲述的,尽管在我们看来更像一个神话,但是,从理论上来说,就该是那样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