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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建之旅:穿越时光与诗意的栖居地 中国国家旅游杂志

 dingminga113wf 2016-05-21

中国广袤大地上散落的传统建筑,犹如一座座隐秘的宝藏,从它们身上,可以窥见历史和时代的遗存、古人与大自然充满智慧的磨合与相处,还有丰富而深入的人文细节。民间的古建爱好者们,以自己独特的视角与方式,行走于这个深藏不露却又异彩纷呈的世界,发现其中的大美,感悟其中诗意、画意、建筑意乃至生活意的愉快。


寻找散落于麦田间的古建遗珠

我们的中国古建筑之旅是从2000年开始的,查找资料,设计线路,然后利用长假自驾车去各地寻访散落在乡野的古代木构建筑,全国现存有一百四十多座元代以前的木构建筑,我们已经看遍了其中的四座唐代建筑、四座五代建筑、八座辽代建筑,以及几十座代表性的宋金建筑。
木材的温暖质感,与几百年来风吹雨打的痕迹,让这些老建筑充满了深沉而沧桑的古典美感,正如梁思成与林徽音所说:在诗意和画意之外,还使人感到一种建筑意的愉快,“无论哪一个巍峨的古城楼,或一角倾颓的殿基的灵魂里,无形中都在诉说,乃至于歌唱,时间上漫不可信的变迁。”



广胜寺,壁画之古往今来
在中国,保留至今的古建筑大多都是寺院,大多都是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保存状态不一,有些是开发成熟的旅游区,也有些躲在山中没人照管,已经有点儿奄奄一息,还有一类是村子里的老庙,已改造为粮仓或学校。在形形色色的老建筑的指引下,我们去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这些在地图上陌生而不相干的村镇,使我们真正理解了什么是“地大物博”、“深藏不露”、“在民间”。


站在山上俯瞰,汾河大平原在雾气中平平展展,一望无际都是嫩绿的庄稼。这里是山西南部的洪洞县,京剧《苏三起解》唱词中有“苏三离了洪洞县”,说的便是这一带。洪洞的霍山有一片古建筑组合,包括建在山上的广胜上寺、山脚下的广胜下寺和霍泉边的水神庙,统称为广胜寺,其中有两座保存较好的元代大殿。


本以为是很偏僻的古寺,谁知到了现场,发现到处都是摊贩,叫卖小吃、玩具、银首饰、杂货,还支起了杂耍游戏的大帐篷。原来,每年阴历三月十八是水神的生日,当地要举办3天庙会,酬神谢恩,我们正赶上庙会的最后一天。


霍泉从五个泉眼喷涌而出,有节奏的跳动,噗噗噗声音响亮,如同蓬勃有力的心脏。泉水喷出后首先汇聚于海池,明晃晃,亮晶晶,如同最上等的水晶,一根根水草全都清晰可辨。霍泉水千百年来从未间断,灌溉万亩良田,因此深受当地百姓热爱。霍泉边上的水神庙初建于唐代,重建于元代延佑六年(1319年),主殿供奉水神明应王,面宽、进深各五间,重檐歇山顶,四壁无窗,墙上密密麻麻全是元代的大幅壁画,总面积约192平方米,据说是霍泉百姓集资所作。


这是我们见过的最有意思的壁画,虽然也是歌颂水神,却并非一般常见的神仙列队,更像一幅幅元代生活图景,其中最有名的几幅已经被选进中学课本。西壁北部上层是《打球》,几个男人手持球棍,对着地上的小球精打细算,这种捶球据说是现代高尔夫的前身。东壁北部上层有《梳妆》,那时候的美女细眉细眼,雪白的面团大脸,身材裹在宽大的袍子里,正在整理头上的首饰。东壁上另有《卖鱼》,男人盯着鱼秤,显出锱铢必较的神情。霍泉中有鱼虾,卖鱼曾经是当地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庙会上最热闹的节目是唱戏,水神庙的山门便是戏台。壁画中也有《唱戏》场景,戏台上大书“尧都见爱大行散乐钟都秀在此作场”,翻译过来就是“走红临汾、来自太行的戏剧名角钟都秀,今天在这里演出”。壁画中间女扮男装、戴官帽、举笏板的那位便是钟都秀,布景后面另有一个女人撩起门帘偷看——这个细节很有名,说明当时的戏台已有前后台之分。这幅《唱戏》是对于元代戏剧的生动图说:角色的站位,道具的应用,化妆的讲究,行头的样式……作为全国唯一保存下来的古代戏剧壁画,各种引人入胜的细节,都是研究戏剧发展历史的重要资料。


壁画中还有一幅《分水》,画面上是穿着官袍、留着长须的古代官员,站在分水亭上做拱手状。现在这一带都称洪洞,古时则分为洪洞和赵城两部分,都依靠泉水灌溉,难免会有泉水之争,为避免争端,泉水被三七分成,三成流入洪洞县,七成流入赵城县。霍泉向西约一百米,我们找到了那个古老的分水亭,灰色的三间卷棚凉亭,亭下铁柱十一根,将水分成十股,分别流向南北两条水道,宽的水道直行流向赵县,窄的那条拐弯向洪洞流去。淘气的孩子沿着水渠一路奔跑,快乐地高声大叫。我们刚刚见识了壁画中的红袍大官人,再看看眼前奔跑的孩子,不觉感慨,古往今来,无论时代如何改变,霍泉的养育之恩依然从始至终贯穿下来。


广胜寺山墙上部残存壁画16平方米,殿内四壁其他壁画则被盗卖出国,藏于美国纽约大名鼎鼎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2011年夏天我们去了纽约,到达当天便前往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打算在里面顶礼膜拜一整天。博物馆中熙熙攘攘,全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我们夹杂在人群中看完埃及古神庙与巴比伦艺术品,突然开始闹时差,困得几乎当场就能睡着。别的也就算了,我们挣扎着想去亚洲展厅看中国文物。晕晕乎乎地来到二层,入口处是一面巨大的壁画,高7.5米,宽15.1米,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气势极其恢宏。画前有两条长凳,我们立刻坐下来,正对壁画,勉为其难地睁开眼睛。迷糊中看到药师佛端坐在画面中央,身穿暗红色袈裟,宝相庄严;两侧侍立着各色菩萨、神将,脚下更有活泼童子,气韵生动,一见难忘。壁画可以拍照,可惜总有人来人往,我们又处在神志极端不清的状态,用手机随便拍了一张“到此一游”,又跌跌撞撞地去看了模仿苏州网师园殿春簃而建的明轩,再也撑不住,立刻回去倒头大睡。
如此仓促而狼狈的参观,回国后每次想起都觉得遗憾。某日路过街边书报亭,忽然发现一本杂志的封面很像我们在纽约看到的那张壁画,买下翻看,果然,这正是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中的那幅壁画,还特别提到:这是来自山西洪洞广胜下寺的《药师佛佛会图》,曾经位于下寺大殿的山墙上,是中国元代寺观壁画中的杰作。


这条消息,对我们来说真有石破天惊之感,迷迷糊糊中我们竟然见到了、同时也错过了广胜寺流失国外的壁画!我们找到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网页,查找壁画的相关资料:壁画英文名为Buddha of Medicine Bhaishajyaguru(Yaoshi fo),元代作品,1965年由阿瑟·赛克勒(Arthur M. Sackler)以父母的名义捐献,他是著名的中国艺术品收藏家,北大校园中还建有赛克勒考古博物馆。大都会博物馆的出版物中,有论文提到这铺壁画来自广胜下寺(Main Hall of the Guangsheng Lower Monastery, Shanxi)。


“广胜寺下寺的四铺壁画最终散落在美国三家博物馆:后殿的两铺元代壁画,一铺为堪萨斯城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所得;一铺被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收藏;前殿的两铺明代壁画则落户费城比西法尼亚大学博物馆。”(孟嗣徽《丹青永恒:晋南寺观壁画群巡礼》)对我们来说,过去十年在路上的经历,早已成为个人生活的一部分,深入骨血,此时此刻看到新线索,只觉得又一块拼图嵌入画面,新一轮的行与知即将开始。

TIPS:
广胜寺
位于山西省洪洞县县城东北17公里、霍山脚下。始建于东汉桓帝建和元年(147年),原名俱庐舍寺,亦称育王塔院,唐代改称广胜寺。名列中国四大名塔之一的飞虹塔,是广胜寺的核心建筑,高47米,共13层,外部镶嵌着琉璃构件,一层一组图案,形式多样、色彩绚丽,居全国琉璃塔之首。


佛光寺,于斗拱间触摸真实的“唐”
如果只选择看一座古建筑,也许就应该是五台山的佛光寺大殿。它是中国目前发现的最有分量的唐代建筑,梁思成先生形容它是“国内古建筑的第一瑰宝,也是我国封建文化遗产中最可珍贵的一件东西”,可见其无上地位。


我们去佛光寺的时候,事先看了太多介绍,真到现场反而乱了方寸。大殿本身的古朴美丽,前辈的寻宝经历,还有那些著名的复杂的老斗拱们,这三股力量实在过于强大,还来不及顶礼膜拜,就被一阵阵经典与权威的气势完全打倒。


记得从半开的寺门向里张望,见大殿一角飞檐扬起,檐下的老斗拱历历在目,如一排参差的大牙。当时的感觉就是:“啊,终于看到了!”
佛光寺在五台山豆村镇佛光山中,位置比较偏僻,虽然同属五台山区,但是与寺院林立的中心台怀镇完全不同。


2002年5月,春天,早晨8点左右,阳光灿烂,温暖舒适,佛光寺前面有一块石壁、两棵古松,树冠形成完美的华盖,下面放着石凳石桌,是聊天下棋的绝好场所。我们在树下问管理人员:开门了么?


跨进山门,紫色丁香花开得正盛。东山魁夷先生曾说日本的唐招提寺“散发着清澄的馨香”,而佛光寺在我们的印象中,总是伴随着春天早晨阳光的味道,以及丁香花针尖似的细密香气。佛光寺是重点保护中的重点,共有十多人看管,清洁洒扫,栽花种草,将小院子整理得非常干净。


沿着石路一步步向前走,左手边是金代文殊殿,放在别处绝对是重要角色,在这里只成了陪衬。东大殿在前方的十米高台上,两棵古松将它完全遮住,从石阶下面看不到全貌。躲在树后的大殿,暗中的庞然大物也,如密林中隐约喘气的巨兽。


这就是每本书上都要提到的唐代大殿么?真的就要走进那些老照片和透视图了么?


爬上石阶,古殿立现。八根朱红色大立柱,四扇朱红色大板门,两扇朱红色直棂窗,第一印象就是这样红彤彤一片。窗下有一小段白墙,立柱上有一道细长的白泥墙,似乎印证了传说中唐代“丹柱素壁”“赤白博士”的红白搭配。


大殿面阔七间34米,进深四间17.66米,单檐庑殿顶。大屋顶和大斗拱几乎占了整个建筑的一半,使整个大殿的形象,不是常见的竖高耸立,而是显得低矮却异常宽大,结结实实地压住地面,就在我们的面前横铺开来。


看过那种宽银幕电影么?银幕又长又窄,上面的风景好像被压缩了似的。这座唐代的佛光寺大殿,就很像是明清大殿的压缩,上下扁宽,水平伸展,是那种比较靠得住的沉稳低调性格。


匾额的蓝色油彩已经剥落,上面的刻字还异常清晰:佛光真容禅寺。


我们绕着大殿徘徊游走,硬着头皮寻找什么是古法“叉手”,什么是“斗,拱,昂,枋”,什么是最简单的“一斗三升”。


我曾经看过梁思成先生的《中国建筑史》。第一图《中国建筑主要部分名称》还可以马虎记住,到了第二图《中国建筑之“ORDER”》,立刻就被26个复杂的古文构件完全打倒,注定自己对古建筑的兴趣,只能停留在外行看热闹的阶段。


“七铺作双抄双下昂”,“偷心造”,“自栌斗口内出华拱两跳”,这些用来形容斗拱的词语,是不是很像经书上的梵文?据说分析这座大殿的梁架结构,正确为斗拱各部件命名,是古建学生的考试题目。


“斗”就是立柱上面的那块小方木头,纵横再放一些长木条,就是“拱”。斗与拱层层叠加,利用木材之间的榫卯连接屋顶与立柱,将屋顶的重量传递到立柱上面。听起来很复杂,实地一看就明白了。有人形容斗拱像木头的大花,也有人说像一串倒挂的香蕉,像树枝,像大手,像鱼鳞的层层相贴。
有高人干脆一语道破天机:总之,整个建筑不用一根钉子,就是靠斗拱衔接起来的。


这句话相信每个中国人春游的时候一定都听过。斗拱,屋檐下面那些大大的木头结扣,竟然是中式古建筑所特有的东西。


上午10点左右,灿烂阳光折射出透明的烟雾,佛光寺的小院子无比暖和。斗拱们从屋檐下面伸出来,又老又沉着的架势,是那种老当益壮的健硕。阳光沿着老木头勇往直前,又不断被结实的老拳阻挡,进进退退,屋檐下满是缤纷的光影。


这些老斗拱全都高坐在柱子的顶端,每组大概有2米多高,相当于柱子的一半。据说这座七间殿所用的木材,比后世九间到十一间殿宇的用材还要大些。七间是中等规模的殿堂,十一间可是皇家金銮殿的尺寸。这些唐代老建筑的用料多么慷慨,它们到底有多么雄伟多么骄傲,大概可以想象了吧。


斗拱向外伸出1.88米,将大殿的屋檐挑到4米的墙外。我站在大殿旁边的石阶上,仰望头顶上一根根木材蔓延开来的宏伟与宽大,只觉得自我如此渺小无力。
据说斗拱最初的起源,是古人在模拟树的枝杈,当然并不是最科学的承重方式,唐代以后斗拱越来越小,逐渐被支撑木代替,斗拱渐渐成了装饰,只有一定等级的建筑才能使用。明清时斗拱退化成为屋檐里面的弱小模型,与早期的粗放风格相比,完全没有了那种铁骨铮铮的力量之感。


梁先生说这里是“四艺集于一殿”——唐代木构+唐塑菩萨+唐代墨迹+唐代壁画,而我们只会不断地抚摸那些古老的立柱,试图以明确无误的手感,强迫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唐朝不只是博物馆与教科书上的唏嘘概念,眼前这座佛殿,就是唐,就是一千年前真实的一部分。


每座寺院都有自己的特定氛围,有的充满宗教气质,有的是热闹大集,佛光寺完全是学术性的。也许因为它在古建史上的崇高地位,使它看起来更像教科书中的经典,而没有多少宗教的香烟。虽然殿中也有佛像,也挂着彩色灯笼和黄色幔帐,但明显让人觉得,这些佛像是用来研究的,不是供人跪拜的。


前辈们当年寻找佛光寺的过程,已经成为寺史中最生动传奇的部分,只有到了这里,才能够理解他们那一代人的幸福:“我们一向所抱着的国内殿宇必有唐构的信念,一旦在此得到一个证实了。”(梁思成)


他们当年的梦想,是让中国的建筑史成为由健在的经典之作组织起来的生动历程;而我们这等普通小民所能梦想的,不过是跟随前辈的足迹,将这些经典之作连续而成有意思的旅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佛光寺是一个值得参拜的标志,或者说是一座前人成就的高山。

TIPS:
佛光寺
建于唐宣宗大中十一年(857年),1961年列入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中国目前发现的最有分量的唐代建筑。推荐阅读:梁思成《论五台山佛光寺的建筑》。

佛光寺坐落于山西五台山西麓的豆村镇,距台怀镇约48公里,约一小时车程,沿途有路标。


隆兴寺,寺院的仪仗
唐朝建筑有雄壮的斗拱,宋朝则以屋顶取胜。


河北正定隆兴寺的摩尼殿,最著名的宋代建筑之一。每次提到从斗拱向屋顶的转型,摩尼殿都是首当其冲的例子:“三十三条屋脊在屋顶间纵横交错,我们原来只能在宋画中看到的幻影竟成为现实。”(史建《大地之灵》)


摩尼殿是重檐歇山顶。歇山的形状从侧面看有点儿像帐篷,从正面看则是先抑后扬,中途有一次顿挫,比一味低垂的庑殿顶要活泼一些。摩尼殿是两层歇山顶,象高帽子上下套在一起,绿色的琉璃瓦剪边,再加上朱红色的悬鱼绶带,完全是躬逢盛事的郑重行头。


大殿四面各有一个抱厦,伸向四方,构成大殿平面的“十”字形状,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款式。四个抱厦全是侧面向外,一概以侧脸对着游人,在讲究端正严方的古代,这种“龟头屋”显得比较另类。


据说龟头屋在两宋曾经风行一时,宋人游记中常有“龟首四出”的描述,特别是应用于黄鹤楼、滕王阁等大型风景建筑。日本古建筑中也有类似的龟头屋,或者采用简化版本,将正檐向上撩起一块三角形,比如徐福神社和著名的大阪古堡。


如果从高处俯瞰摩尼殿,错综复杂全都是瓦的线与面。大殿的九条屋脊加上抱厦的四个歇山顶,大殿的檐口直线加上抱厦的三角形状,屋脊与屋顶,线与面,大小长短交错,闪烁着绿色琉璃瓦优雅细致的小光芒,如同宋词中字斟句酌的细密心事。


隆兴寺是北方最大的寺院,现有面积八万多平方米,充分显示了敕建寺院的皇家气概。话说宋太祖赵匡胤听从和尚“遇宋则兴”的吉言,在这里重建了一座被契丹人毁掉的大悲菩萨铜像,从此隆兴寺成为河朔名寺,历代皇家都拨了重金修建。


跟在导游身后,我们一路穿堂过室,面对琳琅满目的宝贝,翻来覆去只会说“真大,真大”。这城中的名寺和我们习惯的乡下小庙不同,布局很有一套鲜明的章法。整个寺院坐北朝南,沿着一条南北方向的中轴线,从山门一直延续到最后的大悲阁,沿途有大大小小的建筑左右对称,井然有序。


如此整齐的套路,当然是研究寺院布局的好例子。从宋代开始,古建筑组群沿着轴线排成若干四合院落,加深了纵深方向的发展。庭院深深深几许,中国字中“进”的意思,也许就是指这种一层又一层逐步的深化? 


从山门进入,第一座建筑就是摩尼殿。除了前面提到的屋顶阵仗,这个殿所带给人的性格联想,也很有意思。


整个大殿没有窗户,没有大门,朱红色围墙将四面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好像从心底里缺乏安全感,需要超级的屏蔽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这种极端封闭的外形,与唐代辽代门户大张的开放,完全就是两种性格,仿佛是面对一个特别内向孤僻的人物,它的自闭反而让人好奇,想进去一看究竟。


从抱厦进入殿中,光线暗淡,大斗拱都漆成黑色。金色佛像在黑暗中安静美妙,墙上有红红绿绿金金的大幅壁画,都是对西方极乐世界与东方净琉璃世界的尽情描述。


黑暗中的优美世界,真象那些性格内向的暖水瓶似的人物,不说不闹,心中自有一套。看多了爽朗大殿,这种宋式的自闭内秀,反而让我们特别难忘。
出摩尼殿,向前,有牌楼。然后是清代戒台,内有铜铸双面佛像。


穿过戒台,左手边是转轮藏,右手边是慈氏阁。两座建筑几乎一模一样,都是二层楼阁,面阔进深均三间,平面正方形,中间有平座,歇山顶,绿色琉璃瓦剪边,朱红色门窗,一左一右完美对称。


过碑亭,登高台,期待已久的巨大高潮终于来到。朱红色的大悲阁无比阔大雄壮,名副其实的“须仰视才见”。里面的正定府大菩萨更加精彩,铜质42手大观音(北宋塑像),高21米多,表情严肃,眉目如剑,是全国最大的铜铸佛教造像。


我们在大悲阁前买了系着红布的珠串,然后坐在台阶上喝水,打算把这一路上看到的好东西大概盘点一番。脑子里丁丁当当堆满了的宝贝,在各个角落里争先恐后地发光,就像是进了加勒比海盗的藏宝洞 - 绿色琉璃瓦,黑暗中温暖的金红,倒座观音的泥彩,绿草,御碑亭的黄琉璃,拓过的墨黑,古铜像的颜色,驮着石碑的灰色老乌龟。


从摩尼殿的屋顶阵开始,到最后的正定府大菩萨,这期间经过了大大小小的佛像,红红绿绿的壁画,各种各样的古建筑类型。


专家们经常将这种群体效果比做音乐。从序曲开始,到前奏,各乐章,高潮,尾声,起承转合,共同构成一次完整的美的经历。初进山门的那一刻,便是进入了乐曲的前奏,经过一段段石阶路,一个个小佛殿,慢慢收敛了内心的浮躁狂妄,慢慢镇静下来,才会到达最后的佛祖。


或者从俗一点的角度来说,这种群体效果好象是一队前呼后拥的仪仗。先有鸣锣开道的,洒水清道的;然后是举旗掌灯的,骑马执棒的;将这些热闹的先行人马一一看过,才会真正迎来那一顶贵人的花轿。单看一顶轿子也许没什么新鲜,可是看了这林林总总的阵仗,肯定会对这次出行充满了深刻而浩大的印象。 



院与群的概念,是古建筑中的重要章节。西方教堂往往体积硕大,高不可攀,一望让人生畏;而对于中式寺院的敬畏,则来自于多个建筑的组合,一间间相似的佛殿组成四合院落,每座建筑也许都大同小异,然纵观整个布局,但觉错综复杂,扑朔迷离。重重院落中的每一步,院中的花草和建筑所精心营造出来的每一点感受,都会在有意无意之间,为那个最终印象制造一点声势。


写到这里,几乎可以听到静坐老僧暗中丢过来一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不只是寺院,北京的明清故宫不也是依靠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间相似的屋子,才共同制造出一个皇宫所应有的气度。
所以,“慢慢走,欣赏啊!”


或者用古人的话说:循序,渐进。

TIPS:
    隆兴寺
    位于河北正定。隆兴寺摩尼殿,又叫慈氏阁、转轮藏,建于北宋皇佑四年(1052年),是宋代建筑代表作之一,大转轮是宋代小木做精品,寺中“正定府的大菩萨”,是中国最大的铜质佛教造像

    更多了解隆兴寺,可参考:梁思成《正定古建筑考察纪略》,正定文物所编《正定文物》。


【CNT对话】

为什么会被古建筑吸引?
中国古建筑本身就存在巨大的美感。此外,我们对历史也很感兴趣,这些保存下来的古老建筑,好像是历史的物化。在老建筑的指引下,我们也去了一些之前根本想不到的地方,地图上陌生的城市村镇,因为这条共同的线索而串联起来,很有意思。

能否给对古建旅行感兴趣的人一些建议?
一说到中国古建筑,很多人会觉得挺土的,其实是大美所在。还是那句话吧,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我们不是专家,我们一直强调自己的“外行”身份,完全是以游客的角度去看这些古建筑。我们一直坚持这样的角度,想看看以普通游客的身份,到底能够走到哪里。古建筑自有其魅力。不用特别严肃高深,怀着好奇心,去看看吧。

TIPS:
    古建代表作,一个时代的面孔
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建筑代表作,提起某个朝代,我们脑子里就会出现那个时期的建筑样式。

    汉唐与明清,被认为是中国古建史上两种风格的代表。汉代的木构建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我们去过河南嵩山脚下的太室阙、少室阙、启母阙,即著名的“汉三阙”,外面全都加盖房屋保护遮挡,普通游客无法得见真容。另一个途径是依靠汉墓出土的小陶屋模型推断,河南博物院中有一个专门的汉代建筑明器展室,那些高高低低的小陶楼非常精彩。

    真正的汉代建筑到底什么样?没有实物存留,总觉得有些面目模糊。

地面保存下来的最古老的木构建筑,是山西五台南禅寺大殿,建于唐德宗建中三年(782年),距今一千二百多年。目前保存下来的四座唐代木构建筑,当然不足以展示当时的全貌,但至少让我们看到了唐代的样式。记得我们摸着那些历经千年的老柱子,难以置信:唐?!

    北方保存下来的八座辽代建筑,大多是规模宏大的巨构,直接继承唐的风格,更能代表泱泱大国的气概。大同善化寺中的辽代大雄宝殿,让我们第一次感到古建筑不同一般的雄壮美感。

    宋代经济发达,商业繁荣,审美趣味优雅细腻。李诫的建筑官书《营造法式》,是流传下来的最古老最重要的古代专业建筑书籍。

    北方宋代的代表作,是太原晋祠的圣母殿,正定隆兴寺的摩尼殿。

    南方宋代的代表作,是宁波保国寺大殿,福州华林寺大殿。

    雅致装庭宇,黄花开淡泞,细香明艳尽天与。宋代建筑让我们明白了南北方的不同风格。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也终于明白了辽宋金几百年的征战历史。

    金与宋是死敌,但在文化上金向宋学习。金代建筑被认为是总结汉唐,开启明清。对我们来说,金代建筑是最后一批单纯因为古老就值得一去的地方。
元代是中国历史的特别期,保留下来的元代建筑,仅在山西就有三百多处。可以选择去看一些经典,如芮城永乐宫;或一些比较独特的类型,如戏台,楼阁,官署等。


透视古典建筑的巨匠神工


荒远的村落民居,恢弘的古代庭园,幽雅清新的古寺……20年来,李乾朗教授行走中国,通过手绘古迹建筑剖面图的图稿,带领人们体验一个又一个中国古建筑的奇幻旅程。

读建筑的人
1968年进入台北文化大学建筑学系学习,李乾朗发现很多业内人士热衷于模仿日本和美国的现代建筑,独独缺乏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追寻。“对于一片土地,如果矗立其上的建筑丧失了自己的文化色彩,在中国的土地上盖了一堆西洋建筑,那岂不是像殖民地一样?”他深感中华五千年的文化被忽略,于是开始了探访中国古建筑的旅程。二十多年中,他走南闯北,多次前往新疆、东北、山西、中原、四川、湖南、福建、广东、广西等地考察,对于少数民族的建筑也没有遗漏,“旅行要全面,一定要行万里路,才不会只看到一个面,才能有比较而出真知。”



李乾朗认为,建筑是文化的载体,和书一样,同为思想的结晶,在行走过程中,他很留意文化对城市和建筑物布局、设计的影响。拿中国的传统建筑来说,如果想解读中国古代社会人与人的关系,要多看看儒家的建筑——四合院住宅的布局,正房侧房等设计,正体现着人与父母、朋友、子女的关系;如果想解读中国古代人与自然的关系,要多看看道家的建筑——比如武当山的道观,善于用流动性建立平衡关系,建筑结构通常不是对称的,于变化、运动中实现内外的平衡;如果想了解中国人与自己内心的关系,那么应该去看佛教的建筑物,像五台山文殊道场、峨眉山普贤菩萨道场等,除了包含强烈的宗教符号,这些建筑也会通过内部结构、光线的运用,潜移默化地改变你的心,行走在这些建筑之中,像是经历一次不自觉的修行。“把握住这三种建筑,就能把握住中国古典文化中的精华。”


建筑会说话,它能演绎很抽象的文化。在对古建的研究中,李乾朗发现,以前自己对中国传统书法只是一知半解,而古建筑看得多了,竟然能补上这一课。他认为中国古建的屋顶和木雕,就是在表现中国书法的线条。中国文化不喜欢直线,喜欢曲线,喜欢顺应,认为曲则全,传统的中国建筑,屋顶很少有直线或者三角形,而弯曲的美感也一直是中国书法所追求的。江南的亭台楼阁都有着很尖的勾心斗角,就如同宋朝之后流行的瘦金体,每一笔画都用中锋书写,边角很翘很尖。而北方的宫殿建筑则会运用比较微弱的线条,着力表现浑厚稳重,与楷书、隶书的风格极为相似。这种传统文化的烙印,在古书里可以读到一半,在传统建筑里可以读到另外一半。


最美的时刻
要领会一座古建之美,不仅依赖一时一刻、对一柱一瓦的观察,更需要调动五官与心机,“眼睛所见是直线的,但古人懂得运用会拐弯的味觉和听觉,让一座林中古寺在没有‘到来’之前,便以缭绕的钟声铃响和檀香,引人深入。”


李乾朗对一座古建筑的观察,多始于对当地人生活的观察,这个房子提供给他怎样的生活节奏?清晨他会在一种什么样的光线中醒来?24小时他都在做什么?他还留意观察四季中的生活变化,春天多雨,就观察雨檐和排水系统是什么样的;夏天会看房屋是怎么考虑通风的,南方的房屋通常很小,因为小的空间反而通风很好,所谓“窄巷生风”;秋天要考虑秋收、晾晒等功用,会看是否有大的庭院;冬天则考虑要如何取暖。考察长久无人居住的古建,他甚至会带着干粮在屋檐下露宿,体会早晨、中午、傍晚的光线变化,体验古人生活在这里的感觉。“一天中欣赏古建的的最佳时刻,通常都是夕阳西下,水平状态的光线下,中国古建的线条是最美的。”


2006年,李乾朗去河南嵩山嵩岳寺探访中国最古老的佛塔,时值正午,连管理员都去吃午饭了,整个佛寺就只有他一个人,和那个北魏时代的宝塔在一起,简直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空灵之境。“看古建,上午和下午人都太多,人最少的时候通常是正午,可惜那个时候的光影不如傍晚漂亮。”


透视墙壁
李乾朗绘制的古建筑图案被称为“神一样的手绘图稿”,他最初的创作灵感是来自一次希腊之旅。他在希腊看到一本古罗马建筑书,其中有一页是古建筑废墟现在的照片,只剩下断壁残垣,但前一页是一张透明印刷的复原图,废墟的墙壁、屋顶与结构能立体显示出来,让人深感震撼。李乾朗想到,也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展示中国古建筑,用一张剖面图把建筑里最复杂、最精妙的设计解析清楚,让普通人也能看懂建筑的奥妙。


每一张古建剖面图,通常要经过两三次的绘制和修改。在现场,如果阳光太大或者下雨,或者手绘的线条不够直,就会有误差,不够精确。通常李乾朗会先在现场画一张,然后回到落脚的旅馆再画第二张,或者在原图上进行修改,最正式的图则是在台北家中静心绘就的,用比较好的纸张,还要调配合适的颜色。


第一版手绘的草稿李乾朗也会留下,虽然歪歪扭扭的,不那么好看,但是现场最珍贵的第一印象。有一次在陕北画窑洞,为了看到数个窑洞的全景,李乾朗顶着烈日爬上对面的山头,天气炎热,阳光直射,画出的线条很歪,画面上还有汗水,现在看起来那页手稿皱巴巴的,纸也不好,但是瞬间就能把他带回当时创作的现场。


绘画古建的时候,尺寸问题是最难把握的。像地面、柱子这样位置比较低的部分,李乾朗会掏出皮尺简单测量,对于高高在上的屋顶就无能为力了,需要四处搜寻建筑的测绘图,有时候,为了画一幅画要买很多本书,严谨地把握高度、宽度比例。


虽然罗马彼得大教堂等西洋建筑很早就有这种透视方式的绘画,但中国传统建筑很少以这样的方式呈现过。梁思成等建筑大家会用平面图、透视图等专业的方式来描绘古建,但那是给专家们看的,李乾朗想把那些专业的语言“翻译”一下,让普通中国人也能看懂,从而引发他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兴趣,并从中获得更多熏陶和滋养。


【CNT对话】
考察古建的过程中,是否会发现一些有趣的文化差异?
台湾有一种盖房子的方法很有意思,修建一座寺庙,通常会请一个木匠负责左边,而请另一个木匠负责右边,使两边互相竞争,便不会偷工减料,颇有点竞争与合作的味道。所以我们经常看到有些建筑虽然尺寸、结构一样,但是左右两边的雕刻细节不太一样。这种方式我在福建和浙江也发现了,叫“劈作”。中国北方很少见到这种方式,一般都是一个木匠主导,因为北方靠近皇权,皇帝有一个严格的监工制度,大家都按照这个规矩来,匠人们不敢偷工减料,而南方天高皇帝远,必须另外想办法。

现代人对古建的价值是否已有充分认识? 
人们通常认为古老的建筑属于旧式的文化,不需要懂太多。其实,古代建筑和环境非常协调,非常注重生态,会以“绿色”的方式盖房子,把自然通风、采光等都考虑在内,是最尊重地球和自然的,这恰恰是当代提倡的理念。而现代人倒颇有点作茧自缚,比如要安装各种空调和地暖。今天的建筑师还在向古代建筑学习,传统文化中有很多可以继承的遗产,对现代的新创造有很多助力,不可小觑。


建筑师的秘密花园


小青瓦、坡屋顶、马头墙、木门窗、吊阳台、石板路,斑驳的院墙后面,深深的庭院之内,老人们坐在雕花的门板下晒太阳、唠嗑,时光的长河似乎在这里沉淀,留下层层沧桑……阳朔县白沙镇旧县村,是个不甚起眼的小村落,不久前刚刚通车。这里保存着不少古老的民居,主要是因为当地人也没有什么钱来翻修或是重建自己的老宅子。一位人称“疯子鹰”的南非建筑师,倾其所有租下当地的数个破落老宅,进行保护性修复。



神秘、古老而且美
作为一个不甘于一辈子趴在绘图桌前的建筑师,疯子鹰爱上了旅行,每年会给自己放2个月的假行走全球,已先后走过埃及、英国、印度,泰国等三十多个国家。2001年开始,他深入中国腹地,接连行走了五十多个省市。“在中国的每一天都很愉快,我的中国朋友都是来自农村而非大城市,我跟着他们回老家过年,发现好多漂亮的老宅子。”


十几年前,阳朔尚未知名,附近的村庄里有很多二百多年历史的古宅,疯子鹰骑着单车在各村游走,仔细地看。“古人建房会花上很多时间,不像现代人,总是追求快捷、迅速、简单。每一栋古宅都有自己的个性,可以看到主人对它的爱,那不仅仅是个屋子,而是家,是被精心呵护的地方。”比如,阳朔经常下雨,每家都要修水沟,古人会用很长的时间把大的石板凿成一幅画,做成一个很漂亮的水沟,装饰得很细致。疯子鹰发现村里没有人要老房子,村民们稍微有点钱立刻就会换大瓦房。“我说我想要!其他人都觉得我疯了。”


这天,疯子鹰在旧县村偶然看到一栋老房,无人居住,陈旧而破落,院落背后的一个破窗户是开着的,他钻进院子,因为年久失修,里面都是杂草和乱树枝,“就像书里写的秘密花园,神秘、古老而且美。”此后他一直关注了这栋老宅10年,其间,这个村庄有很多老房子都不见了,还好这栋老宅还在,“虽然依旧美好,却越来越显得孤独和不合群。我担心它明天就会被拆掉,心里总是不安,于是决定把它租下来,自己住进去。”
疯子鹰没想到的是,这栋老宅有6个房东,他们都住在附近的新房子里,把老宅当成了堆放杂货的仓库,十多年无人居住,很多地方都已损坏,屋顶也漏雨。疯子鹰挨个找6个房东去谈,谈了整整5个月。“那时候村子里的人还不认识我,怕我用这房子做什么坏事,要征得同意非常难。”最终房东们要求疯子鹰一次性付清20年的租金,大约12万元。为了留住这个老房子,疯子鹰几乎把自己的积蓄掏了个底儿掉,付完房款,只剩下几千块钱,都没有钱装修了。


挖掘古人的智慧
修复老宅的时候,忽然来了几个老人,他们与疯子鹰素不相识,但握着他的手就不松开。“他们都已经80多岁了,走路颤巍巍的,说要来谢我。”这些老人是在这个老宅出生的,一辈子都生活在这儿,他们的儿子盖了新房子,他们也跟着搬去新房住,但还是惦记老宅子。
修复老宅的过程,对疯子鹰来说就像在挖掘一个秘密花园。“这里有非常多的好东西,每天清理时,我经常发出‘哇’的感叹。”因为长时间没人居住,很多建筑结构被泥巴糊住了,挖开后,发现了漂亮的入水口。把熏黑的木梁清洗干净,发现上面还有精美的花雕。老宅后面还发现很多残破的杯子、茶碗,可能是当年摔坏了,就扔在了后门,最先挖出来的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再往下挖是有百年历史的,最底下的是两百年前的瓷碗、瓷罐,依旧很漂亮,疯子鹰把这些瓷片都收集起来,贴在老宅的墙壁上做装饰。


那段时间,疯子鹰每天都泡在老宅子里,6点起床,7点半左右开工,每天做的事情都不一样,有时候是瓦工,有时候做木工,有时候刷油漆,他觉得这些环节很重要,找不到合适的人帮忙,又想做到原汁原味,只能自己动手。


修复中国的老宅子,让疯子鹰对中国文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中国人很智慧。比如屋顶上、马头墙上的瓦,最后一排的瓦要多放一点,难免会显得重一点、笨一点,但是古人会想办法把瓦放得很漂亮,出现一个美丽的线条,不仅仅是装饰,也是实用。中国的老房子很讲究装饰与实用共存,很多结构一开始我觉得只是好看,后来才发现也都是有用的。这些都是生活的智慧。”


应该去看那些活着的老建筑
疯子鹰爱自然的材料,爱依旧活着的老宅子。他去过丽江,“房子很漂亮,但是假的。我喜欢看到还有人生活的老宅子,不用买票,一推门就能看到人们在不远处种田。我认为那才是最值得看的古建筑。”


他修复老宅子所用的材料,都是其他地方废弃的,或者是被拆毁的老屋子的二手材料。“瓦都是旧的,别的老屋子丢下的,40块钱一根大梁,我就买下来用,这样不用砍树,对环境好。但中国人似乎不太认同这个想法。”


疯子鹰已经越来越适应当地的中国式生活,“第一次来的时候,有些不习惯,村民们总是站得离我特别近,嗓门特别大,在路上遇见就会问我吃饭了没有。现在我遇到的村民还是会这样问,但我慢慢懂了,这是一种亲切。如果哪天晚上喝醉了,第二天大家都会知道,他们甚至知道我平常都买了什么东西。在这里人和人很亲近,他们会和我说,你很胖,你头发白了,在外国这些话都不能说,会让人觉得没有礼貌,但现在我感觉这样非常好,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没有老婆孩子,他们都像是我家里人。”


【CNT对话】

作为一个外国人,中国老建筑中你觉得最难理解的部分是什么?
外国人往往很难理解中国的风水概念。比如我把排水管埋在门口,村里很多人会拦着我说不行,门口不能埋排水管,你会生病!我想把楼梯安在院子外面一个很合适的地方,他们又会告诉我,不行,这样风水不好,钱会从那里漏掉。我说我没钱,不怕漏,哈哈。

你认为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亲近老建筑?
老房子就像人一样,每一栋都有自己的性格,只是随便走进去看一下的话,不会那么快懂得它。你需要住进去,要慢慢体会,一旦你懂了,就会发自内心地去尊重它、保护它。我租下了一些老宅子,开了个小的旅店,我想让住进来的人找到家的感觉,像是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回到了小时候住过的房子。
我身边也有一些朋友在修复老房子,但我觉得他们的方法不太对。政府也在进行相关修复,但往往会做统一要求,比如窗户都要一个形状,都刷上红色油漆,那个形式其实并不适合这个地区的老房子,很不好看。对于有心保护、修复老房子的人,我觉得首先是不要随便设计和装饰它,比如刷个白墙什么的,那样不会找到老房子的感觉,它的魂就丢了。应该先进入老房子细心体会,让老房子告诉你应该怎么修复。这个不需要花很多钱,但需要很费心。


转角遇见最美古建

漫步街头,不时邂逅一些古旧建筑。如今“房子”已经告别了青砖灰瓦的时代,钢筋混凝土的高楼在白日的阳光下色彩显得单调乏味。对比之下,风韵依旧的古建筑、老建筑却用时间刻画过的厚重色彩,给我们的生活带来那么一丝惬意,灰色的暖调,搭配着微风中飘来的淡淡花香,深深地打动了我。为了表达这种微妙的意境,我用符号化的方式,将古建筑凝固在“天圆地方”的图片中。
虽然人们对建筑的理解不尽相同,但看看这些古建筑就会明白,建筑是文化的体现,是城市的灵魂,我们要寻找的“东西”都在里面。

西关大屋,旧日豪门
西关,是老广州人对地处广州城西门外一带地方的统称。清代中、后期起,西关先后兴建了宝华街、逢源街、多宝街等居民住宅区,西关大屋和竹筒屋等广州典型的传统建筑应运而生。作为岭南文化发源地之一,西关还有众多具有典型特色的古建筑。通过这些建筑我们不难发现,当时的广州是中国繁华的通商口岸,建于此地的西关角楼格局四平八稳,给人以端庄大方之感。

古都奈良,唐风犹存
在日本各地,存在着大批号称“小京都”或“小江户”的古城。置身其中,仿佛时空错乱,让人多了一份思古的幽情。例如,秋田县角馆号称“陆奥(指日本东北地区)小京都”,广岛县竹原号称“安艺(广岛县古称)小京都”。角馆原汁原味展示了旧时武士的住宅,竹原的古建仍有很多居民居住。在以保存大量盛唐风格建筑而著称的古都奈良,从著名的唐招提寺沿着一条小路往南步行没多远,就到达了另一座古刹药师寺。这条称为“历史之道”的小径,两旁是低矮的版筑墙、翠绿的竹林、木制的传统住宅,我抬头看到古刹药师寺的一角,仿佛回到了1000多年前的奈良时代。

皇城重地,东华流韵
皇城根儿,一个神秘而令人向往的字眼儿。以前我总想着有一天到皇城根儿附近探寻一番龙脉,来到北京才发现,皇城根儿只剩下一段10米左右的老城墙,静静地呆在南起东长安街、北至平安大街、全长2.4公里的一处遗址公园里。明清王朝的皇城墙早已变成了碎片,就剩下这段残存的明清北京城的第二重城垣之“东皇城根”。北京旧有的外城墙和内城墙如今也难觅踪迹。但京味儿并不难觅,闲步不远,从红墙外一角看到红色、绿色、白色三种色彩映入眼帘,搭配层次分明,显得格外庄重。每一个承载了城市历史的古迹都是值得珍惜的,纵然这个城市有一千个古迹,但每一个古迹的价值不会因为它只是千分之一而有所损失。摧毁历史建筑的行为不可逆,那些凝固着时间与历史的古建又怎么能修补好呢,顶多只能是仿个模样,里面的魂儿却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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