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吴越国王钱镠和他的子孙们_陈年挖臭屁

 小熊家228 2016-05-17
  在波光粼粼的杭州西湖边上,矗立着一排轩昂的牌坊群,绕过这组牌坊,是一座气势雄伟的建筑,红色的粉墙围起的山门上,“钱王祠”三个大字朗然醒目。祠内供奉着五代时期的吴越国王钱镠和他的四个子孙,即五位吴越国王的塑像。
  而在离杭州数十公里之外的临安市中心太庙山,至今还保留着完好无损的吴越国王钱镠的陵地,据说,这是江南地区唯一保存完好的王陵。陵墓背靠太庙山,左右排列青龙白虎两像,陵区内除了牌坊、祠堂外,还有州池、凌烟阁、安国楼等景点,松柏苍翠,芳草萋迷。
  这两处胜迹我都去过,在那儿我不免要产生遐想。
  杭州是个人间天堂,正如北宋词人柳永所说,“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在历史上这个城市曾两度成为帝王都会,一次是南宋王朝,另一次是五代时期的吴越国。
  按理说,吴越只是五代时期的一个诸侯国,历时不过七、八十年而已。南宋虽然偏安江南,但它毕竟还是中央政府,时间也比吴越国长得多。
  何以在杭州,南宋王朝的遗迹赫然可见的不多,多数已湮灭于地下,而吴越王钱镠的纪念祠、塑像千余年来后人却是屡次修葺,至今巍然矗立于西子湖旁?再看与钱镠同时代的梁、唐、晋、汉、周这些中原王朝,以及各地诸侯割据的王国,帝、王层出不穷,数不胜数,何人能有钱镠这样身后的荣耀?
  这难道只是一种巧合?我以为,冥冥之中,总有缘由。这也许就是我对钱镠这个人物感兴趣的主要原因。
  私盐贩子的领袖气质
  吴越国的开创人钱镠,字具美,出生于临安(今临安市)钱坞垅一户世代以打渔为生的贫民家庭。父亲钱宽,是个老实巴交的渔民。
  那一年,钱镠诞辰之夕,其父钱宽正巧外出,邻居急急忙忙找到他,说:“刚才你们家后舍,传出刀剑之声,莫不是有小偷进门?”钱宽大步赶回家,此时钱镠已经出生。《吴越备史》记载,其时“红光满室”。史书上似乎有这么一个规律,但凡开国帝(王)出生,他家中都像起了大火,或彩霞环绕,或赤气上腾,或红光满室,总之是天降祥瑞,表示贵人来到了世间。
  《吴越备史》中说,钱镠诞生时,“皇考(其父)颇怪之,将弃于井。祖妣知非常人,固不许,因小字曰‘婆留’”。这可能也是美饰之词。
  一些野史、笔记包括民间传说都称钱镠出生时相貌奇丑怪异,其父钱宽见了十分不喜,抱起他就要往屋后水井扔去。他的祖母,也有一
说是邻居家阿婆动了恻隐之心,急忙将钱宽拦住,钱镠这才留了下来,钱宽连名字都懒得给他取,大家都叫他“婆留”。
  这口井后来被称作“婆留井”,如今遗迹尚在,位于临安城东南三里的功臣山南菜地中,石质井圈,八角形,径约一点二米,深约五米。
  钱镠这个名字是他长大后取的,去掉“婆”字,以同音“镠”字替代“留”字。
  欧阳修所著《新五代史》说他“及壮,无赖,不喜事生业,以贩盐为盗。”
  钱镠是不是无赖,暂且不去管他,这里单说他“以贩盐为盗”,却是非同寻常,钱镠贩运私盐的时候正是唐朝末期,这个时候的私盐贩子好生了得,不可小觑。
  唐朝末期,不少风云人物如王仙芝、黄巢、王建、朱瑄、钱镠等原先都是私盐贩子,一大批雄心勃勃的私盐贩子集中在这个时候登上政治舞台上亮相。我以为,这绝非偶然。
  中国几千年来绝大部分时间内,盐业是由官方专卖的。   
  唐王朝末期为财政需要,无限制提高盐价,盐的零售价格要高于产地价格十几倍乃至几十倍。盐价虚高,偷偷贩运私盐利润极为丰厚,于是私盐贩子队伍急剧扩大。
  虽然唐王朝严禁私人贩盐,对私盐贩处以重刑甚至极刑。但由于盐价过高,私运有非常可观的利润,铤而走险者仍然大批涌现。官军的围剿、追捕,使私盐贩子的反抗力度也不断提高,他们组成武装,“多结群党,兼持兵仗劫盗及贩卖私盐”。
  其中头脑敏锐,处事干练,在私盐商贩中有号召力者更是成为重要的政治人物。
  钱镠就是其中的一位,史书上称,钱镠这个人自小就具有非凡的组织、指挥能力,史书中称钱镠“幼时与群儿戏木下,镠坐大石指麾群儿为队伍,号令颇有法,群儿皆惮之。”这样的人长大后被私盐贩子看重,推举为领袖是很自然的事情。
  临安县许多青壮年汉子都愿意跟随钱镠,县录事(唐代基层官名,相当于现代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钟起有几个儿子,也都跟随钱镠。钟起大怒,不许儿子与钱镠为伍。这些儿子不买老爹的账,偷偷溜出去,依然跟着钱镠一起外出贩盐。
  这时有位江西术士找上门来。史书记载,“豫章人有善术者,望牛斗间有王气。牛斗,钱塘分也,因游钱塘。占之在临安,乃之临安,以相法隐市中,阴求其人。”
  豫章是古郡名,即今江西省,这是比较广义的说法。狭义而言,豫章是指今天南昌地区一带。
  这位江西术士很有意思,他认为东南方向的牛宿和斗宿间有王者之气,而牛宿和斗宿对应地下为钱塘地界,于是他不辞辛苦追寻而来,到了钱塘后,目标缩小,来到了临安。
  江西术士和钟起原来有些交情,他私下对钟起说:“此地有贵人,但我在县城中已经寻访多时,还是不见踪迹,看钟君的相也可算贵了,但与真正的贵人相比,还是差之甚远。”
  于是钟起置办酒席,将县里有头有脸的所谓贤豪之士全部请来,让江西术士暗中一一观察,术士认为皆有差距,不足以当贵人之相。
  一天江西术士路过钟起家,正巧钱镠也从外进门,见了钟起,返身而走。术士一见钱镠,大惊而言:“此真贵人也!”钟起大笑,说道:“先生莫要看走了眼,这算什么贵人?这是我家隔壁姓钱的小子。”江西术士回答:“不差不差,正是这位。”术士召来钱镠,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对钟起说,“君之贵者,因此人也。”又对钱镠说:“子骨法非常,愿自爱。”术士说完向钟起告别道:“我寻访贵人,没有什么欲望,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法术而已”。
  第二天,江西术士飘然而别。从此以后,钟起对儿子解除禁令,放心地让儿子们跟从钱镠,还不时拿出钱财周济钱镠。
  依我看来,所谓“王者气”,“天子气”可能是扯淡。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有的气质却是不争的事实。所谓气质是指人的相对稳定的个性特征、风格以及气度。有“才子气”“侠士气”“书生气”“无赖气”“君子气”“恶霸气”等等。
  钱镠可能具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这种气质打动了江西术士。
  有的人做什么事都不慌不忙,成竹在胸,举重若轻,运筹调度,镇静自如,很有定力、气度,这可以算是一种“领导者气质”或曰“领袖气质”,任是掩饰也掩饰不了。
  江西术士当年看钱镠,可能也是看出了钱镠的这种“领导者气度”。
  这位江西术士“慧眼识英雄”。钱镠起事后,屡战屡胜,先是依附石鉴镇将董昌,击败作乱的浙西裨将王郢和清除浙东的黄巢军。接着又消灭越州(今绍兴)观察使刘汉宏。董昌自立为帝后,朝野震惊。钱镠奉当时朝廷诏令率领本部人马征讨董昌,将董昌诛灭。至此吴越之地为钱镠尽有。
  保境安民为基本国策
  钱氏占据吴越之地,其领土共有一军十三州:即安国衣锦军(钱镠的家乡临安),杭州,越州,湖州,温州,台州,明州,处州,衢州,婺州,睦州,苏州,还有新置的秀州和后占的福州,以杭州为首府。吴越国的全部范围包括今天的浙江和江苏南部及福建北部一带,都是鱼米之乡,为当时中国最富庶的地区之一。
  钱镠小时候读书不多,他由贩盐起家而行伍,所以起先也和五代其他一些军阀一样,重武将而轻文人,认为文人酸溜溜的没甚用处。但是在得到了吴越之地后,他认识到这和打江山不同,治理江山必须延揽人才。所以他建了“握发殿”,效法周公“吐哺握发”的故事,广揽四方士人,为己所用。
  钱镠幕府中如沈崧、皮光业、林鼎、胡岳、罗隐等人,都是当时的俊彦之才,沈崧、罗隐等人还经常对钱镠提提意见,有时候口气挺重,钱镠不以为忤,照样重用。
  罗隐在当时名声尤重,因其生的丑陋,性格耿直,恃才傲物,人称丑才子。罗隐诗歌做得很好,其中《牡丹花》等诗,为时人传诵,诗曰:“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
  “任是无情亦动人”一句成为当时老少皆喜的佳句,罗隐的诗中还有一些精警通俗的句子流传人口,如 “家财不为子孙谋”“今朝有酒今朝醉”“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等都成为传世的经典名言。
  唐大中十三年,罗隐至京师,应进士试。宰相郑畋向来看重罗隐之才,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喜欢诵读罗隐的诗歌。遂将罗隐召至府中,相府千金想象中的罗隐是个风度翩翩的俊俏才子,谁知郑小姐隔帘望见罗隐大失所望,从此将罗隐诗弃之一边。
  离开相府后,罗隐性情变得更为激烈,他不把王公将相放在眼里,我行我素,为京师达官显贵所不喜。 
  京城陷于黄巢军后,罗隐曾经投靠过淮南节度使高骈,这时高骈却惑于神仙之说,酷好仙术,荒唐不堪。罗隐写了《淮南高骈所造迎仙楼》《后土庙》加以讽刺。他把诗题在墙上,乘舟挂帆而去。
  罗隐的家乡在杭州新城(今浙江桐庐),50多岁时罗隐回到家乡,依钱镠,历任钱塘令、司勋郎中、给事中等职。据说罗隐刚到杭州时,不知道钱镠人品如何,便作诗一首送于钱镠,其中有两句:“一个祢衡容不得,思量黄祖漫英雄。”把自己比作祢衡,试探一下钱镠是不是容不得人的黄祖?
  钱镠见诗不以为怪,他知道罗隐是个有才之人,即使真是祢衡也要敬重他。这一点上钱镠不仅超出黄祖好多,而且也比被后世很多人称为英雄的曹操肚量要大。罗隐一到,钱镠即任用罗隐为著作郎,参与军政。
  罗隐很快就发挥出他敢于提意见的特长。钱镠和他的家人喜欢吃鱼,令每户西湖渔民每天都要向王府缴纳数十斤鱼,名曰“使宅鱼”,渔民每天很辛苦,打不了多少鱼,却要承受钱镠的“敲竹杠”,个个叫苦不迭。罗隐知道后,去见钱镠,看着钱镠府中壁上挂的《蟠溪垂钓图》作了一首诗:“吕望当年展庙谟,直钩钓国更何如;若教生在西湖上,也是须供使宅鱼。”意思是说如果姜太公来到西湖垂钓,也得每天给钱镠送鱼,这显然是在讽谏钱镠,钱镠听后哈哈大笑,非但不生气,反而称赞罗隐敢于直言,下令取消了“使宅鱼”。
  钱镠这样肯听谏言,不少名士闻讯从各地前来投奔,一时府中文韬武略,人才济济,出现了“满堂花醉三千客”的盛况。
  不过钱镠虽然有这么多谋士幕客,但大主意还是由自己决定。朱温灭唐建立后梁王朝,下旨封钱镠为吴越王。
  钱镠召集文武僚属商议,罗隐等人认为朱温是篡国之贼,其为人暴乱丑秽,有何资格当皇帝?劝钱镠拒绝,并兴师北伐。罗隐以为:“纵无成功,犹可退保杭、越,自为东帝,奈何交臂事贼?”
  钱镠却有自己主张,他说:“古人有言,屈身于陛下,是其略也。吾岂失为孙仲谋邪?”他认为,对中原的朱温屈身,只是一种策略。当年的孙权劝曹操做皇帝就用过,这一点难道我会比不上孙权啊?
  钱镠向僚属们仔细分析了一下当时吴越国的形势,吴越虽然富强,但是周边强邻窥伺,最危险的敌人来自淮南,杨行密虎视眈眈,欲吞并吴越而后快。
  扯出旗帜与朱温作对看上去很正义,也很解气,但如果一旦与朱温翻脸交战,淮南向吴越进攻也没有了后顾之忧,而且殷、闽等地也可能附和淮南,吴越国将腹背受敌。
  钱镠对僚属们说:“我若出征,邻国乘虚来袭,百姓必遭荼毒,我以有土有民为主,不忍兴兵杀戮。”
  钱镠这一席话,被称为“蔼然仁者之言”,与中原干戈不断比较,吴越百姓有幸,因此少受了许多战争杀戮之苦。
  罗隐是个书生,不少书生的思维方式限于单一,观点有时难免片面。但罗隐出于公心,对钱镠也是一片忠心。只是不及钱镠考虑得深刻周全。
  钱镠开始以为罗隐当初在京城时没有得到唐廷的重用,一定心有怨恨,如今唐廷覆灭,不说罗隐必然欣喜,至少不会为唐廷说话。听了罗隐的话后,知道罗隐不计个人恩怨,乃忠义之士,他的提议“虽不能用,心甚义之”。
  钱镠治理吴越以保境安民为“基本国策”,有学者认为此项“国策”共有三项主要内容,可用十二个字来概括:尊奉中原,连横诸藩,对抗淮南(何勇强《钱氏吴越国史论稿》)。这项“基本国策”,在钱镠之后,也仍为吴越国的历任领导人所遵循。
  尊奉中原,就是所谓“事大”,以中原王朝为正朔,钱镠一再叮嘱子孙“善事中国,勿以易姓废事大之礼。”不妄自尊大,这样做既不出头免得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又能得到中原王朝的支持,起码是名义上的支持,吴越国的发展才会有底气。
  “连横诸藩”就是与其它一些比较弱小的藩镇尽量搞好关系,保持边境的安宁,不妄启战衅,给强敌以可趁之机。
  “尊奉中原”与“连横诸藩”是和“对抗淮南”连在一起的,吴越国北方的强邻淮南对吴越垂涎已久,淮南与吴越时和时战,一直围绕领土问题纠纷不断。在上面没有压力、周边没有麻烦的情况下。吴越国才能专心致志对抗淮南,才能达到保境安民的目的。
  钱镠对于西湖的治理和保障很有功绩。宋人毕仲询作笔记《幕府燕闲录》记载:“唐末钱尚父镠始兼有吴越,将广牙城以大公府。有术者告曰:‘王若改旧为新,有国止及百年。如填西湖以为之,当十倍于此。王其图之。’”钱镠回答道:“百姓资湖水以生久矣,无湖是无民也。”意思是百姓借西湖水来灌田,填了西湖就断了百姓的生路。钱镠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十分明智,如果他听信这个术士的话,将西湖全部填没,他将永远成为历史罪人。无法想象,杭州若没了西湖,没了平湖秋月、断桥残雪,六桥烟柳,苏堤春晓,会是一个什么模样?
  钱镠还重视筑堤围海,后梁开平四年(910年),钱镠因海潮为患,就征用民工,在钱塘江沿岸筑起一条长达百余里的海塘。这道海塘上安有无数竹笼,里面装满大石;又以大木作桩,将这些竹笼垒在岸边,可防海水泛滥侵蚀杭城,原先的盐碱滩涂,也渐变良田。司马光撰《资治通鉴》对此评论:“筑捍海石塘,广杭州城,大修台馆。由是钱唐富庶盛于东南。”
  在中原大乱,戎夷交侵,生民之命,急于倒悬的五代,东南吴越却相对安宁,百姓尚可安居,这是相当的不容易。北宋人赵抃作诗“时维五纪乱何如?史册闲观亦皱眉。是地却逢钱节度,民间无事看花嬉!”盛赞这一状况。今人谭其骧先生也认为,吴越国赖此“晏然无事者垂90年”。
  保境安民为基本国策
  钱氏占据吴越之地,其领土共有一军十三州:即安国衣锦军(钱镠的家乡临安),杭州,越州,湖州,温州,台州,明州,处州,衢州,婺州,睦州,苏州,还有新置的秀州和后占的福州,以杭州为首府。吴越国的全部范围包括今天的浙江和江苏南部及福建北部一带,都是鱼米之乡,为当时中国最富庶的地区之一。
  钱镠小时候读书不多,他由贩盐起家而行伍,所以起先也和五代其他一些军阀一样,重武将而轻文人,认为文人酸溜溜的没甚用处。但是在得到了吴越之地后,他认识到这和打江山不同,治理江山必须延揽人才。所以他建了“握发殿”,效法周公“吐哺握发”的故事,广揽四方士人,为己所用。
  钱镠幕府中如沈崧、皮光业、林鼎、胡岳、罗隐等人,都是当时的俊彦之才,沈崧、罗隐等人还经常对钱镠提提意见,有时候口气挺重,钱镠不以为忤,照样重用。
  罗隐在当时名声尤重,因其生的丑陋,性格耿直,恃才傲物,人称丑才子。罗隐诗歌做得很好,其中《牡丹花》等诗,为时人传诵,诗曰:“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
  “任是无情亦动人”一句成为当时老少皆喜的佳句,罗隐的诗中还有一些精警通俗的句子流传人口,如 “家财不为子孙谋”“今朝有酒今朝醉”“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等都成为传世的经典名言。
  唐大中十三年,罗隐至京师,应进士试。宰相郑畋向来看重罗隐之才,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喜欢诵读罗隐的诗歌。遂将罗隐召至府中,相府千金想象中的罗隐是个风度翩翩的俊俏才子,谁知郑小姐隔帘望见罗隐大失所望,从此将罗隐诗弃之一边。
  离开相府后,罗隐性情变得更为激烈,他不把王公将相放在眼里,我行我素,为京师达官显贵所不喜。 
  京城陷于黄巢军后,罗隐曾经投靠过淮南节度使高骈,这时高骈却惑于神仙之说,酷好仙术,荒唐不堪。罗隐写了《淮南高骈所造迎仙楼》《后土庙》加以讽刺。他把诗题在墙上,乘舟挂帆而去。
  罗隐的家乡在杭州新城(今浙江桐庐),50多岁时罗隐回到家乡,依钱镠,历任钱塘令、司勋郎中、给事中等职。据说罗隐刚到杭州时,不知道钱镠人品如何,便作诗一首送于钱镠,其中有两句:“一个祢衡容不得,思量黄祖漫英雄。”把自己比作祢衡,试探一下钱镠是不是容不得人的黄祖?
  钱镠见诗不以为怪,他知道罗隐是个有才之人,即使真是祢衡也要敬重他。这一点上钱镠不仅超出黄祖好多,而且也比被后世很多人称为英雄的曹操肚量要大。罗隐一到,钱镠即任用罗隐为著作郎,参与军政。
  罗隐很快就发挥出他敢于提意见的特长。钱镠和他的家人喜欢吃鱼,令每户西湖渔民每天都要向王府缴纳数十斤鱼,名曰“使宅鱼”,渔民每天很辛苦,打不了多少鱼,却要承受钱镠的“敲竹杠”,个个叫苦不迭。罗隐知道后,去见钱镠,看着钱镠府中壁上挂的《蟠溪垂钓图》作了一首诗:“吕望当年展庙谟,直钩钓国更何如;若教生在西湖上,也是须供使宅鱼。”意思是说如果姜太公来到西湖垂钓,也得每天给钱镠送鱼,这显然是在讽谏钱镠,钱镠听后哈哈大笑,非但不生气,反而称赞罗隐敢于直言,下令取消了“使宅鱼”。
  钱镠这样肯听谏言,不少名士闻讯从各地前来投奔,一时府中文韬武略,人才济济,出现了“满堂花醉三千客”的盛况。
  不过钱镠虽然有这么多谋士幕客,但大主意还是由自己决定。朱温灭唐建立后梁王朝,下旨封钱镠为吴越王。
  钱镠召集文武僚属商议,罗隐等人认为朱温是篡国之贼,其为人暴乱丑秽,有何资格当皇帝?劝钱镠拒绝,并兴师北伐。罗隐以为:“纵无成功,犹可退保杭、越,自为东帝,奈何交臂事贼?”
  钱镠却有自己主张,他说:“古人有言,屈身于陛下,是其略也。吾岂失为孙仲谋邪?”他认为,对中原的朱温屈身,只是一种策略。当年的孙权劝曹操做皇帝就用过,这一点难道我会比不上孙权啊?
  钱镠向僚属们仔细分析了一下当时吴越国的形势,吴越虽然富强,但是周边强邻窥伺,最危险的敌人来自淮南,杨行密虎视眈眈,欲吞并吴越而后快。
  扯出旗帜与朱温作对看上去很正义,也很解气,但如果一旦与朱温翻脸交战,淮南向吴越进攻也没有了后顾之忧,而且殷、闽等地也可能附和淮南,吴越国将腹背受敌。
  钱镠对僚属们说:“我若出征,邻国乘虚来袭,百姓必遭荼毒,我以有土有民为主,不忍兴兵杀戮。”
  钱镠这一席话,被称为“蔼然仁者之言”,与中原干戈不断比较,吴越百姓有幸,因此少受了许多战争杀戮之苦。
  罗隐是个书生,不少书生的思维方式限于单一,观点有时难免片面。但罗隐出于公心,对钱镠也是一片忠心。只是不及钱镠考虑得深刻周全。
  钱镠开始以为罗隐当初在京城时没有得到唐廷的重用,一定心有怨恨,如今唐廷覆灭,不说罗隐必然欣喜,至少不会为唐廷说话。听了罗隐的话后,知道罗隐不计个人恩怨,乃忠义之士,他的提议“虽不能用,心甚义之”。
  钱镠治理吴越以保境安民为“基本国策”,有学者认为此项“国策”共有三项主要内容,可用十二个字来概括:尊奉中原,连横诸藩,对抗淮南(何勇强《钱氏吴越国史论稿》)。这项“基本国策”,在钱镠之后,也仍为吴越国的历任领导人所遵循。
  尊奉中原,就是所谓“事大”,以中原王朝为正朔,钱镠一再叮嘱子孙“善事中国,勿以易姓废事大之礼。”不妄自尊大,这样做既不出头免得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又能得到中原王朝的支持,起码是名义上的支持,吴越国的发展才会有底气。
  “连横诸藩”就是与其它一些比较弱小的藩镇尽量搞好关系,保持边境的安宁,不妄启战衅,给强敌以可趁之机。
  “尊奉中原”与“连横诸藩”是和“对抗淮南”连在一起的,吴越国北方的强邻淮南对吴越垂涎已久,淮南与吴越时和时战,一直围绕领土问题纠纷不断。在上面没有压力、周边没有麻烦的情况下。吴越国才能专心致志对抗淮南,才能达到保境安民的目的。
  钱镠对于西湖的治理和保障很有功绩。宋人毕仲询作笔记《幕府燕闲录》记载:“唐末钱尚父镠始兼有吴越,将广牙城以大公府。有术者告曰:‘王若改旧为新,有国止及百年。如填西湖以为之,当十倍于此。王其图之。’”钱镠回答道:“百姓资湖水以生久矣,无湖是无民也。”意思是百姓借西湖水来灌田,填了西湖就断了百姓的生路。钱镠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十分明智,如果他听信这个术士的话,将西湖全部填没,他将永远成为历史罪人。无法想象,杭州若没了西湖,没了平湖秋月、断桥残雪,六桥烟柳,苏堤春晓,会是一个什么模样?
  钱镠还重视筑堤围海,后梁开平四年(910年),钱镠因海潮为患,就征用民工,在钱塘江沿岸筑起一条长达百余里的海塘。这道海塘上安有无数竹笼,里面装满大石;又以大木作桩,将这些竹笼垒在岸边,可防海水泛滥侵蚀杭城,原先的盐碱滩涂,也渐变良田。司马光撰《资治通鉴》对此评论:“筑捍海石塘,广杭州城,大修台馆。由是钱唐富庶盛于东南。”
  在中原大乱,戎夷交侵,生民之命,急于倒悬的五代,东南吴越却相对安宁,百姓尚可安居,这是相当的不容易。北宋人赵抃作诗“时维五纪乱何如?史册闲观亦皱眉。是地却逢钱节度,民间无事看花嬉!”盛赞这一状况。今人谭其骧先生也认为,吴越国赖此“晏然无事者垂90年”。
  陌上花开显柔情
  钱镠还有一个故事颇令后人称道,这个故事与他的英武刚强无关,而是说他对女性的绵绵柔情。
  钱镠说过一句话,“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这是他写给自己夫人吴氏信上的一句话。夫人家乡在横溪(今临安市锦城街道)郎碧村,夫人对父母一直非常孝顺,即使富贵后每年岁尾也都要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看望并侍奉双亲,待来年开春后回到杭州。
  《吴越备史》有这位夫人的生平介绍,“夫人临安县人也。父仲忻,浙西观察判官,累赠吏部尚书。初,王议婚吴氏,以王豁达大度,不事产业,将不许。而吴世父有知人之鉴,固促成之。及归室,闺门整肃,孝敬如礼。正性严急,常怡颜以谏之。抚爱诸子,无分彼此之亲,累封燕、晋二国,至吴越国正德夫人,谥曰庄穆。有子十三人。”
  钱镠与这位糟糠之妻感情甚笃。尽管身边珠翠环绕,曲意承欢者甚多,他也不会转移对原配夫人的情感,夫人离开不久,便要写信给她,以示思念之意。
  一年春天夫人未归,春色将暮,陌(道路)上已是桃红柳绿,百花争艳。钱镠写信给王妃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夫人接书后不觉恻然,道:“王爷迈,既有信来,命我归去,安可有违?”遂传谕即日登程,速返杭州。
  这个故事,我查了《新旧五代史》《资治通鉴》和《吴越备史》都不见记载。最早用文字记载这件事的可能是北宋的大文豪苏东坡。
  北宋熙宁年间,苏东坡任杭州通判。对一百多年前的杭州治理者钱镠钦佩有加,曾书《表忠观记》碑文,赞钱氏“吴越地方千里,带甲十万,铸山煮海,象犀珠玉之富,甲于天下”。
  苏东坡也去过钱镠家乡临安,采集民风,写下过三首《陌上花》诗,其引曰:“游九仙山,闻里中儿歌《陌上花》。父老云,吴越王妃(夫人)每岁春必归临安,王以书遗妃曰:‘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吴人用其语为歌,含思宛转,听之凄然,而其词鄙野,为易之云。”
  苏东坡是个情感极为充沛的人物,他记下了“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这句话,并为此作诗三首。
  汉字所具有的奇特的魅力,实在是令人感叹。“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仅仅九个字,而且都是非常普通的常见字,如此排列组合一下,便蕴含了丰富动人的情愫。
  钱镠身在杭城王府惦记着远在临安陌上的夫人,他盼望妻子早日归来,却又嘱她只管怜花惜柳,莫辜负春色,不必急着回归。这九个字中无一字提起相思挂念,却又无一字不流露出一位丈夫对妻子的关切牵记之情。
  研究中国历史,发现有一个现象,一些粗通文墨者往往也能出口成章,吟诵出传世佳句。如刘邦面对家乡父老能高唱《大风歌》、项羽在穷途末路时作《垓下歌》,这些作品或表现出无与伦比的豪气,或蕴含着满腔深情;或显示出罕见的自信,或又为人面临自然、面临命运变化而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内容之丰富,情感之复杂,非一般文人雅士的吟风弄月之作所能比拟。
  清代学者王士祯说:“钱武肃王(钱镠)目不知书,然其寄夫人书云:‘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不过数言,而姿致无限,虽复文人操笔,无以过之。”又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二语艳称千古已发。”
  说钱镠目不知书有些过分,但钱镠早年失学,以后长期厕身于行伍,文化程度不高这是事实,不过他文化程度尽管不高,写出来的东西却是极有情趣,“姿致无限”,这九个写在信上的平平常常的字,仿佛有着巨大的引力,让人看后在刹那之间心动,其展示出的意境韵味和蕴含的思想情感,比那些读书人的无病呻吟之作不知超出几许。如今一千多年过去,钱镠和他的王妃早已烟消云散,但陌上花依然盛开,“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这九个字也和长开的鲜花一样,永存世间。
  百年功罪 后人评说
  对钱镠的总体评价,史家也存在着不同看法。
  《吴越备史》称钱镠“自奉节俭,衣服衾被,皆用绸布,非公宴惟瓷砖漆器而已。恭穆夫人尝以王寝帐隳裂,乃上青绢帐请易之。王曰:‘作法于俭,犹恐其奢,但虑后代皆施锦绣耳。此帐虽故,犹可蔽风。’竟不易。”
  但《旧五代史》中说他并不是节俭之人“在杭州垂四十年,穷奢极贵。”既称颂钱镠建设杭州的功绩,“凿石填江,又平江中罗刹石,悉起台榭,广郡郭周三十里,邑屋之繁会,江山之雕丽,实江南之胜概也”。又说他“季年荒恣”。
  欧阳修著《新五代史》对钱镠的评价也不高,他说:“钱氏兼有两浙几百年,其人比诸国号为怯弱,而俗喜淫侈,偷生工巧,自镠世常重敛其民以事奢僭,下至鸡鱼卵鷇,必家至而日取。每笞一人以责其负,则诸案史各持其簿列于廷;凡一簿所负,唱其多少,量为笞数,以次唱而笞之,少者犹积数十,多者至笞百余,人尤不胜其苦。又多掠得岭海商贾宝货。当五代时,常贡奉中国不绝。”
  欧阳修认为钱镠对百姓也非常苛刻,“重敛其民以事奢僭”,百姓家的鸡鱼卵鷇,官府也要派人每天到他们家取。如有拖欠,就记在账本上,以所欠多少,量为笞数,“少者犹积数十,多者至笞百余,人尤不胜其苦。”
  尽管史家对钱镠的评价有着分歧,但钱镠终其一生,没有和中原王朝发生过对抗,在五代朝代更迭之际,钱镠也没有趁中原动乱,南面称帝。期间虽然曾与后唐庄宗时的权臣郭崇韬,明宗时的安重诲发生过一些摩擦,但奉中原王朝为正朔的基本原则没有丝毫发生过动摇。
  如果说欧阳修所著《新五代史》所记载的吴越国赋税沉重、重敛其民是事实的话,是否还可分析一下,这些赋税收入究竟用在了什么地方?是胡花乱用,还是大部分用在了正道上?除了“常贡奉中国不绝”外,用在关系国计民生的基础建设等必要的花费究竟有多少?
  钱镠晚年有一次与僚属们谈起杭州城的变化,众人盛赞杭城邑屋繁会,江山雕丽,湖海形胜,为天下稀有,此皆大王数十年精心治理之力也。钱镠却很清醒,他说:“千百年后,知我者以此城,罪我者亦以此城。苟得之于人而损之己者,吾无愧欤!”
  长兴三年(932)三月,钱镠病重,他将部下将领、官员召入寝宫,流着泪说:“吾疾必不起,诸儿皆愚懦,谁可为帅者?”
  对钱镠的这句话,历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认为钱镠表示,“我的儿子们都很愚蠢懦弱,只怕难以担当大任。我死后,能否从你们当中,推选一位贤德之人为吴越主帅?”这是一种试探术,试探部下们的心意,有没有人心生异志?当着众人的面,钱镠把话说在前面,这个时候即使有人真有企图,也断然不敢表示出来,而且日后也有所忌惮。这种试探术,当年孙策、刘备临终时都用过,效果都不错。
  还有一种解释是,“我的儿子们都很愚蠢懦弱,但矮子中也可拔出长子,谁比较而言可担当主帅重任?”
  不论从何种角度来理解钱镠的话,这些部下将领、官员都不傻,钱镠岂能将辛辛苦苦打下的吴越江山拱手让给别人?大家商议了一会,觉得钱镠还是最信任当时担任镇海节度使的儿子钱传瓘,于是一致推举钱传瓘为接班人。
  钱镠这才放心,令人将钱元灌召来,取出印玺交给他,并告诫说:“将吏推尔,宜善守之。”又说:“子孙善事中国,勿以易姓废事大之礼。”随后闭上了眼睛,放心西去。享年八十一岁。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